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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北狩爭議(三)

  「仿祖宗的成例,以木蘭秋獮的名義兒,去承德避暑山莊避一避,橫豎如今恰好是盛夏,去承德避暑原本也是名正言順的事兒。」肅順抬起頭看著皇帝,言辭懇切,「等著時局平穩下來,秋涼再迴鑾不遲。」


  這個由頭乍聽起來非常像一回事,可在場的無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豈不知道,這和宋高宗南渡遷都,金朝末代皇帝從上京到燕京再到洛陽這麼一路遷都的意思一模一樣,就是一個拋棄帝都和國民的幌子而已。


  皇帝有些不悅,哪裡到了這種時候兒了,局勢再危難,也不到放下百餘年列祖列宗打下來的大好河山,錦繡帝都的時候兒,要知道世祖入關定鼎中原以來,除了康乾兩位帝王南巡之事外,尚無一人敢在大敵當前,京畿亂起的時候置身事外。杏貞無奈地發現,似乎自己一行人要去承德避暑山莊,眼睜睜看著圓明園付之一炬的軌跡無法改變。


  皇帝木著臉不說話,邊上的文祥卻是跳了出來,不待皇帝發話,就說道:「皇上,此事不可。」


  「哦,你講來,」如今的皇帝已經完全默許了臣子們在自己面前插話,這倒是讓皇帝贏得了不少仁厚的讚頌聲,「你覺得此事不妥?」


  「正是,」文祥拱手,似乎恭親王出現了勤政殿給了這個軍機大臣一些勇氣,敢於直面肅順,大聲反駁,「臣以為萬萬不可,如今洋人的軍隊陷天津,下河西務,已然逼近京畿,正是氣焰極為囂張的時候,皇上若是北狩承德,宗廟無主,難免民心惶恐,軍民不安,這天下板蕩。局面恐怕是越發難以收拾了,要知道江南發逆猖獗,如今盤踞在蘇杭金陵一帶,還有流竄到河南山西一帶的捻賊。兩者若是趁著皇上北狩,中原板蕩,和洋人們內外夾擊,恐怕這大清江山就危在旦夕了!」


  皇帝的臉越發黑了,肅順的話不中聽。這文祥的話更是不中聽,危在旦夕的話都說了出來,要知道北狩可不是什麼好字眼兒,歷史上最著名的北狩就是明英宗皇帝,被瓦剌俘虜了好幾年,史書上給皇帝留面子,寫著北狩,話里的意思其實誰都清楚,皇帝來不及發作,只聽得肅順開口連忙回擊。「皇上乃是一國之主.……」


  恭親王轉過半個身子,閑閑地插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讓一國之主的皇上臨陣脫逃?」皇帝聽了恭親王的話,臉越發黑了起來。


  肅順反駁,「木蘭秋獮,怎麼是臨陣脫逃呢,只不過暫時到避暑山莊避一避而已。」


  「避就是逃,逃就是避!」看著文祥肅順恭親王三人御前鬥嘴的大臣,突然間耳邊響起了一道振聾發聵的清脆聲音。


  大臣們身子一震,有幾個內廷走動比較多的人赫然發現,這聲音似乎是皇后發出來的!耳畔響起了清脆的花盆底踩金磚的聲音。幾個大臣瞟了一眼,連忙俯下身子,只是轉著眼珠子拚命看著前頭,恭親王沒俯下身子。只是側臉窺著東暖閣明黃布簾下,矯然走出來怒意勃發的華服女子。


  杏貞忍不住厲聲喝道,說完才發現不是在自己的碧桐書院對著六宮眾人發號施令,皇帝和大臣們的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有驚訝、惱怒、不屑、驚慌等諸多情緒,杏貞覺得有些失言。卻也忍不住怒氣勃然,索性帘子一摔,從內間跨了出來。


  肅順也瞠目結舌地看著穿著修白蘭花藍底蜀錦旗裝,頭戴翡翠頭面,白銀水仙扁方的皇后從東暖閣裡頭走了出來,堂而皇之地在男人們商議朝政的地方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避就是逃,逃就是避,這兩個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兒!加在一塊兒就是逃避!」


  「皇后!」咸豐低低得喝了一聲。


  「這.……這簡直不成體統!」肅順有些不屑,又有點惱怒,要知道後宮可不能干政,更不能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勤政親賢的地方!「軍國大事.……」


  「不成體統?」杏貞複述,不由得不屑地冷笑,「本宮倒是要問問肅順你成什麼體統了!皇上乃是萬民敬仰的國之磐石,理應山崩於前不動色,海嘯於後不褪色,怎麼能輕易移動!?!?!如今國難當頭,你身為朝廷的重臣,皇上的肱股,居然不想著如何克敵制勝,或是想著如何將損失降到最小——就像舊年你辦給洋人的賠款如此勤勉,這就很好,如今要陷皇上於不仁不義,你成何體統?」


  「什麼?不仁不義?」肅順有些震懾杏貞給他扣的大帽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不錯,不要說皇上乃是萬民之主,就算是三軍統帥可以臨陣脫逃嗎?」


  「木蘭秋獮,怎麼叫臨陣脫逃呢?」肅順喟然嘆道。


  「哼,」杏貞往前走了幾步,「太平盛世,皇上自然能遊山玩水,秋獮狩獵,如今眼看著洋人就要兵臨城下了,老百姓就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皇上應該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才是,你身為大臣,反而挑唆皇上臨陣脫逃,置萬民於不顧,」杏貞仰起臉,闔眼看跪在地上的肅順,「倒是勸著皇上躲去承德去打野鴨子野兔子,是何居心?」


  「這,」肅順一時間被堵得說不出話。


  「皇后所見甚是。」恭親王連忙答話。


  「可是洋人居心叵測,為了林則徐燒鴉片煙的事兒,一直糾纏至今,弄得我們喪師失地.……」肅順說道、


  「洋人根本不是為了什麼鴉片煙!這和亞羅號之事都是英法兩國為了在咱們中國多拿錢的借口,如今這第二次洋人來襲,也不過是因為先帝時候從咱們這裡訛去的錢不夠多,他們的胃口都大起來了!戰又不戰,和又不和,才鬧得如今這個地步,就是咱們對外過寬!若是一直善用林則徐,也不會有今天!」杏貞侃侃而談,若論後世之見,對外政策的利弊,時局的變化,在座的人,誰都比不過杏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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