54|12.02|

  洛望舒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做了一個不算噩夢但也算不上多好的小夢。


  夢裡的場景是學校的綜合教學樓,洛望舒上完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和室友走過一樓大廳,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鑰匙不小心落在上課的教室里,於是他讓室友先回去,自己重新搭上電梯走進教室,順利地從座位上找到了鑰匙。


  洛望舒離開教室,在接近電梯間的地方遇到一位發間隱約有些顯出灰白的中年男人,那人的表情有些微妙,站在開門的電梯前也不進去,就在原地笑眯眯地盯著他。


  洛望舒被他看得後背發毛,直覺告訴他這次下樓坐電梯是不安全的,毫不猶豫地轉身快步走向樓層另一端的樓梯間。


  他正要踏下一層台階,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叫他。洛望舒回頭一看,是一位面生的年輕女人,一頭齊腰的捲髮隨著高跟鞋噠噠的聲音左右晃動,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冷不丁地抬高音量沖他喝道:「你為什麼要抄襲別人的東西?」


  樓層空曠,聲音迴響了好幾遍才緩緩落下尾聲。


  對方在說完這句話后就突然加快腳步向他衝來,洛望舒心裡一緊,來不及反駁就急促地奔下樓梯。


  夢裡的樓道長得驚人,身後是女人刺耳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響,間或夾雜著和牆壁碰撞回蕩的隻字片語。


  洛望舒幾乎是一步跨下五六層的台階,腳後跟都被震得有些發麻,但是他根本不敢停下來,潛意識裡有個聲音在凄厲地嘶吼著什麼,不斷地告訴他快點下樓,趕緊離開這裡。


  身後緊隨不去的腳步聲逐漸變得雜亂起來,不再是只有女人的聲音,亂七八糟的喧嘩成一團,吵得洛望舒頭皮發緊,腦仁生疼。


  就在他被這段漫長的樓道折磨得快要崩潰的時候,「1f」的方形標誌總算出現在樓層的牆壁上。


  洛望舒的右手在樓梯的扶手上拉了一把,穩住因為慣性還在俯衝的身體,慌亂地跑出教學樓大廳的玻璃門,直接狠猛地撞進一個人的懷裡,把對方撞得往後踉蹌了兩步,但是雙臂卻牢牢地環著他,沒讓他跌倒。


  「你怎麼了?」對方比他高出不少,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頭頂響起的瞬間,身後的那些雜聲頓時消散殆盡。


  洛望舒的心臟似乎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裡蹦跳出來,他抬頭看過去,對方的五官深邃立體,同時混合了中西方人的長相特徵,尤其是那雙淺灰色的眼睛格外惹人注意。


  「你……」洛望舒想和他說話,一開口就覺得嗓子由於奔跑有些澀癢,忍不住皺眉咳嗽起來。


  喬溦用手在他後背輕拍撫弄了兩下:「怎麼回事?」


  洛望舒慢慢緩和下來,出聲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接你。」喬溦還是環著他,眼角眉梢都掛著淺淺的笑意。「下雨了,你沒帶傘吧。」


  洛望舒這才注意到天空昏昏沉沉的,空氣潮濕,但是雨已經停了,排水系統應該是出了問題,地面上留有足以浸沒成人一半小腿的積水。


  喬溦在他鎮定下來后在他身前曲起雙腿,半蹲下來,讓他上來。洛望舒順從地趴到他背上,任由喬溦背著他淌過地上渾濁的積水,穩步沿著路邊往前走。


  學校就像是突然空了一般,連路上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洛望舒問他:「你什麼時候來的?」


  喬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說:「我一直在等你。」


  洛望舒又問:「那你等了多久了?」


  喬溦說:「一直等。」


  話音落下,喬溦微微側過頭,笑著看他,淡色的薄唇啟啟合合,但是卻再沒有說話的聲音傳送出來,反而是一段調子活潑歡快的鋼琴曲。


  鋼琴曲的聲音由低到高,越來越響,洛望舒花了挺久的時間才反應過來這是他手機的來電鈴聲。


  洛望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神,窗帘已經被光線映成溫暖的橘紅色,連房內也被裹緊暖意之中。


  夏季晝短夜長,天黑得晚,看著樣子至少已經過了六點鐘了。


  洛望舒從床上支起上半身,伸直了胳膊把手機摸過來,順便捏著數據線拔下來充電插頭。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方默認頭像,下面寫著兩個字,喬溦。


  洛望舒剛剛還夢到這人,一醒過來就看到喬溦的名字,心裡的感覺別提有多微妙。他撓了撓頭髮,點下了接通鍵,把手機挪到耳邊。


  「七點了,該醒醒了。」喬溦在電話那端輕笑著。


  洛望舒揉了揉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在睡覺?」


  他現在還沒徹底清醒,平日乾淨清爽的嗓音略微帶著几絲沙啞,語調也軟軟的,變得愈發撩人起來。


  喬溦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隻軟綿綿的小爪子輕撓了一下似的:「我給你發了簡訊,你沒回我。」


