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我是一隻死鳥(17)
陳又逆風飛回去,鳥毛掉了一路,樹上,地上,河裡,屋頂,一處不落,他飛到常欽面前時,就頭頂還剩一戳毛,身上已經全部掉光。
那種沒穿衣服的感覺,好害羞。
陳又快速飛到床上,用鳥爪子抓起被子一角,整個鳥身都躲進去,他沖男人喊,要地震了,「大大大大!」
常欽去掀被子,看到黑鳥身上的幾處淤青,面色猝然變的陰寒,「怎麼弄的?」
這不重要,真的,就是被石頭子砸了幾下,陳又慌張地重複那一句,「大大大大!」
常欽的眉頭擰緊,卻只在乎一個人,一件事,「誰弄的?」
陳又不說,說了他也聽不懂。
常欽端著筆電過來,「寫給我看。」
陳又無語,他男人固執起來,簡直無理取鬧,也很可怕。
常欽把筆電對著黑鳥,握住他的兩隻鳥爪子,強行放到鍵盤上,「寫。」
陳又的小眼睛一翻,拿鳥爪子戳著鍵盤,戳出一行字:要地震了。
常欽絲毫不在意,好像死多少人,死了哪些人,都無所謂,對他來說,全世界可以毀滅,只要他的愛人安然無恙,「我讓你寫,身上的傷是誰弄。」
陳又瞪著自己男人,跟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怎麼就沒有受到一點影響呢?你個沒心的傢伙!
從黑鳥的眼睛里看出點東西,常欽森冷可怖的面部頓時柔和,唇角一勾,笑了起來,「我老婆真聰明,知道我沒心。」
他摸摸黑鳥的小腦袋,「我有你就行了。」
是人都有心,除非你不是心,陳又扇著光禿禿的翅膀,都顧不上羞恥心了,一個勁的問男人怎麼辦,「大大大?」
常欽沒問陳又是怎麼知道要地震的,他並不關心,只是淡淡道,「人各有命。」
那四個字真是無情,陳又一屁||股跌坐在男人的手臂上,頭頂的一撮鳥毛跟著晃晃,他沉沉的嘆口氣,哎。
天災很可怕的,每次都會帶走許多條生命。
陳又的記憶里,發生過一次比較大的地震,那年他還很小,可以被老爸放在肩膀上,背著四處玩耍,無憂無慮的年紀,地震發生的時候,是在夜裡,早已搬到別的城市居住的他家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震||動,只是茶几上的水杯晃了晃,倒在一邊,水灑了出來。
當時陳又起來撒尿,老爸陪著他,父子倆聽到水杯倒下來的聲音,還都沒緩過來,就感覺腳下的地板震了一下,只是一霎那間的事,之後就風平浪靜。
而有些地方就很慘烈,直接被死神光顧,大手殘忍地一揮,房屋瞬間倒塌,住在裡面的人全都是在睡夢中被帶離陽間,塞進地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那場地震中傷亡的人數令人心驚,陳又的舅舅一家和二伯一家無一倖免。
思緒回籠,陳又的心情沒法說,知道要發生災難,卻什麼也做不了,他突然有一種感覺,這個靈異120區其實就是在鍛煉他,讓他看著別人死,從難以接受到麻木。
常欽讓陳又趴著,給他身上的幾處淤青上藥。
陳又照做,歪著個腦袋看男人,「我現在一不小心就成禿毛鳥了,是不是有點丑啊?」
「不是。」常欽拿棉球沾了碘伏,塗抹到黑鳥的淤青上面,「是非常丑。」
真不需要這麼誠實的,善意的謊言我也能接受,陳又抽抽鳥嘴,他以前燉過鳥肉,有親手把死鳥塞裝了熱水的桶里壓壓,把鳥毛一根根的搞乾淨,所以他知道沒有毛的鳥是什麼樣子,有的偏烏,有的偏肉||色,反正都不好看。
常欽說道,「我習慣了。」
做過丑逼的陳又伸出一隻鳥爪子,抓了男人一下,怕給抓破,就沒用多大的力道,純粹是玩鬧。
常欽發現黑鳥的翅膀里側有一處都出血了,他的眉間湧出煞氣,嗓音低冽,「我叫你在家裡待著,你為什麼不聽話?」
陳又嚇一跳,無聊嘛。
常欽闔了闔眼皮,單手按住黑鳥,「忍著點。」
翅膀出血的傷口傳來刺痛,陳又忍著,他在心裡呼叫系統,「老四,一個村子的人都看到我了,他們全活不成,是地震吧?」
系統說,「嗯。」
