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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我做了樓主(16)

  次日,陳末讓人去外面放鞭炮。


  陳又聽著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那心情,真的沒法說,二狗子哎,你搞錯啦,我想要的炮不是這個炮啊。


  他趴在窗檯那裡,憂傷地望著少年病弱的身影,古代的整體現象還是很矜持,很含蓄的,沒有打一炮這麼簡單粗暴的說法,理解錯了也是情有可原。


  直到入冬,少年能到院子里舞兩下刀,揮幾下拳腳,陳又才如願以償的炮了,考慮到雙方身體情況,都沒多來,就一炮。


  炮完之後,倆人躺在一起,腦子都有點空。


  不知道怎麼了,陳又就想起來一件事,「胡少爺的人來說請我十八去胡家喝酒。」


  他這句話出去,圍繞著床的熱度就刷刷地往下降,直接從炎夏進入寒冬,跳過了秋。


  少年的嗓音裡帶著尚未褪去的欲||望,「想去就去。」


  陳又用餘光一瞥,好傢夥,臉都結冰了,他趕緊說,「我不想去。」


  「十八那天胡少爺的妹妹成親。」


  陳末不言語。


  「這些年我跟胡家算是有些交情了,去一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陳又說,「你如果想我去,那我就去,我聽你的。」


  少年猛地側頭,「你肯聽我的?」


  陳又笑笑,「是啊。」


  他的表情很真,笑容也是,沒有摻雜絲毫虛情假意的成分。


  少年半響說,「早些回來。」


  這是同意啦?陳又撐起上半身,「給我看看。」


  少年不明所以,「看什麼?」


  陳又把散下來的長發往後一撩,古代就是麻煩,頭髮太長了,特費事,「你那把刀。」


  少年皺眉,「你看刀作甚?」


  陳又說,「想看。」


  少年說,「刀很鋒利,也沉,容易傷到,沒什麼好看的。」


  陳又湊近點,虛虛的壓著少年,氣息呵在他的臉上,「是你的另一把刀。」


  少年困惑不已,「我只有一把刀,何來另一把?」


  二狗子你這樣,我真的沒辦法跟你一起玩耍哎,陳又瞅他一眼,又瞅一眼,「剛才把我砍的求饒的那一把。」


  少年的眼皮一掀,「我何時砍你了?」


  陳又不說話,只是盯著身下的少年看,眼神里有東西。


  片刻后,少年從男人的眼神里讀懂了意思,他把頭偏到一邊,一抹紅暈爬上耳根子,迅速擴散,整隻耳朵都紅了,他喃喃自語,「我現在相信你不是廖清風了。」


  陳又沒聽清,「你說什麼?」


  少年沒回答,直接把刀外面纏著的那層布一拆,將自己的那把大刀拿給他看了。


  陳又拿著刀,真是一把舉世無雙的大刀啊,重量很沉,刀背上雕刻的紋路非常漂亮,刀身偏長,寬又粗,令人愛不釋手,他認真的把玩了很久很久。


  男人看刀,少年看著男人,目不轉睛,慢慢的,就從一隻煮熟的蝦子變成醉蝦,好幾天都是醉著的,新掌握了一個詞,總是要花點時間去琢磨琢磨的,不然會很難接受,並且學以致用。


  原主廖清風當初把二狗子打的很慘,落下了一身病根子,只要是一進入冬天,天氣變的寒冷之後,他在夜裡就睡不著。


  後來跟著師傅學藝,他會在夜裡調動內力,勉強能入睡,但是很容易就會因為一些細微的聲音驚醒。


  這事本來跟陳又是沒有關係的,但是他用了廖清風的這副身體,就得背著這個鍋。


  叫人搬了爐子進屋,陳又讓人下去,他自個在爐子前面烤烤火,把兩隻手烤熱乎了,去給床上的少年捏捏胳膊腿的關節。


  記憶里,在陳又的小時候,老爸在每年的冬天,就是這麼對癱瘓在床的爺爺。


  爺爺總是對陳又說「又又快點長大啊,爺爺想看你上大學」,於是陳又就使勁蹦蹦跳跳,希望自己趕緊長大,可惜爺爺撐了幾年還是去了,連他上小學的那天都沒撐到。


  陳末原本在看書,他的身體是什麼情況,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所以想多一日便是一日,多做些事,看些東西,不虛度光陰。


