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宮車晏駕(四)
略略考慮一下,他還是用迂迴的試探方式,「皇上聖明!」他跪著說,「敬天法祖,念念在祖宗的制度上。奴才承皇上隆恩,託付大事,只怕粉身碎骨,難以圖報。不過奴纔此刻有句話,不敢不冒死陳奏,將來責任重大,總求皇上多派幾個赤膽忠心的人,與奴才一起辦事,才能應付得下來。」
肅順平日的口才很好,這番話卻說得支離破碎,極不得體。好在皇帝懂他的意思,便即問道:「你是說顧命大臣嗎?」
肅順不敢公然答應,只連連地碰頭。
「唉!」皇帝忽然嘆了口氣,「這件事好難!」
語氣不妙了,肅順有些擔心,不得不逼緊一步:「皇上有為難的事,交與奴才來辦!」
「這是你辦不了的事。」皇帝搖搖頭又說:「照你看,有那些人可受顧命?」
「此須上出宸顧,奴才不敢妄議。」肅順故意這樣以退為進地措詞。
「說說無妨,我好參酌。」
於是肅順慢條斯理地答道:「怡、鄭兩王原是先朝受顧命的老臣。隨扈行在的四軍機,是皇上特簡的大臣。還有六額駙,忠誠謹厚,奴才自覺不如。這些人,奴才敢保,決不會辜負皇上的付託。」
「嗯,嗯。」皇帝這樣應著,並且閉上眼,吃力地拿手捶著腰。思索了片刻,皇帝的頭天昏地轉,險些就栽在地上,肅順大駭,連忙拉住,又連忙叫太醫,欒太帶著李德立和楊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了來,匆匆行了禮,一齊來到御榻前,由欒太診脈。無奈他自己氣在喘、手在抖,而皇帝的脈又細微無力,所以兩支手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好半天還是茫然不辯究竟。這時候景壽、醇王都到了,三位御前大臣都極緊張地站在他身後,等候結果,肅順出去吩咐了一聲,叫大阿哥過來伺候著,肅順第一個不耐煩,低聲喝問道:「到底怎麼樣了?」
欒太不知如何回答,李德立說了句:「自然是虛脫。」
「那就照虛脫的治法,快救!不能再耽誤工夫了!」
就這時,欒太算是把脈也摸准了,「是虛脫!」他憂形於色地說,「事不宜遲。先拿參湯來!」
參湯是現成的,小太監立即去取了來,由李德立和楊春親自動手,撬開皇帝的牙關,用金湯匙,一匙一匙地灌。雖沒有即時復甦,但參湯還能灌得下去,這就很不錯了。
這時欒太已開了方子,「通脈四逆湯」重用人蔘、附子。
開好了親自送給肅順說:「請中堂過目。」
「不用看了。快去煮葯!」肅順等他把方子交了下去以後,又問:「情形到底怎麼樣呢?」
欒太很吃力地答道:「怕是很為難了!」
「你們要儘力想辦法!估量著還要用什麼葯,趁早說,這裡沒有,我派人連夜到京里去辦。」
「回中堂的話,」欒太答道,「皇上的病,什麼方子都用到了。這是本源病,全靠……。」
「你別說了!」肅順不悅地申斥著,「全靠誰?有了病不就靠你們當大夫的嗎?你不必在這兒糟踏工夫,好好兒跟你的同事商量去吧!」
欒太碰了個釘子,不敢申辯。下來與李德立和楊春商議了一陣,都是一籌莫展,唯有看「通脈四逆湯」的效果如何,才能定進一步的辦法。
就在這時,張文亮抱著大阿哥,飛也似地奔了來。三位御前大臣紛紛出屋迎接,但把大阿哥接是接來了,卻不知跟他說些什麼。大阿哥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只覺得先是一路飛奔,這時又看到所有的人,臉色均與平時不同,心裡不由得害怕,「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張文亮趕緊去捂他的嘴,哄著他說:「別哭,別哭!在這玩一會兒,咱們就回去。」
「先把大阿哥抱開吧!」肅順吩咐張文亮,「可也別走遠了!
皇上說不定隨時要找大阿哥!」
張文亮答應著把大阿哥抱了到殿後去玩,到天快黑時,還不見動靜。
其時消息已經遍傳,宮內宮外,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無不以驚疑焦灼的心情,希望了解皇帝昏厥以後的詳細情形,但肅順已經下令封鎖消息,甚至就在煙波致爽殿外的朝房中,等著請安問疾的親王,包括「老五太爺」、惇親王,以及睿親王仁壽等等,都得不到一個字的消息,這使得他們在焦憂以外,還有憤怒,覺得肅順的把持,太過份也太可怕了!
德齡默不作聲地看著殿內的人慌亂成一團,楊慶喜伏在德齡耳邊急切地說了什麼,「已經下鎖了,人去不了京師。」德齡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