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今兒看見我妹妹和他走在一處,倒像是有些什麼。」季海棠說。
謝靖有些意外:「季迎春?」
「她才多大,怎麼可能想到那兒去,是紅蓮。」
季迎春不過十四歲,頭上還有個十六歲的姐姐沒出嫁,季海棠壓根兒不會將季迎春當作個有懷春心思的女人來看待。
謝靖對季海棠的話沒做回答,季海棠也沒多想,只繼續說道:「何雨亭昨年才娶了妻,聽說是生不出孩子,他找紅蓮,我是怕他……」
謝靖說:「怕他找紅蓮僅僅是為了替他生孩子?」
季海棠輕「嗯」一聲,他們季家再怎麼的也淪落不到把自己的好好女兒送過去做妾,還是只為人家傳宗接代的妾。
「何雨亭是個人物,氣勢不錯。」謝靖說罷這樣一句,又翻了身背對著她睡著,眼睛盯著紗帳外的燭火:「你妹妹怎麼想?」
季海棠貼著他的背說:「能怎麼想,被哄得有些心動嘛。」
「.……」謝靖沉吟了一會兒:「季家不同以往,富貴自不必說,你妹妹若是嫁過去也不會過得不好,何雨亭嘛,也不定是沒有真心的,否則怎麼不隨意納個女人生孩子?生個孩子多容易,縱然孩子地位不夠,過繼給正妻也行,他為何偏偏要走這麻煩道兒?」
「你是說他.……」季海棠把「真的喜歡季紅蓮」幾個字吞回去,兀自想了一會兒,才覺得她能想到季紅蓮不容易嫁過去,那何雨亭能不知道?與其這樣麻煩,何雨亭幹嘛不像謝靖說的那樣隨便生個孩子得了!
她想了一會兒,但聽見謝靖呼吸平穩細微,彷彿已經睡著了,氣得努了努嘴,抬腿就踹了他一腳。
謝靖抬手在她腿上捏了一把,捏得她彈了彈:「你做什麼?」
「你做什麼?我不過問你點兒事兒,你就這副不待見樣子!」說了,她又伸腿兒去踹他,倒也不使勁,像是貓爪子撓了那麼幾下似的,一時踢來踢去倒起了些玩心兒,在他這兒到處撩撥,就不信他不動心。
謝靖猛地翻過來,跨坐在她身上,居高臨下盯著她:「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話中意味不言而喻,季海棠伸手捂了捂臉,罵道:「你腦子裡成天都裝了些什麼。」
謝靖俯下身來親吻她的手背,嗓子有些沙啞:「能有什麼,朝堂政事、床笫之私。」
「去你的!」季海棠咯咯笑起來,伸手抱了他的脖子,雙雙滾在一處。
床頭懸著的香球跳了半晌,季海棠忽然低低叫喚一聲,低罵道:「我就知道你那會兒是裝睡的,我真是瞎了眼,才信你會老實!」
又是一年年節時分,謝老太太讓季海棠獨自安排府中事務,大有放權的意思,季海棠因怕張氏孤單,派人去請了謝允德夫妻回來過年,謝老太太對此也頗為滿意。
這日張氏與李氏到謝老太太這兒奉茶,季海棠引了芸娘與長安來此處玩耍。
謝老太太接了茶笑對張氏道:「瞧瞧海棠辦事兒多周全,不過兩日你就能見到允德他們了。」
張氏自謝成坤走了之後,性子清淡了不少,加之謝允德也不在身畔,倒有一股看破紅塵的感覺,聽了謝老太太的話,只跟著點頭笑著。
謝老太太又說:「過些日子就將家中事兒全托給海棠,我懶得動了。」
李氏與張氏對視一眼,沒人敢說一句不同意,季海棠則心頭微微一跳,將謝老太太細細看了看,她就要做真正得謝家主母了?
