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中樞之事(四)
聽到勤政殿叫起,剛剛回到值房的軍機大臣們不免面面相覷,皇帝的性子倒是比天氣變得還快,這才剛剛出來,怎麼又叫起了?
文祥已經醒轉,大家都看著他,恭親王這時候臉色發白,神情十分可怕,顯然是不能拿主意的了,寶鋆問著文祥,「文公,這事兒,怎麼辦,您說句話吧。」
文祥喘了幾口氣,擺擺手,「問我沒用,問李相吧。」
大家又看著李鴻藻,李鴻藻死命的捏須,「且不急,」他是想要盡數廢除洋務黨人,可不是如今這樣激烈和不負責任的方式來廢了這些恭黨,「御前大臣都是諸王大臣,位份尊貴,更是皇上的長輩,我們請他們過來一起商議一番,只要好好說,好好勸,皇上聽得進去,想必是沒事兒的。」
文祥點點頭,朱學勤連忙叫蘇拉去請今日的御前當差大臣前來,一會兒,惇親王、醇郡王、科爾沁親王伯彥訥謨古、六額駙景壽、東閣大學士承恩公,皇后的祖父,珣嬪的父親塞尚阿五位都到了。
御前大臣,日日在內廷當差,這幾天知道有了不妥當的地方,更不敢疏忽,都是全數在裡頭伺候的,一聞恭親王宣召,都到了軍機處。
塞尚阿今年已經76歲,老當益壯,絲毫不以年邁還在御前當差為苦任,進了軍機處,倒是先搶著給恭親王行禮,胡林翼攙扶去塞尚阿,又把內里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不偏不倚的說了清楚,愚鈍如惇親王,也知道這裡頭的事兒不好了,深吸一口氣,訝然說道,「六弟,怎麼會鬧得如此?要我說一句,皇上雖然是咱們的晚輩,可他也是天子,這一節可不能錯!」
塞尚阿眯著眼不發一言,醇郡王怒不可遏,連連跺腳,「五哥說的什麼話,」他一臉剛毅,「凡是君上有了錯處,咱們那裡不能勸諫的,就算是言辭激烈了些,也是咱們的本分,有什麼不能說的!」
伯彥訥謨古是晚輩,兩個長輩說話,他不方便插嘴,於是只問恭親王,「那萬歲爺叫咱們一起進去,咱們該怎麼說?議政王,您該拿個總。」
「我是什麼都不能說了,皇上把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恭親王苦笑,聽到伯彥訥謨古發問,搖搖頭,「你們聽李師傅的吧。」
賈幀已經告老,文祥和李鴻藻算是元老級別的了,李鴻藻沉思,「咱們這些都是皇上日日見的人,想必咱們勸著,皇上能聽進去,只是這話,需要軟和些。」
「是這個理,」惇親王點點頭,「比如這家裡頭的少爺不懂事,家裡頭的管家、叔叔、西席一齊關上門來勸一勸,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幾個人商議妥當,於是進了勤政殿,還沒進東暖閣,恭親王就叫太監,「拿厚墊子來!」
惇、恭、醇三位皇叔,皇帝親政前太后就已經下旨,入朝不用跪拜,今日居然要厚墊子來,可見今日所奏的大事非同小可,說不定,必然又要生風波了,太監們心裡警鐘敲得巨響,口裡連忙答應下來。
御前大臣和軍機大臣分成兩排,跪了下來給皇帝請安,同治皇帝高踞寶座之上,看著眾人嘿嘿冷笑,還沒等惇親王開口,皇帝就先發話了,「不用多說了,你們的意思朕都明白,這裡頭有旨意一封,五叔,你們拿下去,明發!」把手裡頭的一張紙遞給了陳勝文,一面急促地說:「恭親王無人臣之禮,我要重重處分!」
惇王心裡咯噔一響,把那張紙接到手裡一看,大驚失色,硃筆寫的是:
「傳諭在廷諸王大臣等:朕自去歲親政以來,每逢召對恭親王時,輒無人臣之禮;且把持政事人、任人唯親,種種不法情事,殊難縷述;著即革去親王世襲罔替,降為不入八分輔國公,並撤出軍機,開去一切差使,交宗人府嚴議具奏。其所遺各項差使,應如何分簡公忠幹練之員,著御前五大臣及軍機大臣會議奏聞。欽此!」
還未看完,惇王已經俯下身,不知是驚恐,還是憤慨,用枯澀發抖的聲音說道:「臣不敢奉詔!」
聽惇王這一說,可以猜想得到,必是恭王遭受嚴譴,所以其餘諸人,包括恭王在內,一起伏在地上不說話了,皇帝自己也是中心激蕩,不能維持常度,有許多話要說,卻說不出口,唯有不顧而起,徑自下了御座,頭也不回地出了東暖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