  男人的手按在他的腿關節上,毫無防備地,他的注意力就一下子被強行拖拽了過去。


  良久,陳末開口,聲音有些異樣,「你為何要這麼對我?」


  「大夫說的。」陳又給少年按按,「你繼續看你的書就是,別管我。」


  陳末抿唇,他哪裡還有心思再去看書。


  「廖清風。」


  「什麼?」


  「你可是真的喜歡我?」


  「不喜歡我會放著自己的大別苑和清風樓不住,跑來這裡,跟你擠一個屋?」陳又說,「還讓你一個小孩子搞?」


  陳末聽著那個搞字,臉微紅,聲音冷硬,「我早已不是小孩子。」


  「對我來說,你就是小孩,我的年紀比你大很多。」


  陳又說完以後,心裡就不由自主的有些感慨,這麼不知不覺的,他都老了哦,哎,說起來,進這個世界的時候就不是小肉。


  系統沒經呼叫,自己跑出來說,「你的任務還差一點就要完成了。」


  陳又哼哼,「我知道,不要你提醒。」


  系統說,「我怕你在這個世界過的逍遙自在,忘了自己是誰,來自哪裡,是要做什麼。」


  陳又繼續哼哼,「這不是有你么,我忘了,你就拿鞭子抽我。」


  系統說,「我是會抽宿主,有機會讓你看看,什麼才叫抽。」


  陳又打了個抖,「好啦好啦,大家和和氣氣的,我心裡曉得的,你放心。」


  系統放心不了,數據顯示著每個宿主的心裡變化,最看好的一個正在向那一大波不知死活的宿主靠攏。


  安撫完系統,陳又去打了一桶水,叫少年跟他一起泡腳,「冬天泡個腳再睡,會很舒服。」


  陳末把腳伸進木桶里,挨著男人,他感受著溫熱的水流從不同方向裹住腳背,腳趾,往腳底心裡滲,又向兩條腿的血液里衝去,最後湧向全身,身體里的寒涼都在一點點的被覆蓋,吞噬。


  說不清是泡腳的原因,還是有男人在,陳末這天晚上躺進被子里,沒有像平時那樣疼痛難忍,竟然很快就睡著了。


  這對普通人來說,稀疏平常,可對常年受病痛折磨,心理畏懼的少年而言,很難得。


  陳又沒睡,他抓著少年的一縷頭髮,繞在指尖上玩耍。


  過了不知道多久,少年緊閉雙眼,發出痛苦又驚恐的夢囈聲。


  陳又立刻就不玩頭髮了,側身把人抱在懷裡,手伸到後面,放在他弓起來的背上,輕輕拍動,「沒事的沒事的,不怕啊。」


  少年無意識的掙扎,想去縮成一團抱緊自己,以往他都是這麼熬過去的。


  陳又用力把人禁錮住,習武之人的力道是很大的,儘管病著,也比一般人強,說實話,他真的連奶的勁都用出來了。


  折騰到後半夜,少年安穩了,陳又出了一身的汗,他拿袖子擦擦額頭和臉,累的不想再動彈了。


  「四哥,我走了,二狗子夜裡睡不著,一個人怎麼辦?」


  系統說,「沒你陪他睡,他十幾年不照樣過。」


  陳又唉聲嘆氣,「話是那麼說,但完全是不一樣的過法啊,他之前過的那麼可憐。」


  系統說,「你現在很危險。」


  陳又不說了。


  十八那天,陳又帶著夏秋冬,還有培養上來的第二代裡面,能力和相貌都最為出色的常禾去了胡家。


  作為江城的大戶人家,嫁女兒是很熱鬧的,敲鑼打鼓的一陣忙活,大傢伙都湊上來看。


  胡小姐的嫁妝和體重一樣,令人驚嘆。


  如今的清風樓在風||月產業做的最大,前來喝喜酒的挺多都是老主顧,一見到陳又,就非常熱情的上去打招呼,想套套近乎,爭取下次去了,能有個優惠啊,或者是能得到個最好的玩玩。


