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賭咒

  見朱贏睡著了,李延齡反倒微微鬆了口氣,說實話現在面對她他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急匆匆地趕過來,純粹是因為自己想見她了。


  這次本就是因為離府兩個多月了,想她了才尋隙回來的,只沒想到一回府就遇上了楊青這等事。


  李延齡用目光細細描繪著朱贏尚顯青稚的眉眼,想想自己也挺可笑的,她明明是這樣柔弱的一個女子,為何自己竟會覺得她強悍得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是錯覺么?


  是錯覺,不過這個錯覺卻是她給他的。也不知要怎樣的信心與鬥志,才能讓這樣嬌弱的身體散發出那般強大的氣勢,並真實到足以讓人忽視她本質上的弱不禁風?也許這樣的生活於她而言就像柔弱的花枝裹著沉重的冰雪,真的很累吧。


  想起今天她說累時的表情,李延齡心中還有些鈍鈍的悶痛。


  他放輕腳步走到榻邊,看著那小而精緻的臉龐,伸出手想觸碰一下,結果手懸空半天,最後卻只是在她鬢髮上輕輕摸了摸。


  卻不想這一摸倒驚動了她,她蹙了蹙眉,長睫抖了幾抖,似欲醒來的模樣。


  李延齡驚得轉身便走,匆忙之下忘了身後是屏風,而他一向又是大步流星的,於是還沒反應過來,額頭已經砰的一聲撞在屏風上。


  那三扇松柏梅蘭紋屏風的穩定力自然無法與他相抗衡,一撞之下應聲而倒。


  李延齡眼疾手快,不過也就來得及撈住一扇,另外兩扇斜過去磕在書架上,一陣乒乓亂響,聲音大得能嚇醒一頭牛。


  李延齡:「……」


  恰這時凌霄來找朱贏,推了門發現不在書桌后,便直接奔小隔間來了,結果就看到李延齡摟著一扇屏風一臉尷尬,朱贏擁著一條被子一臉懵圈。


  凌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一把捂住嘴,倒退著出去了。


  朱贏:「……」這丫頭腦補了什麼?

  既然被吵醒了,朱贏也無意再睡,當即披衣起來。收拾好一轉身,李延齡也已經把屏風放好了,正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


  朱贏眉梢一揚,示意他有話就說。


  李延齡不語,過了片刻,忽然笑道:「你輸了。」


  朱贏:「?」


  李延齡得意:「誰先眨眼遊戲。」


  朱贏:「無聊。」撇下他往外走,胳膊卻被他抓住。


  朱贏回身看他。


  「我……」李延齡看著她那雙波光瀲灧卻無喜無怒的眼,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一下子又潰散如鼠,憋了半晌他終於憋出一句自認為無傷大雅的話:「我餓了。」


  「出門右轉,第一個路口左轉,徑直走,過月門上抄手游廊左轉,沿著抄手游廊走到頭就是小廚房。」朱贏道。


  話說完夫妻倆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是誰的嘴角先抽搐了一下,然後兩人便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延齡趁機將朱贏摟進懷中,十分珍惜地抱著,將臉頰貼在她的額側,輕輕磨蹭。


  夫妻倆彼此都沒說話。


  良久,李延齡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一聲,聲音巨響。


  朱贏:「……」真餓了?還以為是他找的借口。


  李延齡有些尷尬,放開朱贏道:「我先去吃點東西再來。」


  朱贏:「我也想吃東西。」


  「你想吃什麼?」


  「你親手包的餃子。」


  李延齡:「……」


  「不行就算了。」朱贏身子一側,想去外間。


  「行,太行了,你等著,我馬上就來!」朱贏想吃,別說是餃子,就是人肉包子,該做還得做啊。


  朱贏站在門內靜靜地看著興沖沖走遠的男人,知道自己至少可以安靜到晚膳時分。


  李延齡走後,凌霄又過來,神色有些匆忙,道:「公主,出事了。」


  「怎麼?計劃執行得不順利?」朱贏問。


  凌霄搖頭,道:「計劃執行得很順利,但柳鈺珍和那兩個罔象島的弟兄不見了。」


  朱贏眉頭一蹙,問:「怎麼回事?」


  凌霄道:「我也不清楚,只是直到剛才,負責在永定埠接應的人還是沒接到他們。」


  朱贏琢磨開了:若只是柳鈺珍失蹤倒還罷了,反正從始至終她都不知道自己受誰控制,為誰做事。這樣的人即便落在旁人手裡也不足為懼。可那兩個罔象島的人就不一樣了。


  終究是她大意了,她該著溫宇的手下去辦這件事才對,至於裝著李延年的箱子,設計用旁的辦法打開就是了,也不一定要用飛鏢去射……


  悔之晚矣,只不知這隻躲在她身後的黃雀,又是哪方勢力?此番變故,又會對當下局勢造成何等影響?