陳又立馬就問,「什麼時候?今晚?還是明天?」
系統說,「不知道。」
「……」陳又憂傷的問道,「要地震了,那我能做些什麼嗎?」
系統說,「禱告。」
陳又生氣了,「都這時候了,能不能給我點實際的東西?禱告禱告,回回都跟我說這句話,老四,現在的情況很危急你知不知道,數據沒修復好,我的任務進度不清楚,很有可能我就要在地震中死掉了。」
他嗚咽,「我記得你跟我講過,任務不能失敗一次,否則我就會被帶出任務世界,前功盡棄,回不了家,成為孤魂野鬼。」
大世界套著小世界,小世界套著更小的世界,鬼都不知道他會飄蕩到哪兒去,他男人要怎麼找得到他呢……
「地震不是世界末日,你不見得就會被埋,而且,」系統說,「數據已經修復將近三分之二,很快了。」
陳又想也不想的問,「病||毒都殺掉了?」
系統說,「上頭搞出的最新功能自帶數據搜索和細小殘留清除,正在全面殺毒已經全部殺死。」
陳又聽著,心裡莫名的很難受,堵得慌,「不跟你說了,就這樣吧。」
他去看給自己上藥的男人,嘴裡發出兩聲「大大」,怎麼回事啊,眼睛酸酸的,想哭。
常欽低頭檢查黑鳥的身子,又看到兩處細小的傷口,眉目陰沉的可怕,周身都散發出一股子殺氣。
陳又打了個抖,飛到男人的懷裡,翅膀動動,拿鳥嘴啄男人的胸||肌。
常欽托住黑鳥的屁||股,「還有哪兒疼?」
陳又的身上都不疼了,只有心頭疼,像是有個老巫婆拿了根細細長長的銀針在一下一下的戳,不給他來個痛快,要把他往死里折磨,他仰著腦袋,小眼睛直直的望著男人。
常欽的眉毛輕挑,彎下腰背,在黑鳥的鳥嘴上面親了親,嗓音溫柔,口吻是不容拒絕的強勢,「乖,你到床上躺著,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陳又往門口飛,男人手快,已經把門關上了,他差點撞上去。
為什麼不讓我跟著?陳又不停的抓門,他心裡裝著事,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不知道是要地震了,慌的,還是因為系統說的殺||毒,感覺自己也跟著疼似的。
等到陳又抓不動了,他飛到桌上,兩隻鳥爪子上血跡斑斑,十指連心,爪子對鳥也是一樣的,他卻渾然不覺。
很煩。
陳又跌坐下來,小眼睛對著門口的方向,發著呆。
另一處園子,某個房間里,籠罩的氣氛很差,吳無務跟常欽無聲地僵持著,直到常欽吐出一口血,血腥味無孔不入,逐一擊破上空凝結的氣流。
常欽拿帕子擦擦唇上的血,又去清理胸前,有一大塊,已經依附在呢子大衣上面,根本沒法擦乾淨,他皺眉,「給我一件衣服。」
吳無務去裡屋,拿了件深色的外套出來,「我已經儘力了。」
不言語,常欽換上外套,將沾了血污的大衣放到一邊,他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口茶,將嘴裡的腥味沖淡,吞入腹中。
吳無務看一眼邊上的大衣,「我給你拿出去扔掉?」
常欽說,「不用,我晚點洗一下。」
吳無務有些詫異。
常欽輕描淡寫的說道,「這是他幫我選的。」
聞言,吳無務露出瞭然之色,他還奇怪,大衣上一片血,沒可能隨便搓搓就能搓掉,況且變成黑鳥的陳又是認得出大衣的主人是自己愛人的,看到上面的血,又是一樁子事,怎麼解釋都不能輕易矇混過去。
無論怎麼說,直接扔掉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他在聽到常欽說要自己洗的時候,會難以理解。
說到底,感情真是一種利弊共存的一樣東西。
吳無務走到門口,留意著外面的動靜,確定沒有任何聲響,他走回去,低聲說,「我只能從我這裡給你搞到一條si5代碼,還有我幾個朋友的si0,si1,si2代碼,你能不能靠這四個代碼進去,看你的運氣。」
常欽雙手交握在一起,指縫交叉著放在腹部,「si3,si4代碼呢?」