  陳又讓夏秋冬常禾四人應付,他找了個清靜點的地兒待著去了。


  胡家幾輩人全是地地道道做生意的,累積下來的財產難以想象,花園大到但凡是個路痴進來了,都會迷路。


  陳又不想承認自己有一點路痴,但是他真的迷路了,困在彎彎繞繞的假山洞裡出不來。


  卧槽,這是蛇精打的洞吧,扭來扭去的,轉的頭暈。


  陳又罵罵咧咧,冷不丁就從蛇精想到天天戴著兩個大掛件的小明少帥,應該在那個世界做了一個蛇爸爸吧。


  系統說,「沒有。」


  又偷聽老子的心裡話,陳又氣沖沖的,「誰叫你出來的,你趕緊忙你的去,我不想跟你說話。」


  系統說,「他發現真相后,就把肚子劃開了。」


  聽到腦子裡的聲音,陳又整個人一驚,就一個沒注意,腦袋磕石頭尖尖上了,他疼的蹲下來,不停抽氣,「操,444你個王八蛋,你真的很討厭!」


  系統說,「你別搞混了,這些都是不真實的世界。」


  陳又捂著頭,世界是不真實的,老子是真實走過的好么,哎,等完成任務回去,他一定養一條小土狗,名字都想好了,就叫444。


  「那小金呢?它怎麼樣了?」


  系統說,「你怎麼還記的這麼清楚?」


  陳又覺得系統是個隱藏的傻逼,「不然呢?我又沒有失憶。」


  系統說,「平時也沒聽你問過。」


  陳又呵呵,「我要是問了,你就會跟我逼逼這,逼逼那,逼逼個沒完沒了,我不想聽。」


  系統,「……」


  「你下個世界開始,想記都記不起來了。」


  陳又一驚,「為什麼?難道是我要得老年痴呆症了?」


  系統說,「不是。」


  「操,那更可怕!」


  煩的,陳又摸到額頭有濕濕的一片,他把手拿下來一看,手心裡都是血。


  媽||逼的,都怪系統嚇他。


  假山外面過來幾個丫鬟,她們在偷偷摸摸的說著老爺的大房二房那點小事,說的津津有味。


  陳又立刻站起來,尋著聲音找到出口,重見天日。


  那幾個丫鬟看到突然跑出來一人,頭上有血不說,臉上還有一小片,很恐怖,她們嚇的哇哇大叫,有一個膽小的直接嚇暈了。


  陳又,「……」


  胡少爺聞訊之後,就匆忙撇下同窗好友過去了,「廖大哥,你的頭怎麼受傷了?誰弄的?」


  陳又包著個頭坐在椅子上喝茶,「一點小傷。」


  見男人這個樣子,再聯想家裡丫鬟的說辭,胡少爺的面色頓時就變得古怪起來,「你不會是進假山後出不來,所以不小心磕到自己了吧?」


  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行了,說出來幹什麼?這不是讓你的廖大哥難為情嘛,陳又吹吹茶杯里飄著的兩三片翠綠茶葉,「你家的茶很不錯。」


  胡少爺沉重的嘆口氣,「廖大哥,你已不比從前,身邊沒個人照顧,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


  那意思像是在說,你現在的年紀大了,腿腳啊身體啊各方面都不行了,就不要一個人四處溜達了。


  陳又當他放屁。


  胡少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手放在腿上蹭蹭,「廖大哥,我二伯在都城那邊缺人手,我打算過去幫他。」


