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黃昏驚變(三)
「唉!」文祥嘆口氣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朱學勤不知他是為誰感嘆?不便答話,只問:「到密雲傳旨派誰去?」
文祥說:「自然武雲迪。」
「修伯,你用恭王的名義,寫封信給醇王,把今天的事,扼要敘一敘。連同這道上諭,一起加封寄了去。」
朱學勤照他的囑咐辦妥,另外又取了一個軍機處的印封,套任外面,一起送了進來,文祥過了目,隨即交了給武雲迪。
「武大人,這裡到密雲,最快什麼時候可到?」
「馬好的話,三更天可到。」
「你騎了我的那匹『菊花青』去。三更天一定得到。」文祥又問,「密雲地方你熟不熟?」
「去過幾回,不算陌生。」
「好!七王爺住在東大街仁義老店。一到密雲,就去叫七王爺的房門,當面把這封信送了,等了七王爺的消息,即刻發動。」
「喳!」武雲迪響亮地答應著。
「我再告訴你,」一向一團藹然之氣的文祥,此時臉上浮現了肅殺的秋霜:「這一趟差使不難,你要辦砸了,提腦袋去見皇太后!記住,謹慎保密!」
武雲迪神色懍然地稱是,當著文祥的面,把那個厚厚的大印封,貼胸藏好,請安辭去。匆匆回到東城步兵統領衙門,從槽頭上把文祥那匹蒙古親王所贈的「菊花青」牽了出來,又從八旗護軍營挑了幾十名自己的老屬下到文案上領了兵部所發,留存備用的火牌,上馬往北,一直出了德勝門。
這時天還未黑,幾十餘騎怒馬,賓士如飛,正好是三更時分,到了離京城一百里的密雲縣南門。大行皇帝的梓宮正行到這裡,城鄉內外,警衛森嚴,武雲迪叫開了城門,驗過火牌,驅馬直入,到了十字路口,一折往右,便是東大街,找著了醇王所住的客店。
客店的大門是整夜不關的,現在有親貴大臣在打公館,更有輪班的守衛,武雲迪赫赫前來,早就已然驚動了店家,等剛下了馬,要進店時,便有人喝道:「站住!」
於是武雲迪便站住,等那名藍翎侍衛,帶著兩名掮著白蠟杆子的護軍到了面前,他才喘著氣說:「兵部驛遞,有六百里加緊的『廷寄』,旨意麵遞七王爺!」
「七王爺還得有會兒才能起身,你等著吧!」那侍衛往裡面努一努嘴,「屋裡有酸菜白肉、火燒、滾燙的小米粥,也還有燒刀子,先弄一頓兒!」
武雲迪搖頭,「等不得,速速叫醒七王爺,遲者有變!」
藍翎侍衛有些狐疑,卻也馬上轉身進店,過了班會,匆匆奔了出來,招一招手把武雲迪帶到西跨院,只見醇王披著一件黑布棉袍,未扣紐扣,只拿根帶子在腰裡一束,站在西風凜冽的階沿上等。
武雲迪搶上兩步,到燈光亮處行禮:「武雲迪給七王爺請安。」
醇王心裡有數,武雲迪必然是京師派來的專差,這時候來不及敘親戚之情,只是公事公辦,便說:「進屋來!」又對藍翎侍衛說,「你把瑞大人去請來。」
武雲迪跟著醇王進了屋子,從懷裡掏出那個已有汗水滲潤的印封,雙手遞了上去,同時輕聲說道:「這是旨意!」
醇王不暇答話,拆開印封,先看恭王具名的信,再看諭旨,心裡一陣陣興奮,這一天終於到了!曹毓瑛給他安排的好差使畢竟來了!非得漂漂亮亮的露一手不可。
按捺住心頭的激動,他平靜地問武雲迪:「你剛才到了這裡,是怎麼跟外面說的?」
「卑職只說,有六百里加緊的『廷寄』,要即刻面遞七王爺。」
醇王放心了,京里天翻地覆的大變動,絲毫不曾泄漏,不由得誇一聲:「好小子!會當差,將來前途無量!」
「沒想到皇太后原來沒死!」原本在密云為了肅順的行為大為光火的醇王一掃心中陰霾,「如此一來,肅順必死無疑,對著太后干,也不稱稱自己幾兩!」
這時候,在醇王屋中,瑞常深夜奉召,依然穿了袍褂來見,摒除僕從,只留下武雲迪一人,醇王一言不發,先把京里來的文件,遞給他看。這原在瑞常意料之中,只想不到發動得如此之快!雖然拿問肅順,欽命睿醇兩王辦理,但身為行在步軍統領,此行護蹕的責任,大部分落在自己雙肩,出了亂子,難逃嚴譴,因此他的沉重的表情,與醇王的躊躇滿志,躍躍然將作快意之事,大異其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