」si3失效了,還沒有更新,si4弄不到。」吳無務拿指尖揉揉眉心,「上次我就跟你說過,司斯祀那個人視獎金如命,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獎金泡湯。」
有句話吳無務沒說,陳又對司斯祀和這個人來說,都是特殊的存在。
他以前是宿主,完成任務后回到現實世界,整日整夜的陷在任務世界里出不來,太想念愛人了,已經產生幻覺,過的人不人鬼不鬼,一得到機會就毫不猶豫的報名,經過審核接了系統的工作。
身處那個工作崗位以後,吳無務才明白,培養出一個優秀的宿主,幾率太低了。
有的人看似普通平凡,沒有什麼閃光點,卻在不經意間做到其他出色的人做不到的事情,讓你刮目相看,甚至會去期待下一次再見到那種情形是什麼時候,接觸的時間越來越長,新奇和趣味會越來越大,永遠都不會覺得乏味。
譬如陳又。
吳無務說完,對面的男人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嘭地一聲響,常欽的五指霎時收緊,手裡的茶杯四分五裂,他的手掌心鮮血淋漓,滴滴答答的,在腳邊凝聚成一小灘血跡。
吳無務的臉色變了變。
他跟這個男人都不約而同的跳過了一件事,就是上面正在對其的整個領域進行滅殺,吸取了前面的多次教訓,這次不可能再有意外發生,對方難逃一死,會被徹底粉碎。
現在這人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內部構造混亂不堪,很快就會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分不清,如果不儘快離開,很有可能就會在親近的人面前被銷毀。
那樣一來,活下來的人會經歷永生難忘的痛苦。
哪怕是記不清所有的事,精神錯亂,都不會抹去留下的傷||痕。
半響,吳無務說,「司斯祀為了獎金,不會對你家小可愛怎麼著的,我會在適當的時機找他談談,你放心吧。」
常欽的唇角噙著笑,放心?怎麼放心?他撐著額頭,滿臉的陰騭。
饒是歷經多個人生的吳無務都不寒而慄,見的多了,看的多了,他還是會覺得,這個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怪物的東西異常的恐怖。
畢竟人對無知的存在,和沒有限制的力量,都會有一種本能的畏懼。
從椅子上站起來,吳無務走到窗戶那裡,伸手去碰一盆植物,外面天寒地凍,荒蕪凄涼,盆里卻是綠綠蔥蔥,充滿生機,各有各的生活啊,他輕嘆著說,「跟陳又好好告個別吧。」
常欽轉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一言不發。
吳無務的後背緩緩竄起一絲涼意,他沒回頭,「陳又的靈魂印記也收納在主程序裡面。」
那是警告,也是提醒。
這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誰也不知道,也許可以在最後一刻逃離,但是,主程序必定會被摧毀,裡面收納的靈魂印記將會受到多大的衝擊,無法估量,沒有人敢去賭。
現在的局面就是,自己死,還是愛人死,二選一。
常欽把戒指轉了一圈,「明天夜裡兩點多會發生地震,你們可以在下午離開這裡,d市xx路上有棟房子,在他離開前,幫我照顧好他。」
吳無務繃緊的身子放鬆,「好。」
常欽回到房間時,掌心的傷口全都癒合,和正常人無異,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桌上的黑鳥,包括那兩隻帶血的鳥爪子。
發獃中的陳又被推門聲驚醒,男人已經闊步走近,手掌包住受傷的鳥爪子,「這又是怎麼弄的?」
陳又耷拉著腦袋,拿一隻鳥爪子指指門的方向,抓門抓的。
常欽看到門上的抓痕,額角一跳,他把黑鳥抱起來,舉到眼前,「怎麼了?」
陳又哎一聲,剛要喊大大,就發現男人身上穿的不是出門的那件大衣,他眨眨眼睛,真沒看錯,怎麼回事啊,這是上哪兒去了,還提供外套?
