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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月分明(三)

  養心門前,李鴻藻和慶海兩撥人驚訝的轉過頭望著養心殿的漢白玉台基上誰這麼不顧及禮數的嚎啕大哭,轉過身一看,原來是惇親王。


  惇親王被一個不入八分的鎮國公拉住,朝珠歪歪的斜在肩膀上,孔雀羽的花翎也掉了一根,惇親王半癱瘓在地上,痛哭流涕,「我的天老爺,我真是豬油懵了心,在養心殿還能打盹,這是天要滅我啊!」邊上一群人在勸著惇親王,「我說五爺,你就算打盹,也不能跪著喊太后聖明啊,這不是要把太後放在火堆上烤著玩嘛!」不勸解還好,一勸解,惇親王又是哭天喊地,用手用力的錘著自己的胸膛,「我真是作孽啊,不知道那個天殺的在後頭推了我一把,我還以為是到跪安的時候了,這才跪下來山呼,」惇親王臉上全是冷汗,轉過頭,朝著御前侍衛,就要把那個御前侍衛腰間的刀抽出來,刷的一下把刀拔了出來,「讓萬歲爺和母后皇太后鬧了事兒,我還留著這個命做什麼,」就要把刀抽出來往脖子上抹,幾個人面如土色,見到刀也不敢去攔著,只是搖著手,嘴上說著,「五爺,三思啊三思!」


  還是那個侍衛膽子大,連忙奪過了刀,惇親王摟著那個侍衛大哭,侍衛的刀還在自己的懷裡,見到惇親王鼻涕眼淚的都抹在自己身上,覺得陣陣反胃,臉上卻還不能有嫌棄的樣子,嘴裡只是喊著,「王爺息怒啊王爺。」


  李鴻藻捻須微笑,「這個五爺,大節上倒是不含糊。」轉過身子,對著倭仁等人說道,「咱們先去弘德殿,想必萬歲爺就要見咱們。」


  賈幀和胡林翼看著惇親王的表演,賈幀默不作聲,胡林翼悄聲嘆了一口氣,越過眾人,也不理會別人的搭訕,徑直走到隆宗門邊上的軍機處值房,軍機處之內果然無人在,兩個人上了坑,蘇拉上了茶水,胡林翼問道:「議政王呢?」


  「不用問,」賈幀打開了自己案前的摺子,漫不經心的看著,「肯定是出宮去了,這會子幾個人肯定都在前海那裡頭呢。」恭親王府就在前海,故賈幀有此一說。蘇拉不敢多話,唯唯諾諾,退了下去。


  「藝翁,」賈幀號藝林,胡林翼對著賈幀說道,「今日如何不說話。」


  「我要說什麼,」賈幀撇了撇茶水,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若只是李保定幾個人,我自然二話不說,跳了出來,要駁斥他們。李保定,」李鴻藻是保定人,「能入直軍機只不過是看在他的帝師面子上,太后賞的,倭仁無能,徐桐迂腐,都沒什麼用,幾個人商量個三天三夜,都沒什麼用,老夫動動嘴皮子,就能叫他們知難而退,」賈幀把茶盞放下,點了一個水煙袋,煙霧瀰漫開來,把他的面容遮的陰晴不定,「皇上說了那樣的話,誰還敢搭腔?」我又不是太后一黨的。


  胡林翼心領神會,賈幀繼續說道,「大家都不是傻子,皇上的話說的這麼清楚的,誰都要再三思量一番,到底,值不值得,為了如今不常見的太后垂簾,得罪了日後親政的皇上,要知道太后垂簾可不是常事兒,」賈幀把水煙槍放在景泰藍的痰盂上磕了磕,發出砰砰砰的聲音,「而咱們這位同治爺日後是必然要親政的,若是除了那幾個太后心腹之人,還有人跳出來反駁,那這些人,真是蠢到家了。」


  胡林翼搖搖頭,「這事兒不妙,我瞧著肯定內有玄機,別的我不知道,可我入朝以來,聽說過,也瞧見過,太后和皇上母子情分頗深,就算皇上對著朝政有意見,也不會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胡林翼看了看,沒發現有蘇拉章京在裡頭,「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讓皇太后難看啊。」


  「誰說不是呢,」賈幀搖搖頭,「除了李保定,還能有誰,能挑唆皇上!」賈幀也對著胡林翼的天真不以為然,「潤芝啊,你也別看重了這母子情誼,別的不說,昔日唐高宗的太子李弘,那可也是武后的親生兒子。」說到這裡,賈幀掩口不言,兩個人都是飽讀詩書,那裡不知道野史上說李弘太過賢明,武后頗為忌憚,命人毒死的傳言。只是這話不能再繼續挑明說下去了。


  「天家無父子兄弟,自然也無母子,」賈幀長嘆一聲,未免有些意氣蕭索,「所幸,文宗皇帝就這一個子嗣,皇太后也就這一個兒子,想必就算皇帝胡鬧點,不孝順點,皇太后也不會對自己後半生的依靠怎麼樣,咱們這位太后,聖德無過啊。」


