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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怎定風波(三)

  欽差行轅里,劉蓉送走了崇厚,迴轉過來,看著曾國藩苦笑,「大帥,天津的事兒,是個燙手的山芋啊。」


  「是燙手,」曾國藩半合著眼,表情悠哉淡定,「不過老夫倒是不怕,只不過,這名聲,日後怕就是不好聽咯。」


  曾國藩說的戲謔,但是劉蓉心下慘然,自己這位東主,最在乎的還是人前身後的名聲啊。


  「朝中不知為何,近來居然能和衷共濟,」劉蓉扯開話題,「之前攻訐大帥的摺子,這幾日都沒了,徐桐更是上書,讚揚大帥處置天津之事鎮定自如,洋人官方人物一切安全。」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曾國藩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麼一句,「崇厚以為不過是幾家親貴鬧出來的幺蛾子,讓他坐蠟,這倒是沒錯,可你忘了,這事兒,太后早已知道,不然不會把那些人的消息暗地裡給我,你說,太後為何不下旨,速戰速決,將這些搗亂的人一一抓起來。」


  「諸王親貴乃是朝中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太后不想輕易得罪,以免他人生起兔死狐悲之意,當年祺祥之變,一下子撤了兩個鐵帽子王,怕是多年來宗室都是心有餘悸,」劉蓉細細思量說道,「再者,若是小題大做,怕朝野非議,說太后苛待親貴,只有把事兒鬧大了,這才好名典正刑,抓人才不會有人說閑話。」


  「你說的對,也不對,」曾國藩起身,叫親隨上來給自己換衣服,先換上了一件四團龍補服,再套上了綉著仙鶴的朝服,又戴上了朝珠,「天津亂了,朝中誰最急?」


  「自然是太后。」


  「不!不是太后,太后一點也不急,」曾國藩拿起了官帽,上面的貓眼石頂戴熠熠生輝,「最急的是恭親王,最急的是李鴻藻,而太后,是最不會急的一位了,她只需如佛祖一般,看著底下的人鬧騰就是。」曾國藩笑著說道,「所以,霞仙,你看著,潤芝來信,馬上就會有旨意下達,加封老夫,這可不是太后的意思。」


  「……命兩江總督曾國藩兼任直隸總督,兼管天津省,處置天津教案,臨專斷之權,安撫洋人,慰定民心,秉公從速,望該員能上體朕心,不負朝野之望,欽此!」天使高喝旨意,又親自把曾國藩攙扶了起來,「欽差大臣請起,」這天使是恭親王最信任的總理衙門章京馬錦林,這位紅章京之權柄,在京中,一般的侍郎寺卿都比不上,他其弟死在了八里橋之戰後,算起來是朝中第一個最和洋人不對付的八旗官員了,不過這時候馬錦林不敢在曾國藩面前放肆,也不會由著自己的心意來,他扶住曾國藩,「欽差大人的秘折朝中有了定論,屬下來之前,議政王有話讓屬下告訴欽差大臣:請大人在天津隨意施為,朝中,必定不會有人耽誤了此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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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麴院風荷香遠益清,仲夏的荷花開的熱烈,空氣之中散步著醉人的甜香,太后拿著一把綉唐詩團扇在金鰲玉蝀橋上納涼,恰好夕陽剛剛落下,晚風微微,「你覺得洋人的艦隊會打過來嗎?」太后問站在一邊伺候的王愷運。


  「這會與不會,全在娘娘一念之間。」王愷運笑道。


  「洋人的軍隊,怎麼是我說了算,」太后笑道,看了看不遠處燈火輝煌的九州清晏,四處無聲,只有外頭昇平署的絲竹之聲隱隱隔著湖水傳來,「我又不是法蘭西國的皇太后。」


  「太后若是想在大沽口見到法蘭西的艦隊,那自然有法子,不讓曾國藩去查辦那些人,在天津的洋人再死一些,估計法蘭西的艦隊就真的要來了。」王愷運說道,他也十分感興趣接下來的局勢,「若是太后想不見,就讓曾國藩痛痛快快的處置掉就成。所以,法蘭西的艦隊來不來,還是太后說了算,別人說了不算。」


