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在一群人的目送中,於宥緊緊攥著號碼牌,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到達一扇門前。
一陣陣歌聲從虛掩著的門縫裡飄出來,或甜美或悠揚。
深紅色的門上貼著『閑人勿擾』的字條,透著股嚴肅莊嚴的氣氛。
於宥將門拉開,她的腳步聲很輕,唯恐打擾到正在接受考核的選手。
敞亮的會場被分成了四個區域。四位評委各據一方。
為了節省時間,提高效率,一千名選手以號碼牌為依據分成四批,四位評委各自負責一批同時進行考核。
四百五十七號隸屬第二批。
工作人員耐心地向她交代一些事情,於宥道謝后,朝著右邊那個方向走去。
考核她的評委是個穿著花襯衫、長發齊肩的男人,於宥摸了摸鼻尖,暗自腹誹難道優秀的音樂家都是這麼放蕩不羈、立異標新的嗎?
排號在她前一位的女選手還在接受考核,正動情地唱著一首英文歌——shapeofmyheart。
男人閉著眼在欣賞,右手垂在下擺,貼著長褲輕輕地打著節拍。
這是張絕對算不上英俊的臉,但平凡的五官拼湊在這麼一張臉上卻很有味道,他的下顎寬,兩頰的肉深陷進去,整個人散發著頹敗的氣息。
於宥遠遠地站在一邊,直到評委一句「就唱到這裡」,她才敢靠近,站在女選手身後依舊不發一言,視線卻輕飄飄地落在評委胸前別著的胸牌上。
胸牌上面清晰地寫著『評委紀荒』。
紀荒。
於宥默念了一遍。
她登時驚訝起來。紀荒這個名字很特別,她不會認錯。
她之所以對這個名字不感到陌生,說起來還要拜秦意所賜。
秦意長她六歲,為人沉穩,對追星並不感冒,卻唯獨對紀荒情有獨鍾。
她從紀荒默默無聞起就開始收集他參與作曲的所有專輯,她說:「紀荒這個人啊,他的音樂有靈魂。」
在秦姐孜孜不倦的安利下,於宥聽過他幾首歌,靈魂沒聽出來,就是覺得過分壓抑,總之她欣賞無能。
紀荒早些年不溫不火,他熱衷作曲,為國內一線歌手寫過歌,但是一直處在熒幕後的他並不為人所知。今年,他出錢首次發行自己的專輯,賣出了十萬的銷量,在唱片蕭條的年代有這個成績實屬不易。
他也算是苦盡甘來。
專輯銷量破十萬后又被人爆料影后紀笙是他的堂妹。網友們對他不借妹妹上位,專心製作良心專輯的高尚品行又大讚一通。
紀荒因此連續霸佔一周頭條,迅速走紅。
走紅后,多少公司向他拋橄欖枝,他一個都看不上眼,出了專輯也不開簽售會宣傳。
總之是個非常有個性的人。
風杏能請來他當評委,錢是其次,他的妹妹紀笙應該出了不少力。
雖然不能理解他的音樂與作風,可紀荒畢竟是前輩,現在又是評委,於宥還是懷有尊敬之心的,乖乖地收回了視線。
聽到評委叫停的命令,妹子還是堅持將『ryofitfades(但這些記憶終將褪色)』這一句完整唱完。她雙手規矩地貼在大腿兩側,瞥了一眼評委的眼色后垂頭等待著凶多吉少的結果。
紀荒輕咳了一聲,他皺著眉頭,臉色沉了沉。
妹子手心都冒出了汗,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
受不住這麼壓抑的氣氛,於宥也不禁站直了身子,同她一樣緊張。
「唱的一般,但有潛力。」
這一句肯定的點評猶如久旱逢甘霖霎時滋潤了人躁動不安的心靈。
妹子如獲大赦,鬆了一口氣,雙手接過評委遞來的徽章,連連鞠躬致謝。
她的臉色一下放晴,與於宥擦肩而過時還好心情地擠了擠眼。
「四百八十七號選手於宥?」
「是。」
於宥微微頷首,腳步往右移了移。
紀荒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於宥臉上掃過,淡淡道:「直接唱吧。」
於宥有點囧,自我介紹的話被生生地卡在喉嚨里。紀荒將對方微妙的表情盡收眼底,他不咸不淡地補充道:「趕時間。」
於宥悶聲應了句:「知道了。」
她在指定歌單里選了一首較為小眾的華語歌曲——過客。
於宥清了清嗓子準備唱。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修的齊整的眉,小巧的鼻尖,明眸皓齒,賞心悅目。
「如果我還是一直在漂泊
你會否跟著我來過
也許對你流浪只是會聽說
怎麼可能一起墜落」
一開口,方才她臉上的一絲慌張蕩然無存,聲線一如既往的乾淨利落。
紀荒挑了挑眉,頗感到意外,審核了那麼多選手都沒有人挑這首歌。
他垂下眼眸,低頭翻看著她的資料,目光在學歷一欄定住了。
他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就唱到這裡。」
於宥停下了。
紀荒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透亮清澈,好似會笑。
紀荒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很小的弧度,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眼前的人似乎變得虛幻起來,和記憶中另一張臉交疊重影。
他直白地開口問。