  陳又喝口茶,「那就去吧。」


  說實話,我也想去,就是不知道二狗子的身體能不能好起來,帶我浪跡天涯。


  胡少爺的聲音輕下去許多,「日後……我怕是就在都城那裡定下來,不會再回來了。」


  「也好,」陳又說,「我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這裡。」


  胡少爺一愣,「你要去哪兒?」


  陳又端著茶杯,「這些年都在江城待著,想趁還能走動的時候,去外面走走看看。」下次估計不會再來古代世界了,就算是來,也不是同一個朝代,他來一趟,待了十幾年,要是不能出去,那多可惜。


  胡少爺想也不想的就說,「我陪你去!」


  別啊,我都跟你爸說清楚了,還給你送了十幾個字的祝福呢,陳又做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態,語重心長的說,「你已經為前程做了打算,就不要再輕易更改了。」


  胡少爺垂下頭,過了好一會兒問出一直都想問的,「廖大哥,這麼多年,你當真就一點都沒有對我動過心思?」


  陳又看著他說,「我一直把你當弟弟。」就像是跟春夏秋冬一樣。


  「弟弟……」胡少爺苦笑,又似是釋懷了,滿足了,「也罷。」


  秋冬急急忙忙來找陳又,說是找不到夏梨跟常禾了。


  陳又說,「他們上角落裡玩去了吧。」


  秋冬二人先是沒聽懂,而後都露出微妙的神情,「爺,您不在清風樓待著,怎麼知道的比我們還清楚啊?」


  陳又甩了他們一臉江城第一老||鴇的霸氣,「要多觀察,不要總是低頭數自己錢袋裡有多少銀子。」


  秋冬二人,「……」


  他們覺得冤枉,以前是數銀子樂呵,最近幾年都沒再看了。


  秋桔心裡有個人,還在痴心妄想,冬棗只是一心眼巴巴的等著自己的如意郎君出現。


  陳又說,「外面不是有很多青年才俊嗎,有沒有看得上眼的,跟爺說說,爺好去給你倆牽個線。」


  秋桔沒說話。


  冬棗嫌棄的搖頭,「年紀不大的都不學無術,事有所成的,都有好幾房了,奴家可不想在這麼個歲數還去跟人爭風吃醋。」


  你看你,這就不懂行情了吧,有競爭說明很優秀啊,要麼是臉好,要麼是兜里錢多,陳又起身,跟他們上外面去了。


  一直沒出聲的胡少爺亦步亦趨的跟著,像一隻大尾巴狗。


  他望著男人的背影,這一生是得不到了。


  喜酒喝到一半,失蹤的夏梨跟常禾出現了,前者臉紅撲撲的,眼睛紅紅的,嘴巴還破了,那樣兒讓不少男的見了,都吞口水,畢竟是過去清風樓的四大頭牌之一,雖然不年輕了,但還是很有姿色的。


  後面那個倒是衣發整潔,臉上掛著饜足的笑,本就生的有一股子妖氣,這麼一笑,更是令人移不開眼。


  胡小姐出嫁,莫名其妙的給清風樓打了廣告,當晚生意爆||棚。


  女兒終於嫁出去了,胡老爺高興啊,拉著陳又在內的江城幾個大老闆喝酒。


  胡少爺不聽勸的在一旁陪同,不知不覺的往自己肚子里灌酒,很快就被下人攙扶著離開了桌子。


  有人歡喜有人愁啊。


  陳又走出胡家大宅時,走路有點飄,他抬頭看看,下雪了。


  秋桔撐起油紙傘,「爺,今晚回清風樓吧。」


  陳又晃晃頭,「不回,爺要回去抱小孩睡覺。」


  秋桔蹙眉,「哪個小孩?」


  陳又嘀咕了句,叫秋桔先走。


  秋桔沒走,「爺,您要去什麼地方,奴家送您過去。」


  陳又說用不著。


  秋桔嘆氣,坐進馬車,跟夏梨他們走了。


  陳又吸一口冷氣,酒醒了一小半,在無意間瞥見牆根的一個身影時,酒全醒了。


  少年站在那裡,一身黑衣,在飄飛的白雪中,尤其突兀,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頭已經有一片白了。


