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同治之意(上)
「一、大行皇帝彌留時,面諭載垣等立皇帝為皇太子,並無令其贊襄政務之諭,乃造作名目,諸事並不請旨,擅自主持。
二、御史董元醇條奏皇太后垂簾等事,載垣等非獨擅改諭旨,且於召對時當面咆哮,目無君上。
三、每言親王等不可召見,意存離間。
四、肅順擅坐御座,進內廷當差出入自由,擅用行宮御用器物。
五、內旨傳取應用物件,肅順抗違不遵。
六、肅順於接奉革職拿問諭旨以後,咆哮狂肆,目無君上。
七、肅順扈從梓宮回京,輒敢私帶眷屬隨行。」
文祥的聲音在殿里響起,「端華載垣肅順三人,凡此七項大罪,內閣和軍機商議了一番,議定是凌遲的刑!」
葉赫那拉氏合上摺子,微微皺眉,「凌遲?會不會太重了些?」
恭親王連忙回道,「論他們的罪名,凌遲處死也不冤。如今太后要加恩減刑,也未嘗不可。」
「還有那事,問清楚了沒有,是不是他們三個派人忤逆作亂的!?」
刑部尚書趙光啟奏,「微臣查了肅順端華載垣三人的書信以及人員隨從,並未發現有疑似之人,且三人均否認此事。」
葉赫那拉氏不悅,「如此一來豈不是查無實據?罷了,這些罪也夠他們受的了!」
「是,還要請示太后,抄了肅順的家,書房一個匣子里都是他與亂黨之間的書信,」恭親王睨了一眼站在班裡瑟瑟發抖的陳浮恩,「奴才不敢多看,太后的意思是?」
「封條,拿到內閣去燒掉,看過的人不許外泄,」葉赫那拉氏當機立斷地說道,「前日皇帝已然下詔。只誅首惡,余者無罪,往日之事一概不究,從今個起。」葉赫那拉氏環視眾人,坐在炕上顧盼生姿,「新朝新氣象,皇帝需以寬仁待人,不搞株連九族的老故事了。既然大家議定好了,載垣、端華、肅順,」皇太后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得極慢,「三人斬立決。」
大家似乎都騷動了起來,皇太後繼續問道,「其餘五人呢?」
「革職,充軍新疆。」
「減一等,革職就行了,和氣致祥,」皇太后又問。「新年號定了沒?」
「回太后的話,」周祖培稟告,「臣等定了『同治』的年號,還請太后定奪。」
十月初九登極,必須詔告新帝的年號,「祺祥」二字,早經決定取消。周祖培主張用「熙鹵或者「乾熙」又不為恭王所喜,於是經文祥、寶鋆、曹毓瑛等人共同商議,擬了「同治」兩字,徵詢內閣的意見。連周祖培在內。大家都說這兩個字擬得好。但是,好在什麼地方,大家都不曾說。因為這兩個字的妙處,只可意會。各有各的解釋,在太后看,是母子同治,在臣子看,是君臣同治,在民間看。是上下一心,同臻郅治,足以號召人心,比李慈銘沿用宋朝的故事,建議用「康隆」或「乾熙」是好得太多了。
果然還是這個年號,但是這個年號的確是不錯的,「好,同治同治,君臣同治,這年號極好,」太後點點頭,站了起來,對著跪在地上烏泱泱的一群親貴諸王軍機大臣福了一福,「皇帝年幼,哀家無可奈何行垂簾之事兒,接下去大清朝的前途命運,就都託付給諸君了!」
恭親王又連忙帶著眾人磕頭以示不敢當,葉赫那拉氏繼續說道,「六爺,傳皇帝的旨意,命內閣、禮部、內務府準備兩位太后封號和太妃太嬪等尊奉事宜。」
「太后的意思是?」恭親王微微有些震驚,連攏著袖子不發一言的德齡都忘記了當差的本分,抬起頭,震驚得看著葉赫那拉氏。
