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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巷口少年

  鬧市花街柳陌,萬橋燕河尋歡。


  正值午時,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白沙郡,燕河邊萬橋之上,過往人群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細看,有的提著酒壺,攜著幾個友人,扶橋觀景,談笑風生;有的男女成對,執手相環,情話綿綿,踱步於大街小巷之中;還有的活潑孩童,口中含糖,或大或小,都齊齊奔走在食鋪與街頭藝者周邊……


  歡聲笑語,不絕於耳。一眼望去,儘是一派祥和之貌。


  不過,就在萬橋尾,一家麵館迎面的破舊巷弄內,卻時時傳出陣陣悠揚之音。聽起來似乎是二胡,其音韻時而漸緩,時而急促,時而悲傷,時而哀落,與周邊那派景象極其的不和。


  同時,也吸引著來來往往的過客,紛紛駐足聆聽上一段……


  「南小子,我說你今個兒,這是拉的什麼曲兒啊?」


  說話的是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頭,年逾花甲,身著灰色布衣,頭頂灰色氈帽,單手扛著一根插糖葫蘆的空心木靶,愜意的坐在巷口邊的石凳上。其手不停的把著自己那已垂至胸口的花白鬍須,曉有興緻的望著那巷口處,好奇的開口問道。


  『嘎——』


  二胡聲戛然而止。


  巷口處,一名衣衫襤褸的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碧藍色的眼瞳炯炯有神,眉宇間透露著一股英氣。少年估摸著約有七八歲的模樣,身材偏瘦,皮膚潔白如雪。雖然一身布衣破破爛爛,但卻異常的整潔,觀其身上、臉上也都沒有一絲污穢。


  其中,最顯眼的便要數他那一頭的白髮了。就如同他的皮膚一般,潔白無瑕,沒有一絲其它顏色。長至肩頭的白髮被一根紅繩綁在了腦後,額頭兩側各留有一小撮垂在臉龐,配上少年這般模樣,也算是小有風度了。如若給其換了一身體面的衣裳,那定是逢人見了,都會認為這少年恐怕是哪家的翩翩公子爺了。


  少年沒有立馬回應,只見其緩緩的將手中的琴弓放下靠在腿上,輕輕晃動著手腕,看樣子似乎是在放鬆那因為長時間拉曲而已經有些酸脹的筋絡。


  「老先生,看來答案可能會讓您失望了。因為這曲子沒有名字,只是我即興胡拉亂彈的一曲而已。」少年微微一笑,輕聲面朝老頭點頭回道。


  「胡亂拉的?」老頭驚咦的皺了皺眉毛,將手中那空心木靶換了個肩頭繼續扛著,臉上面容舒緩,皺紋漸露,笑道:「哈哈,哎呀,如果這曲子也能叫胡拉亂彈的話,那這整個白沙郡我可就沒再見過能上得了檯面的嘍!」


  「老先生過獎了,這確實只是我的一些小愛好而已,比起那些大家大作,這著實是不值一提的。」少年將二胡靠在肩頭,空出雙手對著那老頭作了個揖,輕笑著回道。


  對於眼前這少年不卑不亢的回答,老頭似乎是十分滿意,連忙抬起手,壓了壓手掌,忙回道:「哈哈,南小子你可是太過謙虛了啊!」


  說完,老頭又從自己的葫蘆靶子上挑了兩根最大的冰糖葫蘆,站起身遞到了少年的手中。儘管,剛開始時少年不肯接受,之後卻是耐不下那老頭的一番熱情,只得道謝接了下來。


  「老先生,您這是小本生意,本身就賺的不多。自從我到這裡來后,您現在每天還得給我兩根,這實在是讓我有些過意不去啊。」少年面露慚愧,言語中盡顯羞愧之意。


  老頭這麼一聽,哈哈一笑,反駁道:「什麼白給你的?我這個糟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已是半截入土的人,多年來也沒什麼愛好,就喜著聽個小曲兒,你拉曲兒給我聽,我聽著高興送你兩根糖葫蘆,這不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嘛。」


