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兩處齊發(一)
一連問了幾遍,底下的人總是不說話,幾個默然坐著的人已經合上了眼閉目養神,醇親王見到無人講話,也是略顯尷尬,只好說道,「載凌,你把這個冊子上的東西給大家說一說。」
「是,」載凌站了起來,「列位都是列祖列宗的爵位傳下來的,說起來,這裡頭沒有外人,都是八旗的子弟,我說話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這大清的江山,我說句犯忌諱的話,自然有咱們的一份,可大傢伙都瞧見了,這些年,雖然銀子多了起來,可這花銷也實在是太大了,別的不說,現如今在南邊和法國人開戰,這銀子實在是沒有,也只好厚著臉皮,上外頭籌備去,列位說說,哪一朝哪一代,哪裡有朝廷要問商人們借銀子呢?這可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咱們都是旗人,旗人是把面子看得比天還大的,為了要打仗,這天一樣的面子都拋下不顧了,巴巴的朝著外頭借銀子。」
「可咱們這裡頭,西聖爺對咱們不薄啊,」載凌繪聲繪色的說道,「開洋務之後,這錢米就沒短了過,原本都是不足額發,有時候還要拖欠些時候,咱們這些國公貝子有爵位的自然是不差錢,可底下的旗人,這就是完蛋了,差不多一半的人兒都是寅吃卯糧,提前借來的,這到了時候還不上,利息越發要滾了上去,這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越發窘迫了,思來想去,這幾百萬人丁,八旗的錢米之策,再不改,只怕是要越發的窘迫了,大傢伙都是這萬里江山的有功之臣,都是最明智不過的人傑了,應該知道,這大河不幹,小河有水的道理,如果這大河都幹了,咱們這些小河,自然也沒有水喝了,所以啊,大傢伙要體諒朝廷的難處,怎麼說,大傢伙都要幫襯一把不是嗎?這與國同休的爵爺們不操心江山社稷,西聖爺還能靠著誰呢?大傢伙,說是不是?」
他口才便給,說的十分靈巧,大打感情牌,把這些刺頭順的舒舒服服的,朝廷困難,你們這些人都是與國同休的,文官是當一任,撈一筆拍拍屁股走人了事,可咱們不行,不能把國家宰的太狠了,如果宰的太狠,這家倒閉了,以後的銀子就沒了,說要的是細水長流。
倒是不少人暗自里點頭,誰也想搏一個尊重不是嗎?給足了面子,這個銀子倒也不是不可以談。只是有人到底是不服,在烏壓壓的人群之中說著怪話。
「你們自然是家大業大,可咱們就靠著那些銀子過活,若是沒有銀子,沒有等到與國同休,自己就餓死了。這倒也更能幫著朝廷省些銀子了。」
「萬萬沒有餓死人的道理,」崇綺沉聲說道,「戶部的檔案說的清清楚楚,」他拍了拍桌上的白封皮摺子,「這幾年來供給八旗祿米的銀子多少,從乾隆爺到道光爺,再到如今的光緒年間,這銀子是越來越多,每年新添人丁極多。這裡就是要較之康乾盛世,支出超過了十倍。」
「而戶部的收入,僅僅只是多了兩倍,這個兩倍,還是在同治末年才到了兩倍,之前因為長毛造反造成了戶部的銀子少了許多,同等算起來,這八旗丁銀的錢,佔據朝廷開支的比重就十分高了,在京的幾百萬人,算起來就要一千多萬兩銀子,這一千多萬銀子,都可以再買一艘定遠艦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承恩公,」這裡頭也到底不都是庸俗之輩,說話在理的人不少,於是就有人發話了,「這八旗的銀子,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只要是八旗男丁,一下地就有銀錢,這筆錢當然不算少,但是比起別的事件來,不算多,如果要這麼說,那麼河工一年何止一千萬,賜給內藩的銀錢,新建的鐵路官道,別的什麼都不用說,單單就說這北洋水師,還有新軍的費用,都是海一樣的銀子,如果宗人府真的體恤八旗,那不如別的地方省出一些來?我記得這邊上的啟德中學一下子就投了十萬兩銀子進去,教育部也是花大錢的地方,怎麼不能這裡頭節約一點?咱們這些八旗老少爺們,靠著這些錢糧就已經是過了苦巴巴了,不能做工種田買賣,日子怎麼過?」
「這教育的銀子是萬萬不能少的!」崇綺沉聲說道,「洋務這麼多年教育出來多少人才也就不必說了,單單說在場的各位爺們,」他冷哼一聲,「家裡頭多少小子是在學堂里讀書的?這樣的話,說出來,斷了自家小子的為宦之路,也是為人父該說的話嗎?」
京中的學堂,從中學以下,對於在旗子弟,都是不花錢的,當然這個財政的壓力非常大,所幸戶部咬牙堅持給錢,教育部也下嚴令,寬進嚴出,如果當年考試不合格,次年如果還想讀書,對不起,那就要交學費,學費當然不算很多,但是對於極多的八旗家庭來說,這個是不少的費用。
被崇綺抓住了痛腳,這麼一說,於是大家復又不說話,只是沉默的反抗,崇綺環視四周,「今個大傢伙都是來議事的,不說話總是不妥當的,大傢伙說說看,這裡頭,宗室的爵位如何算,也是一件要緊的事兒。」
「我就說一句話,」之前那個看不起醇親王的花白頭髮國公站了起來,面色凌然,甩了甩他那破舊的袖子,「什麼事兒咱們都不樂意管,朝廷讓咱們當差,咱們就當差,不當差就安心在家休養著,絕不給朝廷添亂子,我的話兒也不多,關鍵的,就一條,這八旗的鐵杆莊稼,是列祖列宗定下來的,是咱們這些老祖宗浴血奮戰打下來江山的犒賞,才過了這麼幾年,怎麼?以前說過的話兒就不準備算了?沒有這個道理,這八旗的事兒,自然要好好的辦,只是無論怎麼改,這丁銀絕不能少,咱們的俸祿,爵位自然也是不能降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