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棗夾核桃
芳蕊撩開珠簾進得房中,一眼便看到周婉雙臂交枕伏在金絲楠木窗欞上,仰頭看著天上那輪滿月,烏黑長發順著月白色的寢衣鋪泄而下,宮燈下看來光澤瑩然直如流錦一般。
「主子,你怎的起來了?」芳蕊忙放下手中花瓶,去屏風上拿了鑲銀邊綉如意紋貂絨大氅來,小心地給周婉披上。
周婉立直了身子,皓雪般的小臉卻猶自側向窗外,道:「夢見了家人,便睡不著了。」
芳蕊給她系好了緞帶,微微一笑道:「主子這是想家了。不計主子還是奴才,初入宮都會想家的,熬過這一陣子便好了。」
周婉回過臉來,看著一臉誠摯的芳蕊,問:「你入宮有幾年了?」
芳蕊道:「四年了又三個月了。」
周婉失笑,道:「如不想家,怎會記得這樣清楚?」
芳蕊赧然,隨即又道:「主子與奴婢不同,主子有陛下寵著,這日子自然也就好打發了。」
周婉低了細長柔婉的娥眉,有些悵然道:「君恩再盛,又怎抵得十數年的骨肉至親……」
「主子可不敢這麼說,若讓人聽去,備不住在陛下面前怎麼編排您呢。」周婉一語未盡,芳蕊急急阻道。
周婉眨了眨明若秋水的雙眸,復又看向窗外,嘆息道:「這個時辰,宮宴應該已經散了吧。」
芳蕊看著她姣好的背影,遲疑片刻,故作懊惱道:「早知主子晚上精神這麼好,倒不如去參加宮宴了,聽說今天宮宴上的荔枝甜酒是陛下親釀的呢。」
周婉道:「我又不愛喝酒,既是陛下親釀,不喝又不好,幸虧沒去。」
見周婉情緒似有些低落,芳蕊絞著雙手,絞盡腦汁想引她開心,眼角瞄到自己剛摘回來的秋海棠,便道:「主子,你看這秋海棠開得多艷啊!」
周婉迴轉身,眸中亮起一絲光彩,訝然道:「我記得昨日路過後苑時還儘是花苞,今日便開得這樣好了?可是華景亭之側的?」
芳蕊點頭道:「是呀是呀,昨日我見主子在華景亭駐足良久,想著也許主子是喜歡這花,今日見它開了,便自作主張摘了些回來。」
周婉在桌邊坐下,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那嫣紅柔嫩的花瓣,粉色唇角微微一勾,眼波如春光流轉,道:「我素來喜歡淡雅的花兒,這樣鮮明熱烈的顏色,是我妹妹喜歡的。我家中後院也有一株秋海棠,粉色的花朵,每次盛開時總要被她奚落一番,說不白不紅,像褪了色的紅裙子。」
芳蕊噗嗤笑了起來,道:「主子的妹妹可真有趣兒。」
「是呀,她最是討喜不過了,只是不知此生,我姐妹還有無見面之日……」周婉說著,眼中倏然蒙上一層淚光,泫然欲泣。
「主子您別哭啊。」芳蕊見她落淚,頓時老大著慌,手忙腳亂地想寬慰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周婉接過她遞來的手巾拭乾了淚,強忍著鼻間酸楚道:「其實只要她與父母安好,不見又如何?」
主僕正相對傷感,耳邊珠簾輕響,卻是芳華進來了。
芳華是清揚閣的大宮女,還有一年便要被放出宮去了。
她看了看眼眶泛紅的周婉,示意芳蕊退下,隨即向周婉行了一禮,靜靜道:「主子,縱然有再多的思鄉思家之情,也請暫且收斂起來吧,奴婢要伺候主子梳妝更衣。」
周婉有些愕然地看著眉眼細長面龐白凈的芳華,「梳妝更衣?為何?」
芳華道:「適才閻公公來報,說陛下邀主子去華景亭賞月。」
「陛下?」周婉斂了斂心緒,「不是說陛下今夜要宿在皇後宮里么?我……我應該去么?」周婉初入宮不久,對宮中一應人情世故都不熟悉,所以日常生活迎來送往凡此種種都很仰賴芳華提點。
芳華道:「既是陛下相邀,想必皇后那裡已是安排妥當的,主子自去赴約,無礙。」
周婉點頭,又突然想起平日里皇后對她多有苛責刁難,今夜如何會放由陛下與自己相伴賞月?即便礙於情面答應了陛下,只怕心中對自己也會更生讎隙。
她心裡有些害怕,遲疑道:「芳華,要不然你替我去回了陛下,就說我身子不爽,已然睡下了。」
芳華道:「這個時辰了,陛下還特地遣人來請主子,可見心裡有多記掛主子,如果主子不去,豈不是負了陛下這片心意?」
周婉心中為難,沉吟不語。
「如主子實在怕見罪於皇后,不如親自去華景亭勸說陛下,一來可慰陛下對主子思念之情,二來主子若能勸得陛下重回皇後身邊,日後皇后也不好藉此事發作,刁難主子。」芳華勸道。