  聽完,少年只笑不語,微微的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老頭的說法。


  「好了,今天也聽夠了,我還得再去賣出幾根,不然拿不到銀子,回頭我家老婆子得罵死我嘍!南小子,明日個見勒。」


  說罷,老頭站起身,扛起空心木靶,便朝著橋的另一頭,那人聲鼎沸的大街上走去。期間,還回了回首,對著那巷口的少年笑了笑,算是道了聲別了。


  少年望著老頭漸漸沒入人群中的背影,唏噓不語。隨即又坐下身,端起肩上的二胡,又重新拉了起來。伴隨著那彷彿能引出聽者無限遐想的曲調響起時,少年合上了眼,思緒飄蕩,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少年名叫南煬,本為另一個世界,南國最後一代帝王。從他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註定,這輩子都要為了南國,拋頭顱灑熱血。


  他自幼習武,天資過人,十歲堪比朝中武將,十五歲便無人可敵,到了二十三歲,已是直接掌領朝政,被封為帝王。


  這一切不僅歸功於他的天資以及後天努力,更是因為他那帝族代代相傳的一種命決——帝命。帝命者,分十層,每進一層,便可修化內力,洗筋淬骨,最終以達到超脫凡軀,逆改生死的目地。


  然而,修鍊帝命的南煬最終還是殞命……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並未死去,而是變為了這個瘦弱的小乞丐,眼前的這個世界也並非是自己原來的那個,一切都是那麼不同,亦或者相同……


  萬橋頭,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兩個身著鮮艷華麗的女子。兩個都約十七八歲的模樣,一個穿著青色花裙,長相可愛機靈,手撐著一把紅花紙傘,替著身邊女孩打著;而另一女孩,眉眼如畫,頰飛雙霞,一身輕柔紅紗裙垂至腳踝,面容、氣質都要比那青衣女孩要美上許多。


  「小姐,這裡人太多了,咱們還是去橋那頭逛逛吧。」青衣女孩手捏著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麼臭味一般,半皺著眉頭,伸出細手指了指萬橋的另一頭,朝著紅衣女子說道,語氣中還帶有幾分哀求。


  紅衣女子斜望了眼,嗔笑道:「小青,我看你是想去萬橋尾的那家麵館吧?」


  「嘻嘻,是啊!難得今天可以出來下,小姐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嘛!」


  「唉,你個好吃鬼!行吧,我陪你去就是嘍。」


  「嘿嘿,小姐最好啦!」


  受不了青衣女孩的百般哀求,紅衣女子微微嘆了口氣,伸出那纖細的右手,捏做拳狀,凸出單單一個中指,對著那青衣女孩的額頭輕敲了兩下。


  「話先說好,回去后你可別跟父親說我出來過啊?」


  青衣女孩被敲得鼓起了嘴巴,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點了點頭,「知道了,我肯定不會說的!」


  說罷,青衣女孩立即像是變了一副模樣,笑顏逐開的拉著紅衣女子,跑去了那萬橋橋中。


  橋上,忽有靡靡胡音悠然傳來。紅衣女子輕咦了一聲,示意讓其身邊的小青安定一會,豎耳細細聆聽起來。


  那胡音,聽時已緩。音律之中,夾雜著嘆息與凄涼,猶如秋風落葉瀟瀟瑟瑟落下,又似孤身一人行走於蒼涼之地,無人問津。


  「小青,快點跟上來!」


  隨著一聲輕喊,待到小青回過頭時,才發現那剛才還在自己身邊的人已是不見了蹤影。順著聲音找去,只見那人已是跑到了橋尾。


  「小姐,你跑那麼快來幹嘛呀?」


  「別問了,你趕緊跟上來呀!」


  沒有一會兒的功夫,紅衣女子便已是循聲跑到了橋尾。她歇下了身子,微微喘了幾口氣,望著眼前那巷口處,正閉眼拉著二胡的白髮少年,微微泛起紅暈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驚訝。


  拉出如此蘊有心境曲音之人,竟然只是眼前這看起來還不到十歲的少年?