  陳又低罵了一聲,小跑著過去,二話不說就解下身上的斗篷給少年披上,「你不在房裡躺著,跑外面幹什麼?」


  陳末的眼帘動動,睫毛上的血掉下來,他的口中吐出一團白霧,眼神冰冷,「你額頭的傷是怎麼回事?」


  「別提了,胡老爺家的假山太大,繞的我頭暈,不小心撞了一下。」


  陳末,「……」


  換陳又質問了,「你還沒跟我說,你出來幹什麼?」


  「透透氣。」


  胡說八道,透氣還能透到胡家,你可真牛逼啊,陳又帶他上了馬車裡,把他的手握住搓搓,「還冷不冷?」


  陳末說不冷,眼睛檢查著男人的傷,「胡家的酒好喝嗎?」


  陳又繼續給他搓手,「還行。」


  反手握住男人,陳末靠著車壁,合上了眼睛,滿臉的病痛透露著三個字——放心了。


  陳又用另一隻手去夠茶壺,給自己倒杯熱茶暖暖胃,喝完了,他也靠在一邊放空自己。


  二狗子是一直等不到他回來,就出來找他了,大雪天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病著,哎,真是一個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小孩。


  片刻后,陳又被按在少年的懷裡,又突然被推開了。


  「……」


  怎麼了怎麼了?陳又一臉懵逼的去看少年,對方緊抿著嘴唇,在剋制著什麼。


  陳末垂眼,「胡少爺近日就會動身去都城。」


  陳又愣愣,二狗子你不是在床上養病么,知道的不少啊。


  他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在心裡問系統,「二狗子不會以為我要跟小胡一起走吧?」


  系統說,「是那麼以為的。」


  陳又哭笑不得,「為什麼?」


  系統說,「他活不長了,既不想拖累你,希望你走的遠遠的,又不想看到你跟別人幸福的過下輩子,所以很矛盾。」


  陳又不高興的說,「胡說八道什麼,誰說他活不長了?他會長命百歲!」


  系統說,「你沖我發什麼火,他的病是你給的。」


  陳又更不高興了,他轉過身,摸摸少年的臉,摸摸少年的頭髮,「胡少爺是去都城打理他二伯的酒樓,他說去了就不回江城了,在那邊定居。」


  「什麼時候我們也去吧,我還沒去過都城呢。」


  少年明顯的平靜下來,淡淡道,「都城多的是人,馬,車,沒什麼看頭。」


  陳又自顧自的說,「明年開春去,就這麼說定了。」


  過了許久,他才聽到少年的聲音,說好。


  雪紛飛了一夜,第二天院子里的那棵樹被壓趴了,樹枝胖了一大圈,可憐巴巴的耷拉著,人都沒法從下面經過。


  陳又招呼下人在院里掃雪,他抱著個爐子站著,一邊想中午給二狗子燒點什麼菜,不能太補了,又不能沒營養,還有些忌口的不能吃。


  昨晚回去,二狗子就吐了好多血,拿盆裝的,陳又看的頭皮發麻,他就想啊,一個人能有多少血可以吐啊,到了一個量,就死了。


  吐完了,二狗子也不跟他說話,只是抓著脖子上的玉,沒有緊鎖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又提心弔膽了一整晚,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身邊的少年,溫的,有呼吸,有心跳,活著,他才能鬆口氣。