謝老太太朝她笑道:「快將長安抱來,讓我老婆子抱抱。」待將孩子接在手裡的時候,又說:「我是該好好歇息了,這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不該我來插手的,前些日子你做得很好,我都看在眼裡。」
季海棠點頭應下。
卻說沒過幾日謝允德他們回來,季海棠引了張氏、李氏與小輩們在門口迎接。
馬車緩緩駛來,門仆上前打帘子墊凳子,將二人接下來,二人一下車來,瞧見張氏,皆要朝張氏跪下去,張氏伸手扶了二人一把,雙目含淚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季海棠也上前扶沈氏,沈氏偏頭看季海棠,面上尷尬,只乾巴巴喊了聲:「海棠。」
季海棠也不太在乎沈氏到底是恨她還是已經不記恨她了,只扶了沈氏朝屋裡去拜見老太太。
幾人入了堂中,謝老太太就起身來迎接,接著在堂中一邊兒敘舊一邊兒哭泣,七七八八說了一陣子,謝老太太才到榻上坐去,沈氏夫妻二人也跟著入座。
不過多時,謝允德院子里的人都來請安,只見一個紫金花短襖配綠錦絨長裙的年少婦人抱了個孩子先來給謝允德與沈氏請安。
謝允德與沈氏對望一眼,沈氏臉上白了一白,乾笑一聲:「快抱孩子來瞧瞧。」
這年少婦人正是謝允德留下的風流債——瓶兒,在謝允德與沈氏被趕去洛陽的之後,這瓶兒就已經在這邊兒生了孩子,誠然,季海棠與謝老太太並未給這個瓶兒提過分位,但吃穿並沒有少瓶兒的,這段日子已經將瓶兒養得白白嫩嫩,比之以前更要貌美。
謝允德伸手去抱了孩子在懷裡哄著。
其餘幾位也上來給謝允德行禮,謝允德手中有孩子,沒顧上都說話,只沈氏拉著自己的兒子孫兒說長說短,好捨不得!
幾人堂說說笑一陣子二房、三房都過來了,謝靖也下朝回來,眾人正坐定說笑,謝老太太便對李姑姑低語一陣子。李姑姑進了內間,捧了個紅緞蓋著的漆盤出來。
李姑姑輕輕拍了拍案幾,一家人便靜了下來。
謝老太太這才說:「大房裡總要有人管事,我歲數大了,經不起勞累,這些日子府中也全是海棠幫著打理,從今後這掌家權就傳給海棠。」說畢,掀開紅段子,從漆盤裡取出一塊刻著「謝」字兒的銅牌,向海棠招了招手。
二房三房並無詫異,只謝允德夫婦二人有些坐不住,雙雙對視一眼,又都不敢發對,畢竟現在謝靖承了爵位,季海棠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季海棠起身去跪在了謝老太太腳下,伸手接下了那枚銅牌。
當夜裡謝允德與沈氏胃口不佳,隨意吃了些便回了院子,方到院門口,謝允德便見瓶兒在門口立著,心頭有些火熱,便吩咐沈氏道:「今日我歇在瓶兒那兒。」
沈氏早沒有掌家權,腰板兒硬不起來,只怕再攔謝允德就又要挨打,雖是不情不願抱怨了兩句,最終還是放了謝允德去瓶兒那兒。
謝允德入了瓶兒的房間,便迫不及待要上床榻,二人在床上翻雲覆雨一陣子,瓶兒趴在謝允德的懷裡,謝允德心滿意足,打起了帶瓶兒去洛陽的主意,遂說道:「你跟著我去洛陽享福可好?」
比起洛陽,瓶兒自然更喜歡長安,不過她現在在意的不是長安,她在意的是自己還沒個名頭,便說道:「瓶兒自是想去,只是瓶兒以通房的身份去么?阿郎是可是真的憐惜瓶兒?日後小郎君長大,得知自己的生生母親只是個通房,他臉上怎麼下得來?」
抬她做妾?她是賤籍,要抬的話還得家裡人去官府打通關節……這事兒並不好辦。
謝允德久久不語,瓶兒則擦著眼淚說:「果然阿郎不是真心待瓶兒的,枉瓶兒一心想跟著阿郎去洛陽。」
謝允德是個耳根子軟的人,最受不了女人裝可憐,這會兒聽她哭起來,哭得他心裡一陣陣疼,想了一會兒,一咬牙,拍了拍錦被說:「明兒就給六弟妹說,讓她想法子給你抬了妾。」
「那二少夫人那兒?她能答應著來說嗎?」
沈氏要是肯答應下來就有鬼了!謝允德還沒那麼傻:「你管她做什麼,我親自去幫你說!」
次日季海棠早早起了吩咐人將過年各房裡里的置備冊子都取過來讓她過目,才瞧見廚房的用度安排不合理,正叫了管事婆子來訓話,就看謝允德領著抱孩子的瓶兒匆匆趕來。
季海棠只好叫管事婆子先站在一旁,命人端茶給謝允德與瓶兒。
謝允德咋了一口茶,同季海棠說起正事來:「海棠,我想給瓶兒提了分位,你想個法子。」
季海棠面上稍凝,著眼望了瓶兒一眼,這丫頭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從一個婢女爬到外室又爬進謝府,這會兒竟然想做主子了!可這丫頭進門就不是名正言順的,怎麼可能讓她做主子?!