  紅衣女子驚訝了。不過她卻沒有開口,因為她害怕自己會擾亂了這少年的心緒,而且她自己也想繼續聽完這一曲。


  「小姐,呼……呼,你跑的這麼急,是不是……」


  「噓~」


  小青話還未說完,便是被紅衣女子捂住了嘴巴。只見她朝著小青眉頭微皺,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前晃了晃,示意讓其不要說話。


  琴聲還在持續著……


  『嘣——』


  伴隨著一聲刺耳之音,那少年手中的二胡琴弦忽然斷開了一根,少年被驚醒了,紅衣女子也被驚醒了。


  南煬睜開雙眼,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已經斷弦的二胡,眉頭微皺,唏噓輕嘆了一聲。


  這把老舊二胡本是南煬無意中撿到的,陪伴了自己將近一年的時間,可以說在這世上,它可能已經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可是,想不到這唯一的朋友卻也離開了自己……


  南煬自嘲的笑了笑,將二胡請放到了身邊,靠在身旁的石凳上,抬頭看了眼面前正盯著自己的那兩個女孩,隨即又低下頭去,擺弄起那兩根老頭給的糖葫蘆。


  「那個……你好,我叫白舞,可以問一下你叫什麼名字嗎?」紅衣女子頷首微笑,輕聲向著南煬問道。


  不過南煬並沒有回答,宛若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剝開包著糖葫蘆的油紙,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


  「喂!我說你這小乞丐是怎麼回事啊?!我家堂堂大小姐,這麼好聲好氣的跟你說話,你幹嘛不回啊?!」小青見南煬這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立刻指著其鼻子罵道。


  「小青!不許無禮!」白舞皺起眉頭,言語凌厲,隨即又從掛在腰間的荷包內掏出一些錢幣,放在了小青的手中,說:「你快去隔壁麵館買一碗面來,記得讓老闆湯里少些油水,肉片切成沫。」


  「幹嘛要少油水,切沫啊?」


  「別問那麼多,趕緊買回來就是了。」


  「哦……」


  情不甘心不願的小青隨意的應了一聲,便拿著錢跑去了麵館。


  看著小青已經離去,白舞的眉頭再次舒展開來,面帶微笑,走到了南煬的面前,蹲下了身子抬頭說:「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啊?」


  南煬斜了白舞一眼,依舊我行我素,不予理睬。儘管眼前這女孩確實很漂亮,言語談吐溫文爾雅,可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而自己又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還是處處還是小心為妙。


  「你剛剛拉得那個曲子叫什麼名字啊?」


  「你的頭髮還有眼睛?你難道是別國來的人嗎?」


  「你的父母呢?你就是自己一個人嗎?」


  「……」


  面對這接二連三的問題,南煬已經是有些不耐煩了,他嘆了口氣,將口中已經嚼碎的糖葫蘆咽了下去,隨意的回道:「南煬,無父無母,頭髮還有眼睛是天生的。」


  「這樣啊……」白舞眨了眨眼睛,上下不斷的點著腦袋,隨即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一般,又問道:「對了,這南煬是你的名字還是這曲子的名字啊?」


  「我的。」


  「哦哦,這樣啊……」


  南煬咳嗽了一聲,他實在是已經被眼前這名叫白舞的女孩煩到忍受不了了。他直接站起身,拿起身邊的二胡,淡淡的說道:「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你請便。」


  說罷,南煬轉身便要朝著巷子里走去。


  然而還未走出兩步,南煬便感到自己的手臂忽然被一股溫熱給包裹住。他有些無奈回過頭,看了眼那一臉無辜的白舞,耐著性子問道:「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白舞尷尬的笑了笑,抓著南煬的手臂微微往回縮了縮,輕聲道:「看你的樣子,應該很餓了吧?我買了一碗面,不如你先吃了再走吧?」