常欽面不改色,「大衣髒了。」
陳又不疑有他,在男人的懷裡蹭蹭,沒了鳥毛,很不習慣。
一天下來,常欽都在房裡陪著陳又,也沒幹別的,就是握住他包紮好的爪子,想著事情。
「你的身高是一八二,體重七十四,眼角有痣,眼尾像你的媽媽,是往上翹的,左右兩隻手的手腕各有一顆硃砂痣,對嗎?」
陳又趴在男人的腿上,腦袋枕著,對啊,怎麼突然提這個?「大大大大大大?」
常欽摸著他頭頂的一撮黑色鳥毛,指尖穿梭進去,漫不經心的摩||挲,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你念的是什麼學校?」
陳又翻了身,肚皮朝上,面對著男人,眯著小眼睛探究著什麼,他飛起來,去電腦那裡戳啊戳的。
常欽掃了一眼電腦屏幕,文本上面有一行字:調口啊這是,我上的是個大專,叫xxx技術學院,我的專業是旅遊管理,我家呢,是住在xx小區,一單元三十棟,601,還有什麼要問的?
將幾個重要信息收進眼底,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刻下來,常欽把黑鳥抱離鍵盤前,笑著說道,「快變成人,我想和你愛。」
陳又,「……」
晚上十一點多,陳又睡了一覺醒,迷迷糊糊的,發現男人沒在床上,他就飛起來,在屋裡轉轉,飛出窗外,見著了不遠處亭子里的高大身影。
還沒飛過去呢,陳又就被飄來的煙味給薰的眼睛疼,他飛到亭子里,嘴裡叫著「大大」。
常欽掐掉煙,「你不在屋裡睡覺,出來幹什麼?」
陳又翻白眼,哥哥哎,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大晚上的,不在被窩裡躺著,跑外頭抽煙,煙味都帶著一股子深沉味兒。
常欽張開手臂,眼底滿是柔情,「沒毛的八哥,到主人懷裡來。」
「……」
陳又要是變成人,一準撲上來,壓在男人身上鬧一鬧,可惜他每次轉變物種,都不能控制,一陣風從他身邊經過,禿毛的他抖了抖,往男人懷裡沖。
常欽抱著黑鳥在亭子里坐著,「看到天上的月亮沒有?」
陳又迷迷瞪瞪的,看到了看到了,又圓又大的燒餅,放點蔥,再卷個火腿腸會更美味。
常欽摸著黑鳥的後背,「給你唱首歌。」
小眼睛瞪圓,陳又想不通,親愛的,隨時都會地震,這地方離村莊很近,真的很不安全,你怎麼還這麼悠閑啊?
常欽的興緻不錯,他唱了陳又在監人們唱的《明天會更好》,突然就勵志了。
陳又的心靈受到洗禮,人也不困了,跟著他男人的節奏喊大大。
一人一鳥在亭子里,在月光下,無聲無息的秀著恩愛,不管冷風,也不管周圍的花草樹木,池塘里找著存在感的金魚。
第二天上午,陳又被萬能的主寵||幸,吃了他男人的口水就很麻利的做回美男子,他剛出被窩,腳還沒夠到拖鞋,就被一隻大手拽進去。
直到下午三點多,事情才搞完。
陳又趴在床上,哈欠連天,很累,他強撐著不讓自己閉上眼睛,一是第六感在告訴他,地震要來了,二是男人抱他去洗澡,洗完就出來了,這非常奇怪,平常怎麼也要在裡面待上幾個小時。
「你要去哪兒?」
常欽扣上外套,「去辦點事。」
聽到男人說的,陳又就騰地從床上坐起來,他的身子狠狠一僵,哎喲卧槽,我這腰哦,廢了。
常欽皺眉,過去把人往床上按,「躺回去。」
我不躺,陳又這回就是不配合,手拉著男人的袖子,「帶上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常欽把被子拉拉,唇貼上青年滿是印住,力道極大,滿口都是血的味道,腥甜,溫熱。
陳又疼的身子一綳,不停的吸氣,他抓緊男人的頭髮,「輕點輕點,你要把我死啊?」
常欽退開,拇指按住青年脖子上最新的印||記。
男人不說話,陳又瞥一眼,再瞥一眼,他抱緊對方的腰,「我腰疼,你幫我揉揉。」
常欽給他揉,「待會兒好好睡一覺。」
陳又說,「你陪我睡。」
「別鬧。」常欽在陳又的鼻尖上颳了一下,無奈的說,「老婆,我真的要走了。」
他說著,就將懷裡的人往外面推推。