  上午的時候,挺久沒出現的藍青過來了,她是失戀之人的氣色,不怎麼好。


  陳又在廚房剝雞蛋,知道藍青的來意,他皺眉把雞蛋吃了,「你以為我走了,他就能好起來?」


  藍青站在門邊,「對。」


  是什麼讓你這麼以為的啊妹妹,你師弟都快不行了,你還想給他來點刺激,我看你是雪飄到腦子裡去了,陳又把雞蛋殼掃掃,「我不走。」


  下一刻,一把劍就指著他,「由不得你!」


  臨近中午,陳末昏昏沉沉的,聽見開門聲,他立刻就強撐著自己睜開眼睛,沒看到想看的人,「師姐,怎麼是你?」


  藍青端著碗進來,「不是我,你當是誰啊?」


  她把碗放在桌上,「你等會啊,師姐給你盛葯湯喝。」


  「這可是師姐花了好一番功夫從一個高人那裡求來的渦爻吙,你把它喝下去,再好好調養一段時日,定能好起來。」


  陳末卻並不關心,「師姐可有見到廖清風?」


  藍青倒葯的動作不停,「沒見到。」


  陳末的眉頭一皺,他掀開被子坐起來,這麼一個簡單的舉動,已經讓他額角滲出一層薄汗。


  藍青的手一抖,葯湯撒到手上,立刻就紅了一塊,她也顧不上自己,手忙腳亂的去阻止少年,「快躺回去。」


  陳末固執的要去穿鞋。


  他的指尖抖個不停,額頭已經布滿了汗。


  藍青閉了閉眼說,「你等著,師姐去幫你問問。」


  陳末於是便坐在那裡等。


  門再次打開,還是藍青,她說,「師姐問過了這裡的下人,說是他已經走了。」


  陳末抬頭,「走了?」


  藍青說點頭道,「走了有大半日。」


  陳末茫然的坐著,幾瞬后他突然站起來,鞋也不穿就往外面走,好像也感覺不到冰涼和疼痛了。


  藍青驚的嘴唇抖動,一把將人拽回來,「外面天寒地凍的,還下著雪,你幹什麼去啊?」


  陳末的聲音冰冷,「師姐,鬆手。」


  「我不松!」藍青看著師弟白到泛青的臉,心頭巨痛,「人既已離開,說明是另有打算,你又何必再去……」


  陳末抓住桌子讓自己站穩,「我跟他的事,旁人不會知道的。」


  藍青緊抓著少年的手臂不放開,「陳末,你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可曾想過你的爹娘?」


  陳末的牙關咬緊,用盡全力將人揮開。


  藍青猝不及防,被揮的後退好幾步,她回過神來就趕緊追出去。


  少年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陳末——」


  藍青驚慌的叫出聲,跌跌撞撞的跑過去跪在地上,把昏迷的少年扶回房裡,她控制不住的崩潰大哭。


  早知道當初就站在師兄那邊,跟爹說不讓陳末參與進來,那樣他就不會來江城遇到那個廖清風,後面的事也都不會發生。


  門外進來一個人,是孟三元,他去給陳末號脈,捏住對方的下巴放進去一粒葯,再輸入一些內力,這才開口,「師妹,這下子你肯面對了吧。」


  藍青擦拭臉上的淚,篤定道,「陳末只是一時不能接受,離開江城回了山谷,時日一長,他便能好起來,過去十五年不都過的很好嗎?」


  孟三元說,「師弟過的好與不好,師兄並不知道。」


  他看著藍青,「想必你也一樣。」


  藍青說不出話來,當年爹帶回來一個瘦小的孩子,說是叫二狗子,她聽著名字就討厭,起初的半年,她都沒有跟小孩說過一個字。


  小孩見了她,也不理睬。


  爹說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爹娘都不在了,也沒個親人,還被人打的差點死了。


  藍青聽完以後,頂多只是覺得小孩挺可憐的,直到一天,她在外面玩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水裡,小孩跳下來救了她,自己差點沒爬上來。


  從那時候開始,藍青就主動去找小孩,給好吃的,好玩的,還偷偷教他爹沒教的功法。


  長大以後,爹說要給小孩取名字,小孩搖頭說不要,她跟幾個師兄們都覺得奇怪,因為二狗子這個名字真的很不好聽。


  後來小孩會說話了,告訴他們說自己有名字,叫陳久。


  爹覺得那名字不好,就硬是讓小孩改名叫叫陳末。


  一開始小孩是很抗拒的,誰叫他陳末都不回應,還總是冷著一張臉,過了很長時間,有好幾年吧,他才接受了爹給取的名字。


  藍青的思緒很亂,「師兄,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孟三元低聲說道,「師弟在被師傅接回山谷之前,是在這裡生活的。」