  啟賢院,李延年包紮好腕上的傷口,又喝了盞安神湯,這才慢慢靜下心來,將自己被綁后的見聞說給李承鍇聽。


  李承鍇聽聞是盛道文夥同旁人綁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太過巧合。


  李延齡前腳才打了盛道文,後腳就出了李延年這事,若說兩件事是同時進行的恐怕也不為過,世上真會有此湊巧之事?


  「你聽見的這些話,會不會是他們故意說給你聽的?」李承鍇問。


  李延年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第一,直接對我動手的那兩個人至始至終都沒有透露過他們的主人是誰。第二,我扶著牆慢慢挪的時候,刻意放輕了動作,根本就沒弄出什麼動靜來,那兩個在廂房裡談話的人怎麼能確定我正好走到窗外,讓我聽見那些話呢?」


  李承鍇沉吟不語。


  李延年道:「父親若還有所疑慮,不如派人去找那間院子,找到那間院子,自然知道綁我之人到底是誰了。」


  李承鍇道:「你記得那間院落?」


  李延年道:「我雖不知道它具體在哪兒,但大致位置是曉得的,就離我獲救的那條街道不遠。而且院落的大小和內中景緻我都記得,要找起來應該不會太難。」


  李承鍇覺得有理,當即布置下去。


  而尚嬤這邊,參與演戲的那幾個人早已拿了銀子遁出城去了,聽到李承鍇派人去寶泰街附近搜查院子的消息,她默默地將一把黃銅鑰匙丟進了爐灰里。


  這年頭,只要你有錢有人有腦子,想陷害什麼人,還真的不太難。


  就在王府府衛和巡城司把寶泰街那片翻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時,尊貴的王世子李延齡正在崇善院的小廚房裡揉麵糰。


  本著麵糰幹了加水,麵糰粘手加麵粉的原理,李延齡揉出了第五個籃球大小的麵糰,很熟練地分了一半丟給一旁戰戰兢兢的廚娘:「拿去擀麵。」


  廚娘:「……」看起來今晚大家只能吃手擀麵了。


  李延齡揉出第六個籃球大小的麵糰時終於發現不對,一抬頭盯住廚娘問:「為什麼按你的方法這麵糰總是越揉越大,你是不是想今天的晚飯也讓爺我順便給你做了?」


  廚娘指著麵糰苦著臉道:「爺您一碗水一碗面的加,當然越揉越大,要不下次您試試幹了加一湯匙水,粘手了加一把面?」


  李延齡:「……」


  又過了兩刻,越挫越勇的世子爺終於揉好了一個麵糰,學擀餃子皮學了有小半個時辰,捏好十五個不成形狀的餃子時,天都已經黑了。於是趕忙讓廚娘下鍋煮,在煮的過程中又破了三個……


  最後李延齡端著十二個迷之水餃匆匆回到和光居給朱贏吃。


  是時朱贏還在煩惱不知是誰劫走了柳鈺珍三人,一抬頭就看到李延齡滿身麵粉地端著一隻碗沖她傻笑。


  朱贏:「……」


  李延齡鄭重其事地將那碗水餃放到朱贏面前,其神態與場景都與那次交給她三十兩安家費時頗為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李延齡蹲了下來,握著朱贏擱在腿上的兩隻手仰頭看著她道:「我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才明白幾隻餃子都不是好拿捏的,更何況院里院外這近千號的人。而我不僅沒能為你分擔,反而加重了你的負擔,是我對不起你。楊青之事不怨你,一切都是盛道文的設計,我已經揍過他了,你也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若實在生氣,我也讓你揍一頓出出氣好不好?」李延齡一邊說一邊拉著朱贏的手往自己頭上敲。


  朱贏一下縮回手,不屑道:「皮糙肉厚的,你不肉疼我還手疼呢。」


  李延齡死皮賴臉地再次抓住她的手,道:「以後不管什麼事我都信你,只信你。」


  朱贏傲嬌地側過臉去:「你愛信不信,我不稀罕。」


  「我發誓!」李延齡舉起三根手指,「若以後我李延齡再在任何事上不信任朱贏,就讓我……讓我……」他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賭咒之詞。


  朱贏斜眼睨他。


  這一睨倒給了他靈感,他補充道:「就讓我再也見不著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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