拽住男人的大手,陳又要哭了,他拿手機上網搜過,沒有近期要發生地震,遷移某些地方的相關消息,說明探測不到,這附近的居民都要遭難,還不知道會波及多大的範圍。
「非要現在去嗎?很快就地震了,你往外面跑,多不安全啊,就不能等地震過去?」
雖然說是人各有命,但是他沒辦法無動於衷。
「有要緊事,必須去辦。」常欽在青年的唇上親了親,在他耳邊笑著喃喃,「寶貝,不要怕,我說過的,我會與你同行。」
陳又瞪著眼睛,「回來!」
常欽的背影一滯,回過頭的時候,神情有些哭笑不得,眉目中帶著寵溺,他回去,又去親了青年,「乖。」
不知道怎麼了,陳又今天就是不想乖,「算我求你,有什麼事過兩天再辦,你別出去了。」
常欽沉默幾瞬,「不行。」
陳又的眉毛揪在一起,「怎麼就不行了,你要是出去,一個月不準碰我。」
常欽凝視著青年,他笑出聲,「一個月啊,好。」
陳又,「……」
我了個大槽,這還是他男人嗎?竟然答應一個月不跟他搞事情,這比天上掉大金子還稀奇。
陳又把男人的臉拽拽,是真的,不是假冒的,看來是有必須要去辦的大事,「什麼時候回來啊?」
常欽說,「不一定,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陳又聽著,怎麼都覺得有點兒怪,能等多久啊,不就是出去辦個事嗎?他捏捏男人的手指,「盡量早點回來。」
常欽說好,就轉身走出房間,反手帶上門的那一刻,他的面部被一層陰霾覆蓋,盡數聚集在眼眸深處。
半個多小時后,吳無務出現,要陳又跟他走。
陳又衣服沒穿,頭髮亂糟糟的,腦子更亂,他說,「常欽沒回來,我不走。」
吳無務說,「我們要去的是常欽在d市的住處。」
陳又沒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要揮開吳無務伸過來的手,腦子裡突然響起一道機械的聲音,「叮,數據已全部恢復,你的任務也已完成,離開倒計時二十小時。」
任務果然完成了,陳又卻開心不起來,「老四,吳先生要帶我走了,可是我不知道常欽去了哪裡。」
系統說,「你的任務已完成,沒必要再多管閑事。」
媽||逼的,這叫多管閑事?那是我男人哎,陳又沒心思跟系統吵,「你可不可以幫幫我,查一下常欽的位置?」他打常欽的電話,提示不在服務區,完全斷了聯繫。
系統說,「無能為力。」
陳又的頭好疼,他不假思索的問,「毒全殺掉了?」
系統說是,「已經完全滅殺。」
陳又哭了,他抹了把臉,愣愣的坐著,奇怪,只是懷疑常欽跟系統有衝突,並沒有得到證實,為什麼會在聽到系統說那句話的時候,就會哭的不能自抑?
瘋了吧。
殺個毒而已,我怎麼那麼傷心?傷心的快要死掉了,陳又用手遮住臉,眼淚根本就控制不住,小哭包的屬性早沒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吳無務見狀,眼底閃過驚愕,常欽,你如果看到這一幕,會很高興的吧,你家小可愛即便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會因為某種無形的羈絆而難過。
車子開出大門,後座的吳無務降下車窗,往回看去,對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做了最後的告別,他和身旁的愛人十指相扣,到哪兒都行,只要你在。
每個人都是各有各的命數,他們不算是人,知道天災什麼時候發生,不會被*傷到,可以不老不死,自然就不會被困其中。
到達d市是在晚上七點多,最喜歡吃零食的陳又什麼也沒吃,他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還是沒有常欽的消息,有大金人在,應該不會有事的,他這麼安慰自己。
聽那個吳先生說這房子是常欽的,陳又都不知道,他打量了一圈,才發現擺設很熟悉,不就是第一個世界見到常欽那會兒,所住的卧室么?
