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枸杞

  「公主,快,換上衣服跟我走!」枸杞匆匆忙忙拿出兩套衣服遞給凌霄和朱贏。


  「你……」朱贏注目於她身上那大片殷紅的血漬,方才在屏風后沒看清,還以為是污漬。


  枸杞低頭看了看,搖頭道:「沒事,不是我的血,快換,再晚就來不及了。」


  凌霄還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相信枸杞,朱贏卻已在脫衣服了。


  枸杞也脫了衣服,將朱贏脫下來的衣服穿自己身上,然後帶著換好衣服的兩人摸出營帳。


  朱贏見門前兩名守衛和一名侍女癱倒在地上,整個營地靜悄悄地連巡邏兵都沒有。一旁的王帳像只巨大而危險的怪獸,蹲伏在她的側前方,彷彿隨時會回頭咬她一口。


  「這邊,快!」枸杞一邊向側後方跑去一邊低聲催促兩人。


  朱贏和凌霄急忙跟上。


  夜深了,營地里篝火明滅,寂靜得讓人害怕。


  枸杞熟門熟路地帶著兩人來到堆放物資的帳篷,讓兩人進去躲起來,自己來到帳篷後面,也不知做了什麼,便聽到馬匹得得跑出去的聲音。


  「公主……」凌霄剛想說話,帘子一掀,枸杞進來了,和兩人一起躲在糧袋後面。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今晚我在士兵們的爐餅里下了葯,此刻他們是叫都叫不醒的。但王帳那邊的侍衛和大王不吃我們做的東西,待會兒發現異常肯定會派人去追公主。等他們走得差不多,我們再離開。我假扮公主往崑州方向跑,公主您和凌霄往猋族方向跑,從後面繞道回緬州。他們一定想不到您會往猋族方向跑,等他們回過神來,應該也已經追不上你們兩個了。」枸杞說到這裡有些氣息不繼,好似很累的樣子。


  「若是如此,枸杞你絕無生還可能,反正都已經放了馬匹出去做疑兵,何不跟我們一起回緬州?」朱贏道。


  「不了,他們很快會發現那是假的,我要為公主多爭取一些時間。」枸杞佝僂著背道。


  朱贏借著帳外昏暗的篝火餘輝,突然伸手摸向枸杞的腹部,鮮血頓時濕透了她整個手掌,溫熱而黏膩。


  「枸杞,你……你這是何苦?」逃亡還未開始,枸杞卻已重傷至此,朱贏一時又驚又愕。


  見被朱贏發現了,枸杞也不再遮掩,伸手捂住傷口,笑道:「公主您別放在心上,是我自己大意,沒想到猋族士兵衣服脫光了,靴子里卻還藏著匕首呢。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您救出去,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您陷在此處什麼都不做。畢竟,這麼多年來,您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拿我當人看的,您說我不是天生淫-賤,說我只是得了病。雖然滿天下除了您再沒一個人是這樣說的,可我只願意相信您。


  我娘給我取名蕙娘,我第一個主人給我取名玉瑤,第二個主人給我取名雲兒,第三個主人給我起名春燕,可我最喜歡公主您給我起的名字——枸杞,紅艷艷地長在枝頭,既能燉湯又能入葯,好看又有用,真好。


  我枸杞這輩子名不副實,活得自己都厭棄自己,可若叫我自行了斷,我又沒有勇氣。沒想到公主您又來解救我了,臨死前還能再見公主您一面,我挺高興的,真的。」


  朱贏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這般以命相救的恩情,她委實受之有愧。


  一直以來她對枸杞並無什麼關照,便是她說喜歡的這個名字,都是她端著一碗冰糖銀耳雪梨湯隨便起的。當初她與何大山東窗事發后,她將她放出了府,既沒給身契也未做安排。雖說那時她的身契不在自己手中,可終究還是心中不在意吧,否則的話她也不至於走投無路之下跟著猋族的馬販子來了此處,成了軍-妓一般的存在。


  可就是那番連恩惠都不算的舉手之勞,卻換得她如今為了她一線生機不惜以命相博,換得她一邊血流如注,一邊還對她微笑如故。


  她朱贏何德何能?這可憐又單純的女子啊!


  「公主,您別哭,為了枸杞,不值當。是枸杞自己沒福氣,要不是得了這殺千刀的病,一直能做公主的侍女,還不知多快活。所幸公主尚年輕,十八年後,說不定枸杞重新來過,還能再做公主的侍女呢。」枸杞笑著道。


  朱贏幾乎忍不住喉間的哽咽,倉惶地用帕子捂著嘴。


  正在此時,遠遠的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應是王帳那邊發現朱贏的失蹤及營地的異常了。


  朱贏等三人一時噤聲,豎起耳朵細聽外面的動靜。


  沒多久便傳來了馬嘶聲,過了足足有兩刻時間,外面才重新安靜下來。


  以蘇赫巴獸的智商,不該想不到朱贏可能會躲在營地里,定是剛才那匹跑出去的馬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要怎樣的關心與籌謀,才能讓枸杞這樣一個女子將事情計劃得如此周密,做得如此完滿?