季海棠為難道:「二哥折煞人,這提分位,要的就是對謝家有功、溫柔賢淑、懂得進退,如此才能名正言順。」
謝允德不耐煩道:「瓶兒替我生了兒子,還不夠功勞。」
季海棠道:「功勞是夠了,可溫柔賢淑、懂得進退,她是一樣也沒有。」
謝允德氣急,忽地起身:「你說什麼?」
季海棠也站起身來,冷著眉目道:「她本是二嫂賣出去的婢女,卻被您養在外室,這便是不知廉恥、不知進退、更不用談溫柔賢淑,進府中不常給母親與祖母請安,便不是賢惠有德,且此事該是二哥院里的主母來提,未經二嫂之手,前來提說分位,便是不規矩,因而縱然她是二哥您的心頭肉,海棠也不能提了她的分位!」
「你,季海棠,你好本事!」謝允德上前去,頗有些凶神惡煞的姿態。
季海棠被震得微微退了一步,卻直挺挺立著脊背,不肯說句軟話,仍是轉頭吩咐婢女:「清音,替我送送二哥,年節將至,還有許多事兒沒捯飭清楚。」
「你敢,季海棠,我今天看你敢不敢!」謝允德上前來捏季海棠的手腕,季海棠不妨被他一捏手腕,通的皺眉,連忙甩手道:「你休要無理取鬧!」
「你說你提不提這個分位,你不要以為有祖母護著你和謝靖,我就不敢動你們,你別忘了,誰是這謝府的嫡子!」
襁褓里的孩子也被嚇得哇哇哭起來,「謝府的嫡子自然是二哥!」謝靖正撩了衣擺跨門而入。
謝允德猛地聽見謝靖的聲兒,轉頭瞧去,只見謝靖面上不笑,頗有些陰鷙之色,嚇得立刻鬆開了季海棠。
謝靖進屋子立在季海棠身側,望了眼謝允德:「不知二哥是為了何事,要發這樣大的火。」
孩子還在哇哇哭,瓶兒便命人抱了出去,自己呆在謝允德身側候著,偷偷摸摸觀察者謝靖的神色。
季海棠方開口說:「二哥說想給……」
「問你了嗎?」謝靖抬了抬手阻止了季海棠,只冷冷盯著謝允德,偏是要逼謝允德自己說出來。
季海棠不再開口,只立在一旁。
謝允德看他要來壓自己氣焰,心頭火大,乾脆擺起大架子來:「你回來了也好,海棠不會辦事兒,我跟你說,我想給瓶兒抬了分位。」
謝靖瞥了瓶兒一眼,像是瞧了一眼螻蟻,並不值得多費神,極快地移開目光,笑了起來,活似只笑面虎:「這事兒不是該二嫂子來提么?二哥什麼時候插手這些內宅的事兒了?」
謝允德撇了撇嘴:「玉娘.……玉娘來不來有什麼要緊。」
「有什麼要緊?只是後院這些事兒是他們女人做主而已。」
「怎麼,玉娘不來,你還不給辦這事兒了?你別忘了,我才是這謝府.……」謝允德說到這兒又立即收口,乾乾瞪著謝靖。
謝靖冷笑一聲:「謝府什麼?無須二哥多言,謝靖心頭有數,因而這事兒,海棠沒本事做您院子里的主,也不該做您院子里的主,如今能管下嫡子院子里事兒的也就只有祖母了,咱們到祖母那兒去,自見分曉。」
謝靖此話說畢,連謝允德的回答都懶得聽,轉身捧了熱茶吃了一口,抬手請謝允德去謝老太太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