  洛望舒把手機移到自己眼前,屏幕頂端的信息欄上的確有未讀消息的提醒符號。


  「爸媽還沒回來?」喬溦刻意省略去問句前的第一個字,被自己的這點小心機搞得忍不住笑了一聲。


  「還沒有。」洛望舒回答他。


  如果洛爸洛媽已經回來,那他就不可能一覺睡到現在了,洛媽肯定會進來把他叫醒的。況且夫妻兩人今天午後才去拜訪朋友,估計要吃過晚飯才能回來。


  喬溦聽著他睡意惺忪的聲音,打趣道:「需不需要我哼歌給你解解困?」


  洛望舒從床上坐起來,打開房間的燈的開關,也笑:「那你倒是唱啊。」


  「好。」喬溦應下來后頓了兩秒,竟然真的低聲唱了出來。


  曲調非常好聽,歌詞也全都是義大利文,洛望舒不僅沒聽過,而且還聽不懂。


  「義大利的歌嗎?」洛望舒坦誠道。「雖然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不過很好聽。」


  喬溦當然知道他聽不懂,很快就笑著為他用中文解釋:「我是多麼愛你,你知道,真的非常愛你。」


  喬溦語速很慢,說得異常認真深情,洛望舒甚至感到有一股熱氣噴吐在他的耳廓,心臟狠狠一跳:「……好了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釋了。」


  喬溦笑了笑,還是堅持著說完剩下的一句:「愛已經形成了一個枷鎖,你知道嗎?血液在沸騰著。」


  自從喬溦把話挑明之後,說出的話真是越來越……!

  洛望舒把臉埋進手心裡,整個人由內向外地開始造熱。


  「餓不餓?」喬溦適時地剎住閘,笑著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飯?」


  洛望舒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用了,我、我自己在家裡做點吃的。」說到後面一句還結巴了一下。


  「可是,」喬溦還是笑。「我已經在你家樓下了。」


  洛望舒愣住,他家和喬溦家離得並不近,這還沒過多久,喬溦就已經回家一趟再回來了?

  「下來吧。」喬溦繼續說。「還是那家私房菜。」他頓了頓,誘惑道:「今天的菜單上似乎有茶香酥蝦,味道應該挺不錯的。」


  上次和喬溦去的那家私房菜是實打實的美味,再聽到有他愛吃的東西,空著肚子的洛望舒單是想想那種味道都要泛出津液了。


  「我在樓下等你。」喬溦笑道。


  喬溦都已經到了他家樓下,總不能再讓他直接回去。


  洛望舒小小的糾結了一下,低聲應下來,結束通話后洗了把臉,走到樓下時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這才把門從裡面拉開。


  一打開門就看到喬溦站在階梯下面對著他笑,洛望舒被他看得差點沒忍住再縮回門裡。


  好在喬溦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轉身走到車位旁邊,替他拉開了車門。洛望舒用力攥了攥手指,硬著頭皮坐進去,自己扣好了安全帶。


  喬溦坐上駕駛位后沒有立即發動引擎,而是從儲物箱里取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筆遞給他:「簽個字。」


  洛望舒疑惑地接過文件,目光往上面一掃,眼睛不由瞪大起來,整個人都被震住了。


  頂端上列印著明明晃晃的五個大字:授權委託書。


  洛望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五個字,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正在開車的喬溦,澈亮的眼睛里又是震驚又是不解。


  「你再這麼看著我,我就忍不住想要親上去了。」喬溦看著前方,輕提唇角,笑意里難得含著些微的痞氣。


  洛望舒臉一紅,立即就把視線收回來,垂著眼睛繼續往下看。


  受委託人的信息已經全部填好,對方的名字並不被洛望舒熟知,字跡倒是端正,但是筆鋒很是鋒銳。內容裡面還出現了一名女性的名字,下面的委託許可權是特別授權,洛望舒就是其中的委託人角色。


  「這是誰?」洛望舒指著那位女性的姓名,向喬溦問道。


  淺灰色的眼底略過一抹凌厲輕蔑,很快就恢復為溫和的笑意,喬溦回答:「會開花的木頭,她的真名。」


  洛望舒再次被震住了:「你要跟她……打官司!?」


  喬溦之前跟他說的解決問題……就是打官司!?等等,不對,喬溦是怎麼知道木頭真名是什麼的!?

  要不是還坐在車裡被安全帶攔著,洛望舒說不定能直接彈起來。


  「不可以嗎?」喬溦說得很是輕描淡寫。


  為什麼不可以?


  他家孩子脾性溫和,被別人這樣欺負也不能上去打人耳光,難道家裡大人還能簡簡單單地翻頁過去?


  喬溦在心裡冷笑一聲,臉上直接冒出三個斗大的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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