  朱贏知道此時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但眼淚就是怎麼擦,都擦不幹。


  枸杞起身,將頭探出帳外觀察半晌,確定無事了,才縮回帳篷里,從角落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包袱遞給凌霄,道:「公主,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出發。」


  朱贏點頭,三人一起出了帳篷,趁黑從側後方跑出營地,枸杞牽了一早栓在林子里的兩匹馬,將其中一匹的韁繩遞給朱贏。


  朱贏這才想起,她根本不會騎馬。李延齡本來想教她,可因為朱贏大腿內側的皮膚總被磨破,李延齡心疼了,後來就沒再教。


  聽說朱贏不會騎馬,枸杞愣了,這下如何是好?她沒考慮到這一點。


  「我會騎。」凌霄牽過韁繩,見兩人都看著她,她眸光暗了暗,道:「去崇安的路上,穆小峰教我的。」


  「既如此,我們就此別過。」枸杞血流到現在,早已是強弩之末,知道再也耽擱不得,當下牽了馬就要走。


  「枸杞!」凌霄忽然叫住她。


  枸杞回身。


  凌霄忽然跪下,向著她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卻沒說話。


  枸杞笑了,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道:「公主,凌霄姐,你們一路保重。」言訖,轉身上馬,揚鞭向崑州方向跑去。


  凌霄也不再耽擱,扶朱贏上了馬,兩人共乘一騎,向北方疾馳而去。


  天明時分,派出去追朱贏的猋族士兵在離營地三十餘里的東南方向發現了枸杞的屍體,立刻回稟蘇赫巴獸,請示是否沿著這個方向追。


  蘇赫巴獸點頭,士兵們立刻領命而去。而他自己卻長身而起,脫下王袍換上箭袖,帶著人向西北方向追去。


  凌霄帶著朱贏跑了半夜,她雖是會騎,但畢竟是初學,這麼長久地跑下來,腿酸屁股疼是難免的,只是不敢停。


  又跑了一會兒之後,凌霄猛然想起朱贏懷著身孕呢,當即慢下馬速,關切問道:「公主,您還撐得住嗎?」


  朱贏道:「沒事,別停,繼續跑。」


  「可您的肚子……」凌霄遲疑。


  「被抓回去一樣保不住,不必管它。」朱贏咬牙道。


  凌霄知道眼下別無他法,遂依言再次策馬飛馳。


  如此又跑了一上午,人跟馬都有些受不住了,凌霄在視線較好的一處山坡后停了下來。


  下馬的時候凌霄摔了一跤,腿酸軟得不像自己的。


  朱贏也沒比她好多少,下面都鈍鈍地痛。


  凌霄打開包裹,發現裡面水、食物、換洗衣裳、刀子和繩索等逃生之物一應俱全。


  她鼻子酸了酸,分了食物和水給朱贏,自己也喝了點水,看看四周,道:「公主,我們好像迷路了。」


  朱贏知道,沒有羅盤的情況下很容易跑偏,她看了看天上的日頭,道:「沒事,待會兒我們朝著太陽的方向走。」過了正午,日頭就該向西了。緬州,在新月平原的西邊。


  「嗯。公主您在這裡休息,我上坡上去看著。」凌霄攢了一會兒力氣,拖著酸軟的腿往坡上走,她可不想追兵都到眼前了兩人還懵然不知。


  朱贏看著她精疲力盡的身影,心疼而又無可奈何。


  枸杞十有*已經死了,那麼凌霄呢?犧牲了這麼多,如果她還不能逃脫的話……該怎麼辦?

  但眼下勢單力孤,想再多也沒用。朱贏很快填飽肚子,倒在草地上養精蓄銳,只求自己的身體能撐下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朱贏忽然被凌霄推醒。


  「公主,好像有人來了,遠遠的看到有黑點往這邊過來!」凌霄臉色蒼白道。


  朱贏立刻就驚醒了,看看四周無處可藏,地上卻有馬糞,只得爬上馬背繼續逃竄。


  朱贏和凌霄兩人都明白,如果真的是蘇赫巴獸的人追來了,以她們倆的騎術,是絕對不可能逃得脫的。


  凌霄一邊策馬一邊心急如焚,這回要是逃不脫,蘇赫巴獸一定會加強對朱贏的看守,就算世子來救,只怕也是極不容易的。而且再有幾日路程,便要進入猋族的領地了,到時更是難上加難,該怎麼辦?

  一時分神,未注意馬的跑向,直到朱贏驚叫,凌霄才發現自己居然跑到一處斷崖邊上,千鈞一髮之際險險勒住韁繩,嚇出了一身冷汗。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此處並無高山河谷,誰知好好的地面突然斷出一層來,就似那梯田一般。


  凌霄看著那高逾四丈,綿延不知終點的斷崖,突然心生一計。


  她急急下了馬,將朱贏也扶了下來,從包裹里取出繩子,對朱贏道:「公主,我們把馬打跑,用這根繩子下到崖下去逃生吧。您不是會系那種在另一頭用巧勁一扯就能散開的結嗎?就把一頭系在那棵樹上,我們下去了,再把繩索也扯下去,追兵就不會想到我們下了崖。」


  朱贏想了想,目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當即點頭,道:「也好。」下去了若是能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過這番追捕,或許逃生的機會還大一些。


  「奴婢手勁比您大,先把您放下去,奴婢再自己攀著繩子下去。」凌霄一邊說,一邊往朱贏身上綁繩子。


  朱贏看了看那斷崖,估計自己徒手攀下去還真做不到,在下面接應凌霄倒還是可以的,當即也不拒絕。


  待凌霄將她細細地綁好了,將繩結小心地扣在她胸部以下腹部以上,確保下放的過程不會勒到她的肚子后,朱贏自然而然的去看離斷崖最近的那棵樹。


  一看之下,猛然發現,如果將繩索的一頭綁在那棵樹上,繩索的長度根本不夠到崖下,至少會差兩丈不到的距離。


  「凌霄,繩子不夠長,還是……」朱贏話沒說完,凌霄卻猛然將她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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