  「哈哈哈,」太后笑了起來,「壬秋,我就是喜歡你說話的樣子,詼諧幽默,絕不似像外頭的那些人,死板的緊,」太后搖搖頭,「我自然是不想見到洋人的艦隊,所以我為何要給曾國藩那些人的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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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既然不急,為何要給大帥那些人的單子?」劉蓉有些疑惑。


  「老夫剛才說的,神仙打架,那些宗室親貴們,根本算不得什麼神仙,只不過是一些混吃等死的門神罷了,」曾國藩接了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聽到劉蓉問道,曾國藩笑道,「這神仙,霞仙,你以為,如今朝中,都有那些人可稱之為黨的?」


  「朝中的人么,第一個自然是恭黨,恭親王當了十來年的領班軍機大臣,可謂門下滿朝官員。第二么,自然也有洋務一黨,自同治元年以來,赫赫洋務,大帥是第一個,左季高,李少荃,胡潤芝,這都是。」


  「還有呢?」


  「還有自然就是清流一黨了。」劉蓉笑道,「死了的李棠階,病的倭仁,還有佔在軍機處的李鴻藻,回家守制的翁同龢,還有那個漢陽的張之洞,這些都是,加上外頭幾個所謂的名仕。外頭論起來,咱們湘人也是一黨,咱們湘人這黨,大帥自然是黨魁。」


  兩個人就在這普普通通的客棧里,指點朝中之人,曾國藩搖頭笑道,「太后一黨,你如何不說?」


  「太后雖然朝中有那麼幾個心腹之人,可僅僅是幾個尚書而已,」劉蓉說道,「太后抓新軍的事兒抓得緊,朝中的人,還是要以恭親王為尊。」


  「是沒錯,所以太后在借勢而為呢,」曾國藩嘆道,「為何前些日子,無人肯來天津,李鴻藻想來,恭親王也應允,為何太后不準?」


  「為何太后不自己下旨親自抓天津搗亂的人?除了自己不好下手之外,還在等什麼?為什麼太后說不放心外頭的大臣,又有人上摺子借天津的事兒讓太後繼續垂簾,恭親王和李鴻藻這居然和衷共濟,對著老夫放權到底?為什麼,恭親王會說朝中之事,無須擔心?」曾國藩雖然反問,可心裡卻是一點也不糊塗,顯然是知道了答案,「天津的事兒,大家都以為是小事,直到法蘭西艦隊派了過來,太后又有想繼續垂簾的意思,軍機處難得才有了同心協力的氣象,一定準備快速解決天津的事兒?霞仙,這裡頭的用意很深啊,法蘭西的艦隊,必然不是來交戰的,只不過心憂國民之外,也想著在中國這裡沾點便宜罷了,可誰也不知道洋人是怎麼想的,萬一有道光咸豐年間的故事,誰還敢說讓太後撤帘子?就靠著從沒親政過的皇帝嗎?恭親王想著太后歸政,李鴻藻等人也盼著太后歸政,這兩下的意思,原本是敵對的人,在天津的事兒上,倒走到一處咯。」曾國藩不愧為人傑,一番事情他分析的八九不離十,「而太后卻認識到了這些,略微焦急些,就把眾人擰成一條心了。」


  「那太後到底想不想繼續垂簾呢?」劉蓉十分受用,只是這時候還聽著一頭霧水,不知道朝中是何意。


  「天意難測,」曾國藩搖搖頭,「老夫也說不上來,只是,對著恭親王等人給老夫放權的事兒,不加阻攔,又暗的里給了老夫有關教案之中的首亂之人單子,這裡來說,似乎還是想要解決天津之事的。」曾國藩說道,「朝中的事兒,怎麼樣,我懶得操心,自然有神仙去打架,我只干好交代的事兒就成,穿我的命令下去,抓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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