  藍青不敢置信的去看他,「你是說,這江城是陳末的老家?」


  「是。」孟三元將一直沒說的那些事都一併告訴了藍青,包括當年的清風樓,廖清風,小孩,還有城西的那個小墳包。


  藍青呆住了。


  無論是愛,還是恨,都跟那個廖清風一人有關,是他給陳末的。


  陳末恨著,也愛著。


  藍青問道,「那人呢?」


  「在東屋。」孟三元說,「過會兒就醒。」


  「師妹,想清楚了?」


  「清不清楚的,有什麼區別?」藍青看著床上的少年,想起來桌上那葯湯,「讓廖清風給陳末把葯餵了。」


  「這樣陳末還能多撐幾年,我回去跟爹說說,如果能找到薛神醫,肯給陳末醫治……」


  孟三元說,「有廖清風在,師弟不會放棄的。」


  藍青還是忍不住問,「師兄,你說那個人有什麼好的,哪個地方能值得陳末這麼對待?」


  她不明白,廖清風能把清風樓做的有聲有色,在江城有一定的勢力,可也僅僅是在這裡,況且他的年紀已不再年輕。


  而陳末卻不一樣,爹說過,他的天賦極高,又得到爹的真傳,被朝廷幾次點名重賞,將來必定是前途無量,有一番大作為。


  所以藍青想不通,陳末為何要這麼不顧一切為了那個廖清風去毀了自己。


  孟三元搖了搖頭,他不知道,恐怕任何人都不清楚。


  兩個人的愛恨糾纏,旁人向來是看不透的。


  幾日後,藍青便跟孟三元回去了,走時她留了一封信給陳末,希望他好好養傷,在明年的六月份能回谷一趟給她爹過六十大壽,沒有提及廖清風這三個字。


  那渦爻吙也不知道是什麼葯,很神奇,陳又喂二狗子喝了,他就沒再吐血了。


  雪停了,太陽出來,外面暖和和的。


  陳末執意要去城西看他爹娘。


  於是陳又只好叫來一輛馬車,扶著人上車去了城西。


  墳包上堆積著白雪,尚未融化,陳末自己去把那些雪清理掉了,他在寒風裡不停咳嗽,眼睛卻很黑亮,可以看的出來,心情是不錯的。


  陳又兩隻手縮在毛袖筒裡面,脖子也縮著,古代的冬天比現代冷多了,真的,他的感覺沒有錯。


  因為在前面幾個現代世界,到了冬天,他還在外面哼哼哈嘿過,還不止一次,但是這邊,呵呵,早上起來多喝了兩碗粥,剛才在來的路上尿急,忍不住上小樹林噓噓了。


  結果你猜怎麼著,出現了傳說中的尿冰。


  「四哥,二狗子在跟他爹說什麼啊?」


  系統不在線。


  陳又嘆氣,他往墳包那邊挪了兩步,瞥到另外一處的兩個墳包,想起來是二狗子的娘跟藥罐子。


  得,來都來了,給他倆拜個早年吧。


  陳又再次挪步,默默的在心裡跟二狗子的爹娘叨嘮了一大通。


  希望他們保佑保佑二狗子啊。


  陳末站在墳包前,雙手凍的通紅,他蜷縮著手指,成拳頭狀。


  「爹,如果我開始放下從前的事,你會怪我嗎?」


  墳包上靜悄悄的。


  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捲起一片碎雪。


  咳了幾聲,陳末抿抿蒼白的唇,望著不遠處的男人,「這些年你也看見了吧,他對我最壞,也對我最好。」


  「他生,還是死,我都要管著。」


  陳末低低的說,「爹,你若是怨我不孝,就來怪我,別去找他。」


  「他膽小,善良,啰嗦,溫柔,愛笑,還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跟過去的廖清風不一樣。」


  那邊的陳又把一塊雪踢的臟不拉機的,說什麼呢,怎麼還沒說完?