當時陳又跟常欽,也就是秦大佬,倆人第一次搞上,是個狂風暴雨的夜晚,還打著雷,對方有心理陰影,他才有機可趁。
陳又的記憶好亂,一團團的毛線團,沒有做標記,他也對不上,就在那亂七八糟的回憶著前面的那幾個世界。
任務世界的時間線跟現實世界是不同的,不然等他完成所有任務回去,他不在了,老爸不在了,地球沒準也不在了。
凌晨兩點多,死神不睡覺,專門出來收割生命,不管男女老少,是善是惡,一律都收走,哪怕是個剛出生幾天的嬰兒,也不放過。
陳又正在浴室洗澡,胃裡沒東西,他很暈,只感覺身子晃了一下。
出來的時候,陳又的身子猛地一頓,他匆忙穿上衣褲,塔拉著拖鞋就往外面跑,差點踉蹌著摔出去。
客廳的燈亮著,吳無務在跟他的愛人下棋,瞧了一眼出來的青年,便問,「怎麼了這是?」
胸口大幅度起伏,陳又的頭髮在滴著水,臉發白,嘴唇也是,地震了,剛才是地震了,不知道有多少個家沒有了,他的胃裡一震翻滾,剛跑到外面就吐了起來。
吳無務讓立在一旁的管家去倒水,他拿了給青年,「喝口水吧。」
陳又接過杯子喝兩口,驚恐的說,「吳先生,地震了。」
吳無務的聲音淡然,「嗯,應該是。」
眼皮一跳,陳又的視線從面前的長衫男子身上掠過,再去看管家,椅子上劍眉星目的男人,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一樣的冷漠。
好像看多了生老病死,帶不起一丁點波動。
陳又的嘴裡發苦,什麼也沒問,就低著個頭回了自己的房間,一個個的都很怪,只有他在瞎慌,他們看過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世事的小孩子。
吳無務坐回去,跟愛人繼續下棋,他手執一枚白子,話是對管家說的,「去睡吧。」
管家應聲告退。
陳又搓搓臉,不要睡不要睡,千萬不要睡,打其精神來,要等常欽的電話呢,結果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睡著了,靈魂好像飄出身體,又似乎沒有,狀態很古怪,從前沒出現過。
有聲音,還不止一個。
「你利用規則,要讓那東西發瘋,差點害死他。」
「他是我的人,我不會害他。」
「不承認?那你欺騙他,試圖用那個宣示,來激怒那東西,讓其的內部混亂,給上面的人趁機擊殺。」
「我沒有逼他。」
「那宣示必須自願,不是你不逼他,是你知道逼迫不了。」
「我選中他,栽培他,器重他,在他身上一再破例,我不允許誰來破壞我最滿意的一部作品。」
「你別忘了,你簽下了生死協議,對每個宿主一視同仁,不能有例外。」
「現在不是很好,一切都回到正軌,皆大歡喜。」
「那東西已經被粉碎,讓他回家。」
「還差兩個任務。」
「以主程序記錄的數據為準,他已經完成十個任務,你又何必因為一己之私,將他強留在身邊?」
陳又的意識昏昏沉沉的,誰在說話,好吵,都滾,全特么的都給老子滾開,常欽,你快趕走他們,太煩了,我不想聽到那些聲音。
他猛地睜開眼睛,大聲喊,「常欽——」
手機還抓在指間,已經黏的,沾了很多汗水,陳又渙散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他看看四周,房裡只有他自己,沒有別人,那些聲音,是從哪兒來的?
見鬼了。
陳又敲敲太陽穴,對了,說的什麼來著?他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頭痛欲裂。
坐在床頭,他用手捂住臉,很難過,倒計時的時間越來越短,也許再合一次眼,就離開了,常欽呢,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出事了?