「天子之言,絕無虛言,皇帝下旨了,那她便是太后。」杏貞點點頭,「皇帝登基大典之前,名分要定,想兩個好點的封號上來!」
賈幀和周祖培一前一後出了養心殿,瞧著軍機大臣們走開,才轉向去文淵閣,賈幀笑眯眯地看著周祖培,見到左右無人,對著周祖培笑道,「芝翁,今個咱們內閣軍機一起在養心殿正式拜見太后,您瞧著,太后如何?比得上孝庄文皇后否?」
周祖培抬眼瞧了賈幀一眼,搖搖頭,「我瞧著這位主子,可要比孝庄文皇后強百倍!咱們都知道,若非當年睿親王提議世祖皇帝登基,哪裡來的文皇后,這可是母因子貴,如今到底顛倒了過來,反倒是子因母貴了,瞧著皇上,」周祖培壓低聲音,搖搖頭,「不過是和先帝差不多而已,怎能比得上咱們的太后萬一?!若非是太后的嫡子,又是大行皇帝唯一的兒子,那正大光明牌匾後頭,嘿嘿……」賈幀心領神會,微微一笑,「金蟬脫殼,反手之間,顧命大臣煙消雲散,這可不是一般的手段咯!」
「是呀,原本京內外忐忑不安的緊,就連那陳浮恩?芝翁你瞧見了沒?在養心殿戰戰兢兢,可皇太后一句既往不咎,這人即刻就安妥了下來,人心啊,」賈幀嘖嘖稱奇,「就此安穩了。」
「筠翁你說的極是,可如今又要殺三凶了!」
「這又是她的手段了,若非如此,怎麼垂簾,」周祖培和賈幀慢悠悠繞過養心門外的一個銅缸,「顧命是先帝欽命的,就算太後有著同道堂,也抵不過贊襄一切政事!如今他們幾個既然有大罪,這顧命自然也就沒有了,顧命沒了,才有了議政王,才有了太后垂簾。好厲害!詐死賺的推翻顧命是為勇,拉攏六王是為智,尊奉鈕祜祿氏是為信,行垂簾之事是敢為天下先,這樣的太后,真不知道是不是國朝的福氣,」周祖培忍不住讚歎,語氣里都是佩服的勁兒,「這且不說了,您眼瞧著,幾日前還是極為跋扈的這三個人就要死了!一日之間,殺兩位鐵帽子王,再殺一個顧命大臣,這樣的大手筆,可是連世宗憲皇帝都比不上的!」
「三朝的老臣,說砍腦袋就砍腦袋,一點不為先帝留餘地……」賈幀說著擔心的話,臉上卻是一副恬淡的笑容。
「哈哈哈,筠翁,為您那個學生擔心了?」周祖培一副玩弄的笑容,對著賈幀笑道,「怕您那個學生當差當不好?」
「嚇,我才不操這許多心,」賈幀繼續說道,「恭王體恤咱們年老體弱的,不讓咱們入軍機操勞,」周祖培微微一笑,顯然已經早就知道這事兒,可見兩位並不是睜眼的瞎子,對於此事,周祖培是心中不悅的,自己才六十齣頭,要知道明朝權相嚴嵩可是到了八十多才致仕告老還鄉的,自己還不算很老,自世宗皇帝開創軍機處之後,內閣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然不是中樞權柄的地方了,大學士也已經成為虛銜,給年老勛高的大臣們的榮禮了,當然軍機大臣不加大學士銜也只能算是黑軍機,可若是只是一個大學士,無論是武英殿大學士或是什麼,再不加派遣管理六部事務,再不如軍機,那真是哈哈哈了。兩個人微微有些失意,這不是成了吉祥物件了?可如今恭親王如日中天,軍機處均是他的鐵杆,皇太后又是恭親王言聽計從,兩個人無可奈何,只能是站在邊上瞧瞧了。
「咱們何須做這杞人之憂的事兒呢?芝翁,」賈幀既是寬解周祖培,又似乎在自嘲,「同治同治,自然是君臣同治,咱們也是臣子嘛,無需多想,皇太后要給咱們大禮,咱們就安心等著天上掉餡餅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