  胡林翼說道,「只是如今萬歲爺,不知道是那一邊的,若是聽了李鴻藻等人的意思,將來這朝政,可就說不好了。」皇帝對著洋務是看重,可到底有沒有皇太后這麼鼎力支持,這可真是難說啊。


  「誰知道呢,」賈幀極為不負責任的說了這麼一句,他如今已經七十有三了,年歲增大,這些事兒也力不從心起來,實際上在去年賈幀就已經有告老還鄉的意思,今日見到這一幕,知道朝廷不平靜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越發的心灰意冷,就等著今年春闈事了,就上摺子乞退休了。「歷朝歷代都是如此,人去政廢,人在政興。不過潤芝你也不用擔心,洋務的事兒推行了這麼多年,就算皇上要改弦易張,也不是那麼容易。」


  胡林翼嘆氣道:「皇上這事兒畢竟是做差了,我怕總有後患。」


  「且看著吧,」賈幀說道,「想必錯不到那裡去。」賈幀已經無心摻合政治鬥爭,胡林翼卻還是年輕,賈幀也不得不多說幾句,算是自己的心得,「潤芝老弟你也是軍功上來的,原本算不得是太后夾帶里的人,日後就算太後撤帘子,也和你無關,入了軍機,多做事,少說話,自然就沒錯。」


  「是。」胡林翼點點頭,這也是自己的處事風格,自己入值軍機,也不過是為了不讓湘軍子弟吃了虧去,其他的事兒嘛。


  別無所求。


  。。。


  恭親王府里,文祥和寶鋆左右分坐,沈桂芬也在下首陪著,沈桂芬正旦朝賀並述職,在養心殿的這一幕,沈桂芬也是看的分明,朱學勤如今是吏部左侍郎,文祥多不管吏部的事兒,吏部是朱學勤當家,朱學勤長進恭親王府,早已經知道輕重,丫鬟們上了茶,朱學勤揮手讓他們退下。


  文祥臉色微紅:「王爺,」文祥有些氣憤,「今個早朝,您就不能讓李鴻藻那些人這麼放肆,大家都看著您呢,您不說話,如今才鬧得這個局面。」


  恭親王默不作聲,只是低頭摸著大拇指上的綠松石扳指,文祥見恭親王不說話,心裡更加是難受起來,「這事雖然不是朝王爺來的,王爺也不能等閑視之啊。」


  幾個人靜靜的聽著,「李鴻藻鬧出這些文章來,第一個要逼著皇太後撤帘子,可當初這『太后垂簾,親王秉政』的規矩是一起定下來的!」文祥看著室內的幾個人,「在座的幾個,除了小山,都是經歷過當年的事兒的。這太後撤帘子之後,王爺的這個議政王,難不成還能在嗎?」


  恭親王眉心微跳,「文山,這事兒怕是沒這麼嚴重吧?我是瞧著今個的事兒和咱們沒關係,我才高高掛起,叫寶鋆也別多嘴,畢竟,」恭親王轉動著手裡的扳指,「太后垂簾,軍機處的權柄可就少了許多了。」


  大家都知道,西邊這位,最喜攬權,這些年,除了軍隊的事兒軍機處說不上話,就連科舉,藩屬,還有那交通部,都不怎麼聽軍機處的使喚了,恭親王想到前幾日問安德海要銀子,安德海不過只是拿了六成的銀子出來,恭親王心裡就一陣厭惡,「這些人,仗得是誰,才有這樣的膽子,對著軍機處的鈞旨陽奉陰違,文山你不是不知道,太后若是撤了帘子,軍機處才可能比如今更能當好差事。」


  文祥搖搖頭,「就算皇太後撤了帘子,怕也不是王爺您在外朝繼續說了算了。」


  沈桂芬點點頭,「文山公說的極是,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的師傅可不是咱們!」


  「是啊,」文祥說道,「弘德殿那麼多師傅等著安排呢,李鴻藻入了軍機,指不定等皇帝親政了,師傅們都一起進軍機了。」


  恭親王暗暗吃驚,「這怕是不會吧。」


  「要我說,這事兒簡單,」寶鋆拍拍肚子,他起初在養心殿嚇了一大跳,以為宋太安要對著自己做什麼,可聽到了宋太安的摺子,心頓時就放了下來,「就靠著那些腐儒,能幹什麼事兒,修修書,講講課,倒是他們最擅長的事兒,可要是治國理政,離了咱們王爺,離了咱們,還能靠誰,靠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酸秀才嗎?不中用!」寶鋆原本就對著皇太後有些不滿,這個不滿源自當年太后想把穆揚阿拱上戶部尚書的時候開始的,只是太后一直強勢,自己這個職位的前任,如今還在欽州吹海風,所以寶鋆一直不敢如何,今天見到太后倒霉,寶鋆比誰都高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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