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情義大者(一)
醇親王的話里似乎有那麼一絲埋怨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是姿態低調,語氣柔弱,「西聖明鑒,皇上是文宗皇帝的次子,英宗皇帝的胞弟,和奴才,和奴才沒什麼關係。」
「你這話說的言不由衷啊,七爺,」慈禧太后也不叫李蓮英把醇親王扶起來,只是把手肘放在靠墊上,看著自己手上的寶石護甲,「皇帝是你和婉貞生的,你是他的身生父親,這點毫無疑問,雖然過繼到文宗皇帝和我的膝下,但是,生父生母是誰,總是錯不了的,將來史書工筆,你當然是皇帝本生考。」
醇親王連連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好了,七爺不需如此,」慈禧太后見不得別人卑躬屈膝的模樣,在她心中,最好的臣子就應該是不卑不亢,卻又恭敬有禮,醇親王這樣子,「再這樣磕頭下去,磕出血來,別人以為我是如何苛待你呢,你自己是宣宗皇帝的七子,不要丟了身份!」
醇親王也不坐下,只是垂著手聽著吩咐,「你也認識我這麼多年了,知道我不是刻薄寡恩的性子,如今皇帝讀書還算不錯,各樣功課,說實話,倒是比英宗皇帝強多了,我想著再忙幾年,也就都交代給他。」
醇親王連忙接話,「皇上才幾歲,那裡就能擔當起祖宗大業,西聖垂簾聽政,朝野都是放心的,還是請西聖看在祖宗基業的份上,多辛苦幾年吧。」
「這且不忙,只是有些大事,我找不到人去做,思來想去,也只有你七爺能擔當的起了。」
「奴才才疏學淺,實在是擔當不起大任,宣宗皇帝的裕陵我都照顧不周,那裡還能擔當起重任呢,議政王一直在料理軍機處,太后吩咐他就是了,倒也不是奴才一味著推脫,只是怕耽誤了太后的大事兒。」光緒元年,醇郡王就上摺子辭去了一切差事,只留了一個照看裕陵工事,慈禧太后再三挽留,最後還是同意了,只不過是把醇郡王升為醇親王,光緒二年,慈禧太后命醇親王照看光緒皇帝的書房毓慶宮,醇親王也是再三推脫,說自己「患有肝疾,不能擔此重任。」慈禧太后不許,醇親王雖然接下了毓慶宮的差事,但只是每月一進宮禁,凡事只問毓慶宮教書的師傅,極少和皇帝見面,憂讒畏譏到了這樣的地步。
「這事兒,嘿,六爺他怕得罪人,不想做,所以一味著推脫,倒也正常,我呢,不宜露面這麼大刀闊斧的去辦,所以想一想也只有你來做了。因為大概只有你,才有這個膽色去做。」慈禧太后靠近了醇親王,直視於他,醇親王不敢對視只是拿著眼看地上,「不要告訴我,宣宗皇帝的第七子,以前敢怒敢言敢作敢當的醇王,這才沒過了幾年,就成了一個糟老頭!」
「你告訴本宮,你是不是一個糟老頭!」
「我……我不是,」醇親王艱難的吐出了這麼幾個字。
「那你為什麼要如此?」慈禧太后輕聲快速的說道,「如此自甘墮落!」
「西聖!」醇親王有些慍怒的低喝,抬起頭來,看到了慈禧太后的目光,心裡一凜,隨即低下頭,「是奴才不中用,」他的聲音硬硬的,似乎沒有一點點感情存在,「請西聖降罪。」
「什麼不中用,你只是為了避嫌罷了,」慈禧太后微微嗤笑,「你有了個兒子當皇帝,反倒是把你自己個的雄心壯志都收起來了,怎麼了,怕我提防你算計著你?天家無情,在你這裡,到底是顯得淋漓盡致啊。你把神機營的差事推掉,我同意了,畢竟你的身份尷尬,掌兵就不太適合了,我沒有什麼意見,外頭的人巴不得要找些錯處出來,要離間我們的關係,可你也休息這麼多年了,如今可到了光緒七年,怎麼,還想偷懶呢?你如今倒不是避嫌,似乎好像被我迫害了一樣,杜門不出,大門不跨,二門不邁的,平時也不見客,什麼人情往來也不做了,就連婉貞入宮比以前也少了,怎麼了,」慈禧太后陰著臉,「怕我吃了你們?」
「奴才不敢,」醇親王見到太后發怒,似乎反而不怎麼提心弔膽了,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只是為了避嫌。」
「避什麼嫌,你也不想想,親戚上說,皇帝是我的內侄子更是外侄子,我只有疼他的份,只是我畢竟要料理朝政,平時沒有那麼多的功夫去陪他,我想著你是親阿瑪,婉貞是他的親額娘,給別人照顧總是不放心,還是你們時時進宮看顧才好,昔日慈安在的時候,就生出了許多風波來,你卻是這點苦心也不體諒,反而躲得遠遠的,第一個別人覺得我奪了你們父子親情,第二個,世人也會詬病醇親王不看顧他兒子的江山社稷!」
醇親王又跪了下來,「請西聖不要再說皇帝是奴才的兒子,奴才擔當不起。」
「擔當的起,如今有了社稷攸關的事兒,不找你這個七爺,我找誰?我告訴你,不管如何,皇帝就是你的兒子,你不幫襯著他,誰幫襯著他?你知道八旗的事兒吧?」
「奴才知道一點點。」
慈禧太後轉過頭,準備走出偏殿,「這事兒關係著江山社稷,關係到我們大清朝的穩定和發展,若是別人去做,我第一個不放心,第二個我也怕他們徇私,事兒若是辦不好,還不如就不辦。我想著,這是皇帝的江山,將來總是要託付給他的,皇帝不能夠得罪人,他要做仁君,凡是得罪人的事兒,咱們提早給他做了就是,到時候讓他清清靜靜的享福,豈不是最好?八旗的事兒,就託付給你全權負責了,」慈禧太后越過跪著的醇親王,偏過頭看著他繼續說道,「八旗的事兒,你去找崇綺,凡事多和王愷運高心夔二人商量,若是這事兒辦好了,你再想怎麼著都隨你是了,不過將來這御前大臣你先當著,平時當差,能時刻見見皇帝,我自己見不到兒子,也不能讓你見不到兒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