陳又躺倒,陪了他很多個世界的,除了常欽,就是系統了,他只能找對方。
系統不在線,只有自動回復。
陳又做了個禱告,希望災難快點過去,一切都好起來。
凌晨的地震給y市造成了可怕的影響,傷亡人數還在統計,國||家這邊也及時採取救援措施,在跟時間賽跑,多救一個是一個。
陳又抓著手機,隔一會兒就給常欽打電話,刷新聞,一邊害怕看到死亡名單上出現熟悉的名字,一邊又煩躁什麼消息都沒有。
系統留給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吳無務過來找陳又,遞過去一個盒子,「這個給你。」
陳又打開盒子,看到裡面的東西,是枚銀戒指,一對兒中的一個,另一個在自己手指上圈著呢,他的喉頭滾動,艱難的發出聲音。
「什麼意思?吳先生,是不是常欽他……」
吳無務拍拍陳又的肩膀,沒有回答,而是說,「這戒指是他昨天離開前給我的,叫我轉交給你。」
陳又不管什麼戒指,他把剛才問的重複了一遍,幾乎是懇求的語氣說,眼睛也紅了,「吳先生,請你不要隱瞞我。」
吳無務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那個人在毀滅前,還衝破重重阻礙,強行入主程序網,修改掉了這個青年的任務進度,將八抹掉,改成十,一方面是為了讓青年在這個世界結束后順利回家,另一方面是恐怖的佔有慾。
因為那個人一旦毀滅,這個青年後面如果還要做任務,目標就會是另有他人,對方絕不可能容忍除自己以外的人去觸碰對方。
況且,那個人也不會再讓青年跟司斯祀有什麼接觸。
要做到的,一定會做到,誰也阻攔不了。
吳無務覺得那個人如此瘋狂的愛著面前的青年,應該不會輕易罷手,所以他只是回答說不知道。
愛是最深奧的一個字,沒有人可以將其參透。
陳又沒等到回應,他對這個長衫帥哥的好感度直線下降,
吳無務覺得挺搞笑的。
那個司斯祀向來認為感情是多餘的,無用的,手底下多的是感情用事的宿主,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與眾不同的,到最後,還是對目標生出了感情。
人非草木,規矩再多,也不可能企圖控制住一個人的心跳。
所以說啊,對感情不屑的人,能懂個……
將後面一個字抹掉,沒有說髒話,吳無務再一次拍拍陳又的肩膀,過來人的口吻說,「堅強點,往前看往前走,你會越來越好的。」
猝不及防的,陳又第二次被這人餵了一碗雞湯,這次他沒喝下去,好不好的,要走了才知道,他現在還在原地等他男人呢。
門一關,陳又把另一枚戒指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想想又給拿下來,讓對方跟自己的同胞兄弟一塊兒待著,一大一小,都在同一根手指頭上,說實話,有點沉。
但是誰讓他不捨得丟下呢。
人沒見著,對方很重視的戒指倒是見著了,這算什麼啊?陳又抓抓頭,對著空氣罵罵咧咧,覺得自己成神經病了,一會兒很痛苦,滿臉的淚,一會兒又在安慰自己,還安慰成功了,傻逼的笑。
吳先生是個不露聲色的人,陳又沒法從他臉上看出來些什麼,除了他,這裡的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常欽不知道是什麼個情況,連聲招呼都不打。
陳又忽然愣住了,昨天那時候,常欽打了招呼,說他要走了……
卧槽,又要哭了。
陳又扒扒眼皮,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哭個屁啊,你男人又沒死,沒事的沒事的,有大金人呢,不會有事的。
倒計時的時間刷刷的減少,陳又焦躁的在房裡來回走動,把手指頭啃破了,傷口結痂,又流血,常欽,你的要是敢說話不算數,我絕不原諒你。
倒計時十分鐘的時候,陳又的十根手指頭都血淋淋的,慘不忍睹,他啃累了,腦子也空了,在心裡找系統,苦苦哀求,「我馬上就要離開了,能不能讓我把戒指帶走?」
系統還是不在線。
「常欽不見了,你也不見了,媽||逼的,都不讓我省心。」
陳又坐在地板上,手抵著頭,倒計時還剩下一分鐘,他就要走了,下個世界會有常欽嗎?
會的吧,常欽說過,會與他同行。
倒計時八秒,虛空突兀的出現一行字:恭喜宿主11110000完成所有任務,質量達標,您會獲得協議里提到的一次重生機會,倒計時三秒,您將回到原來的世界,祝您闔家歡樂,身體健康,幸福美滿,再見。
來不及去反應,陳又的意識就突然消失,再清醒時,他在網吧里,桌邊掉著兩枚銀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