周婉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有理,既如此,便替我梳妝吧。」
少時,周婉妝扮妥當,由芳華領著向後苑行去。
永巷裡人影寥寥,長風浩蕩,周婉聞著風中濃郁的桂子清香,看著一路高懸的大紅宮燈,才感覺出稍許中秋佳節的喜慶氣氛。
從臨華門進了后苑,一路穿花拂柳來到華景亭,只見亭中宮燈昏黃,並無人影。
周婉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陛下呢?」
芳華看著華景亭側大片的秋海棠花海,道:「這秋海棠開得如此絢爛,即便月色下看來都蔚為壯觀,陛下會不會貪看景緻,誤入花叢深處?奴婢陪您找找看吧。」說著挑起手中宮燈,扶著周婉向花樹深處尋去。
外面銀蟾光滿月色如雪,一進入花樹叢中光線頓時暗了下來,周婉緊緊攥住芳華的手,四顧道:「芳華,這裡黑漆漆的,我有些害怕,陛下許是不會在此,不如我們回去吧。」
芳華的手有些涼,她沉默了片刻,就在周婉頓下腳步遲疑不前時,她道:「主子,陛下在那裡。」
周婉順著她的指向一看,果然一盞宮燈擱在花枝間,燈下長身玉立一名男子,燈光中只看到似乎是皇帝常穿的那襲秋香色綉銀龍長袍。
芳華道:「如此良辰如此夜,奴婢便不煞風景了,主子自去吧,奴婢在林外候著。」說著,提著宮燈轉身退下,周婉本欲留她,但顧及皇帝就在前面不遠處,不敢大聲,眼見她消失在花樹那端,周婉無法,只得緩步向不遠處那人影走去。
走到近處,周婉剛想行禮,冷不防那人忽然轉過身來。
周婉抬頭一看,大驚失色!那人不是皇帝,而是一名陌生男子。
就在周婉驚愕的目光中,那男子卻微微一笑,道:「婉兒,你可來了,想死我了。」說著,張臂便來抱她。
周婉驚駭欲死,轉身欲跑,卻不防那男子長腿一跨便從身後抱住了她。
「芳……」周婉嚇得腳軟,張嘴欲喊,男子卻伸出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芳華提著宮燈,靜靜地站在華景亭側的道邊,仰頭看著天幕上那輪滿月,那麼亮,那麼圓。
她面無表情,猶如陶俑中的掌燈宮女一般,一動不動,直到遠處依稀傳來妃嬪們的輕笑低語聲,她才有些僵滯地側首,看向那在燈火闌珊處朦朧綽約的衣香鬢影。
游龍般的宮燈由遠及近,她依然不動,直到御前太監江德明高聲喝問:「道上所立何人?陛下在此,還不速速迴避!」
她抬頭看去,皇帝,皇后,董淑妃,張昭容,鄭婕妤,付美人,馮美人,黃才人,苗才人還有各自服侍的宮女太監。人真齊啊!
她心中一片空白,強迫著自己做出慌張的樣子,忙忙地退到一旁,跪伏在地。
尊榮的人群緩緩走近,眼看就要過去,冷不防一道婉柔的聲音輕輕響起:「咦,這不是周美人身邊的芳華么?」
語音極輕,彷彿也很不確定,卻成功地使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好像是啊,喂,你抬起頭來。」另一道聲音附和。
芳華抬起臉,讓所有人都看清了她,隨即再次瑟縮到一邊。
皇后娥眉微皺,道:「更深露重,你不在清揚閣伺候你的主子,站在這裡做什麼?」
芳華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
鄭婕妤站在董淑妃身後,疑道:「這芳華是宮裡的老人了,平日里瞧著甚是妥帖,今日怎的如此失態?」
董淑妃一手搭在侍女秦蓁的手腕上,挺著肚子一臉不屑地哼笑:「事有反常必為妖。有皇后審著,還怕給不了咱們一個明白么?」
話音未落,耳邊腳步聲沙沙作響,一人從秋海棠花叢中撲了出來,眾人定睛一看,卻是周婉,釵環不整衣襟散亂。
「芳華……」她一眼看到芳華,旋即看到帝后及眾妃嬪都在,頓時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眾人皆是一驚,上下打量著周婉,眼神不一。
「周美人!你在花叢里做什麼?你、你這是怎麼了?」皇后毫不掩飾震驚之色,質問周婉。
周婉又怕又急,雙眸看著月光下面龐如玉卻沒有過多表情的皇帝,張口欲辯解,又不知從何說起。