  白舞話剛說完,只見小青一臉不情願的端著一碗湯麵走了過來,在看到自家小姐正拉著那小乞丐的手時,表情瞬間凝固,猶如見到了何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小姐!你可是白家的千金大小姐!怎麼能用手碰那髒兮兮的小乞丐啊!?」


  「閉嘴!不許說話!」白舞扭過頭,面露怒色,嗔叱了小青一聲,說:「快點把湯麵端過來。」


  小青嘟了嘟嘴,一臉無奈的將湯麵端到了白舞的身邊。白舞伸手接過那碗湯麵,遞到了南煬的面前,再次露出那副溫柔的表情,說:「來,這碗湯麵是我買的,給你吃了吧。」


  南煬瞟了一眼那碗湯麵。雪白的麵條,清澈沒有幾塊油光的湯底,面上還漂浮著一些褐色的肉沫,香氣噴噴,引人食慾。


  確實就如白舞所言,自己已經是好幾日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而眼下這白舞又是細心非常,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是不適合吃太過油膩和難以消化的東西,特地吩咐麵館的人將這面里的油水去掉、肉塊剁碎。這不禁讓自己對其的看法改觀了一些,甚至還產生了一絲莫名的好感。


  但是,有好感並不代表南煬會隨意接受別人的施捨。哪怕就算已經是知道了,對方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好人,但他的自尊也不會允許自己去接受磋來之食。


  「不受無功之祿,你還是收回吧。」說著,南煬掙開了白舞的手,準備離開。


  「等等。」


  剛一轉身,南煬又聽到了白舞的喊聲。只見其明眸微轉,一臉笑意的指著南煬手中的老舊二胡,說:「這樣吧,你吃了這碗面,我來幫你把二胡修好,事後你拉幾首曲子給我聽,怎麼樣?這樣應該算是正常買賣,不算無功之祿了吧?」


  「真的?」


  南煬聽著不禁動了心。畢竟自己是非常喜愛這把二胡的。但一想到自己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小乞丐而已,哪來的錢財用以修這二胡呢?眼下有人肯幫自己修,還送一碗面,報酬卻只是拉兩首曲子,無論怎麼說怎麼講,這買賣都是極其合算。


  「什麼時候可以修好呢?」南煬轉回了身子,語氣略顯急促。


  「明日便可修好,修好后我就給你送來。」白舞一口咬定,臉上神情卻是變了變,看其模樣,似乎是有些困惑。隨後,她朝著腰間伸出手,摸出了一塊金色的圓牌,一把塞到了南煬的手中,說:「這樣吧,怕你不信,我把這令牌壓在這裡。如果我沒來,你可以直接用這令牌來白府找我,如果你嫌棄麻煩,大可直接拿這令牌去重新買一把二胡,怎麼樣?」


  「行,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


  語畢,白舞將手中的那碗湯麵遞到了南煬手中,又伸手拿走了南煬手中的那把二胡,轉身愉快的拉著小青,朝著萬橋另一頭走去。期間,她還不時的回頭看了看依舊站在原地的南煬,面龐笑意如春。


  夜晚,萬橋邊上已是沒有多少行人,與白日相比,少了幾分熱鬧,卻多了幾分難得的寧靜。


  在那萬橋橋尾的巷子深處,南煬正靠在一堆乾草上,他的身邊擺放著一個空蕩蕩的大碗,一雙筷子被整齊的碼放其上。


  此時的他,手裡正拿著一塊金色的圓形令牌,上面雕刻著一個精緻的白字,映著月光,閃閃發亮。而那映出的光,則是撒在他那碧藍的眼眸和那雪白的髮絲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漸漸浮現在了他那還稚嫩的臉上。


  思緒再飛,南煬的眼睛緩緩閉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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