  人父子倆肯定是說的悄悄話,他也不好意思靠太近去聽。


  而且下馬車的時候,二狗子沒叫他,說明是不想讓他聽到。


  風不知何時變的大了,猛了,陳又受不了的縮著腦袋喊,「回去了。」


  少年的身影微動,轉身離開墳包,朝男人那裡走去。


  年後,氣溫回升。


  三月里,陳又去清風樓跟夏秋冬幾人告別,說自己要去外面走走。


  夏冬還好,只是安靜的掉淚,安靜的擦淚,秋桔哭的最厲害,直接就泣不成聲了。


  陳又把早早就給他們準備的嫁妝都拿了出來,「收著吧,以後好好過日子。」


  這一幕然後夏秋冬三人都是身子一震,心裡頭暖暖的,也酸。


  他們都沒有爹娘,從小就跟貨物似的被賣到東家,再從東家到西家,最後賣進清風樓。


  做這一行很難聽,別人都不把他們當人,就是個伺候人的下||賤貨,下場不會好。


  後來爺把清風樓買下來他們才有今天。


  出門可以站的直,不用低著頭,也沒有人會對他們指指點點,給他們臉色看了。


  爺是真的把他們當家人對待。


  夏秋冬三人哭著問,「爺,您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等我完成任務就走了,陳又想想,說了一句比較感性的話,「有緣自會相見。」


  之後陳又把常禾叫來,說,「夏梨心性單純,對他好點,別辜負了他。」


  常禾應聲,「爺放心。」


  讓他忙去吧,陳又自個到後院找了大黃狗。


  「三三,你跟我一塊兒走吧,去看看花花世界,好不好啊?」


  大黃狗本來無精打採的趴著,聞到來人的氣息,一下子就跳起來,跑過去了,激動的搖著尾巴。


  「行,那我倆就這麼說定了,你去跟你的幾個兄弟打個招呼吧。」


  陳又把狗牽到外面,它往左邊的巷子跑去。


  不多時,狗又跑了回來。


  陳又蹲下來問,「招呼都打完了?」


  大黃狗低頭蹭著。


  陳又摸摸它的頭,「真棒。」


  翌日,一輛馬車出城,沿著官道走了一段路,跑進小路,往東邊的涼城方向去了。


  到中午時分,馬車停在樹林里。


  陳末先下的馬車,他的身體看起來還可以,環顧四周了解環境后就讓車裡的人下來。


  一條大黃狗跳下來,之後是伸著懶腰,年紀最大,最懶的陳又。


  倆人一狗在樹底下坐著,拿出乾糧吃。


  陳又啃著燒餅,很硬,不好吃,他強迫自己啃了大半,剩下的就給三三吃了。


  風吹樹葉沙沙響,金色的陽光細碎斑駁,掃了少年一身。


  病弱的美是另一種美。


  陳又看著他,忍不住說,「想吃鳥。」


  聞言,陳末看了男人一眼拿著刀出去了,不多時,打了幾隻鳥回來。


  陳又看著那幾隻鳥,想哭,又哭不出來。


  陳末將幾隻鳥放地上說,「我去弄些柴火。」


  說完就走。


  男人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吃一樣東西,所以他很利索的生火,到附近的河邊處理了那幾隻鳥回來,架在火上烤。


  是他沒有考慮周到,他吃的慣乾糧,男人過久了大魚大肉的日子,吃不了

  看著滋滋響的幾隻鳥,陳又去看少年,任性的說,「鳥我不想吃了,我想吃雞。」


  這回陳末又走了,拎著一隻野雞回來,還沒死透。


  特么的,平時干別的事怎麼沒見你這麼速度啊,陳又蛋都疼了,剛才應該多加一個字的。


  不一會兒,樹底下就瀰漫出了一股子誘||人的香味。


  大黃狗甩著尾巴湊過去,想吃。


  陳末習慣了沉默寡言,他坐在火堆前一聲不吭的把野雞和幾隻鳥都烤好了,放涼片刻就撕下來一塊給大黃狗,剩下的全給了男人。


  「拿去吃吧。」


  謝謝你啊,陳又左手是一隻雞腿,右手是一隻鳥腿,還惦記著少年的那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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