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禍水東引(一)
端午節過了,母后皇太后就下詔,起駕圓明園,除卻先帝的後宮嬪妃之外,宣宗皇帝留下來的老太妃太嬪們,也一應隨駕,不過有些有兒子的太妃太嬪們,比如醇郡王、孚郡王等人的母妃,太後下了旨意,「許其歸家,一應供給自宮中出。」「亦可住園中,往來自由。」一時間,各宮人都稱頌不已。
同治皇帝住在了九州清晏,慈安住了長春仙館,慈禧太后沒有住原來的碧桐書院,而是住在了芳草從,當年咸豐皇帝最愛呆的地方,到了寢殿,用了午膳,太后臉上有著懨懨之色,唐五福上來請太后歇息,太后也搖搖頭,只是要站起來,「咱們出去逛。」
午間陽光正艷,幸好走到了天然圖畫,看了看那幾株巨大的玉蘭樹,太后抓住安茜的手,「這麼些年了,好像還在昨日的樣子,這玉蘭樹,我倒是一次都沒瞧見花。」
「太後娘娘若是想看,明年趕早進園子就得了。」
太后嗯了一聲,轉了身子,朝著南邊走去,在牡丹台的外頭,楊慶喜也早就候著了,「請娘娘進去瞧瞧吧。」
太后揮手讓大家別跟上來,自己拎著裙擺拾階而上,打開了鶯飛草長的宮門,裡頭風景如故,只是少了那一個人了,慈禧抬起頭,看了看不遠處依舊金碧輝煌的紀恩堂,心裡默默喟嘆,「沒想到,都來這個世界這麼久了。」
牡丹依舊是無聲無息,花期已過,只有青翠繁茂的枝葉,太后一個人穿過小路,發現了一朵晚開的絳紫色牡丹,小小的,絲毫不懼初夏艷陽,太后把它摘了下來,別在了鬢邊,抬起頭,見到不遠處豎著一個太湖石,清瘦雋妙,上面彷彿依稀有幾行字,走近了一瞧,太後身子一震,上面赫然是當年和咸豐皇帝在這牡丹台分別時自己做的牡丹詩,「三時惟身寂,且待天下香。」嘴裡喃喃自語,臉上沒有戚色,眼中的淚卻是毫無知覺得流了下來。
過了一盞茶的時候,太后出了鏤月開雲,朝著眾人點頭,鼻音悶悶的,「走吧。」已經在外頭候著的安德海連忙稟告,「娘娘,吳縣署理知縣高心夔進園子了,不過下次再見?」
「哦?」太後點點頭,「不用了,就今個吧,別再勤政殿就是,找個偏殿,拉著帘子就夠了。」太後有些唏噓,「還記得咱們當年見大臣也不用這麼繁瑣,如今倒是好,規矩還多了起來,成日裡頭都要掛著帘子才能見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破相了呢。」
「嗻。」
高心夔跟著太監進了九州清晏的西配殿,許是很久沒人進出的緣故,雖然是極為乾淨的地兒,不見絲毫灰塵,可到底是透著一股陳腐的氣息,到了殿內,高心夔甩了馬蹄袖,趨步到了殿中間,行禮如儀,「臣吳縣署理知縣高心夔叩見母后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萬安!」
「起,」拿著浮塵站在珠簾前頭的楊慶喜喝道,等到高心夔直起身子,還是垂手跪在墊子上的時候,珠簾之後慢悠悠得響起了一個聲音,「高心夔。」
「臣在。」
「你可知本宮為何不在養心殿或是勤政殿召見與你?」
「臣以為,是臣品級低微,未到四品官位。」高心夔回道。
「哦?除此之外呢?」
「微臣和兵部陳尚書原先都屬肅順一黨,太后雖然仁慈,免了我等附逆之罪,可京察在即,這既往不咎又似乎成了一句空話,故軍機處等人不願意這些逆黨餘孽接近太后,壞了京察大計。」高心夔回道。
高心夔說的直接,太後點點頭,「你說的倒是直爽的緊,」卻也不置可否,「是你自己要見本宮?還是陳尚書準備做徐庶?」
「不敢問太后,肅順此人,太后以為如何?」
「哦?你倒是反問起本宮來了,」慈禧太后挑了挑眉毛,「問的有趣,肅順不是罔顧君恩,罪大惡極的罪人嗎?還有什麼好說的?」
「太后若是真以為肅順是罪人,此時,怕是肅順早就沒了性命,」高心夔依舊低著頭,神色恭謹,語言卻是極為尖銳,「太后留著肅順,就不會如此對肅順蓋棺定論。」
「哦?那你以為肅順其人如何?」慈禧太后問道,「聽聞你當年久在肅順幕下,這感觀自然與朝野眾人不同。」
「肅順其人,才幹了得,能將戶部打理得井井有條,這是眾所皆知的,微臣以為這是他的長處,可他的短處也是紀委明顯,得罪人實在是太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