「只有高中學歷?」
「是。」
「沒有專業學過音樂?」
「是。」
「一直在酒吧那樣的地方駐唱?」
「是。」
紀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咄咄逼人,這讓於宥覺得很不爽。
得到三句短促、肯定的回答,紀荒的笑容變得玩味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嘴唇,「我不覺得你這樣的人能唱好歌。」
靜靜等待點評的於宥聽到這麼一句話后愣住了。
短短的十秒內,她的心情一波三折,先是疑惑,再是不平,最後是憤怒,「你這樣的人」這五個字如利刃一般扎進她的心裡。
這麼多年的努力在短短几秒之內被一個陌生人全盤否定,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於宥對這個評委的好印象與尊敬之意消失殆盡,隨著心態的變化,紀荒的那張面孔也變得分外可怖。
眼前的人還在笑著,就像是在看一個小丑表演。
她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冷冷道:「我才知道,原來歌唱比賽不看實力,看學歷。」
紀荒把玩著手裡的徽章,「那倒不是,這只是我個人的質疑。」
於宥沒有表現出怯弱,保持著面上的平靜,諷刺道:「那我是不是也能質疑您這樣的人能否隨意評判別人,大前輩?」
說出這句話,於宥感到非常酣暢,但是說實話一點都不後悔是不可能的。也許因為她的一時爽快,夢想就要在此止步了。
可是說出來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她只能堅定著。
紀荒逼近她,語氣更加惡劣,「不想讓我評判你,你還來參加比賽?我看出來了,你不光沒有高等學歷,而且沒有教養。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仗著美貌和一點才氣就目空一切,傲世輕物,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必須為你讓路?我奉勸你還是去報名當演員比較好,興許能演個女八號。」
於宥氣的牙齒直打哆嗦,退後好幾步,和他怒目而視。
她開始思考著怎麼轉身走人會比較瀟洒,紀荒卻又強硬地把晉級徽章塞在了她的手裡。
劇情突然大反轉,她一頭霧水,攤開手,徽章熠熠生輝。
紀荒雙臂交叉在胸前,審視的目光自上而下。
「我這人很公正,你唱得不錯,晉級徽章必須要給你。但我並不會感到不悅,因為我知道你肯定走不到最後。」
說得有理有據,倒顯得她在無理取鬧一般。
於宥被他眼神中的篤定刺痛,她肚子里憋著一股火氣,卻又進退維谷,走也不是,接也不是。
兩個小人在她的腦子裡打架。
一個說對方都這麼羞辱自己了,就應該直接拒絕瀟洒地離開;一個又說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拿著再說。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古人的話還是要聽的。
經過一陣激烈的交戰,其中一個小人悲慘地倒下。
「那真是謝謝您了。」於宥咬了咬牙,又道:「您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不聽。」
她把徽章緊緊握在手中。不是說她走不到最後嗎,她偏偏不要遂了他的心愿。
紀荒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蔑地勾了勾唇。
小女生的脾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大廳里的人已經走了一半了,她一眼就望見了蹲在角落的陳潔儀,伸出手想拉她起來,「你怎麼還沒走?」
陳潔儀抓住她的手臂站起身,俏皮道:「我這不是擔心你的結果嘛。怎麼樣?過了嗎?」
「嗯。」於宥露出了一個明亮的笑容,她不想把自己的壞情緒帶給其他人。
「過了就好。我要回學校了,你留個聯繫號碼吧,下周第二輪海選我們一起。」陳潔儀拿出手機在於宥面前晃了晃。
「好。」於宥欣然答應,和她交換了手機號。
兩人一齊走到馬路上,聊了沒幾句公交車來了。
陳潔儀坐上公交車返校,兩人隔著車窗揮手作別。
公交車啟動,發出沉悶的轟隆聲,漸行漸遠。
於宥招招手,一輛計程車停在她的面前,她后勃一仰,深深靠在後座中。
人一靜下來,方才的火氣又噌地一下冒了出來。她咬了咬后槽牙,心裡憤憤不平。
想她於宥平平凡凡活了二十幾年,也算是個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好青年,一直勤勤懇懇地活著,心甘情願為國家的gdp做貢獻。
她就鬱悶了,怎麼老天偏偏不眷顧她,凈派些妖魔鬼怪來折磨她呢。
對方遲遲沒有說話,司機瞄了一眼後視鏡,問:「姑娘,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