「回稟皇后,事情是這樣的,主子她獨坐閣中閑極無聊,便讓奴婢陪她出來逛逛,恰好來到此處,主子要更衣,便讓奴婢在此守著。」芳華低著頭道。
周婉一驚,猛然側首,雙眸定定地看著芳華,寒冷如漣漪般,從內心深處一層層地泛上來,使她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更衣?怎的髮髻散亂一臉驚惶,倒似被人撞破了好事一般?」董淑妃挑起一側的眉,神情極冷卻也極媚。
周婉咬著唇,心中一團亂麻毫無頭緒,目之所及皆是一雙雙幸災樂禍坐等好戲的眼睛,唯有苗才人,被眾妃嬪擠在最後,蹙著眉尖擔憂地看著她。
她定了定心神,直覺今夜被人算計在劫難逃,遂欲在事態還未發展到不可控制時儘早為自己辯白,以期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陛下,嬪妾……」
「陛下,巡夜侍衛在臨華門側抓到一名鬼鬼祟祟的侍衛,審問之下卻是拱宸門的守衛,此人深夜擅入后苑形跡可疑,侍衛們已將他押來請陛下處置。」周婉剛開口,小太監閻文應便從後面急急趕來向皇帝稟報。
皇帝墨玉般的眸子看了眼周婉,起步走入華景亭坐下,方才沉聲道:「帶上來。」
侍衛很快被押了過來,周婉一看,正是在林中對自己無禮的那名男子,不過早已脫去了銀龍長袍,換上了普通的侍衛裝束。
「大膽奴才,身為宮門守衛,竟敢未經傳召私入后苑,究竟為何還不速速招來?」江德明喝問。
那侍衛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口呼饒命,卻並不答話。
「陛下,他懷中好像藏著什麼東西。」馮美人最是眼尖,指著侍衛衣襟處露出的一小角錦帕道。
閻文應上前,一把拽出來,卻是一方湖藍色的錦帕,右下角綉著幾朵淡粉色的秋海棠。
皇帝看了一眼,烏眸沉沉,不說話。
「咦,這,這不是周美人的……」馮美人說了一半,自己掩住了自己的嘴,只看著周婉。
「周美人,你的錦帕怎會在這侍衛懷中?」皇后眸光凌厲,不問侍衛問周婉。
周婉心如死灰四肢麻軟,情知此等情況之下如何辯白都不妥當,唯有實話實說,看著皇帝道:「陛下,適才在閣中芳華來報,說閻公公奉陛下旨意召嬪妾來華景亭賞月。嬪妾來后不見陛下,芳華又引我入花林之中,遠遠看到此人穿著陛下的銀龍長袍,嬪妾以為是陛下,便走過去。此人轉過身嬪妾才知上當,卻被此人所制無法逃脫,聽到陛下駕臨嬪妾才得以脫身,直到此時嬪妾猶
如墜霧中,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邊說邊淚如雨下。
縱使她再天真,也知此番是芳華害了她,今夜她和芳華之間,是你死我活的較量,她害怕而又傷心,只因入宮三個多月來,芳華是她最信任最倚重的人。
「陛下,奴才冤枉,奴才適才一直侍奉陛下左右,未曾去過清揚閣啊。」閻文應忙道。
「此事與你無關。芳華,你身為侍女,為何要陷害你的主子?」皇帝淡淡開口。
皇后等人一聽,便知皇帝意在維護周婉,然事情還未弄清皇帝便如此偏袒,更讓眾人心中酸妒。
芳華委頓於地,以一種驚愕傷心的表情看著周婉,片刻之後,才流著淚道:「主子,奴婢身為您的侍婢,數月來身受你的照拂,本來即便為您付出一切都是應當的。可是奴婢已經入宮十四年了,還有一年便可出宮回家,與家人團聚了,請恕奴婢不能再繼續為著您欺瞞陛下。」
言訖,不顧周婉錯愣的表情,轉身面向皇帝磕頭道:「陛下,奴婢有罪,奴婢不該隱瞞周主子與人有私之事。主子她入宮一個多月時便與此人見了面,奴婢開始不知,後來奴婢發覺后,也曾勸過主子不要辜負陛下對她的恩寵。主子卻說她並非自願入宮,且此人與她自小青梅竹馬,此番又為著她千辛萬苦當上拱宸門的守衛,她實在不忍心對他視而不見。並且還信誓旦旦說她與此人發乎情止乎禮,絕不會做出穢亂宮闈之事。奴婢一來怕擔干係,二來想著還有一年便可回家不欲多惹是非,便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奴婢實在糊塗該死,請陛下恕罪。」說著趴伏在地哀泣不已。
「你這個吃裡爬外忘恩負義的東西!」周婉還未做出反應,那侍衛卻突然直起身向芳華撲去,一副想要將她生吃入腹的兇狠樣。
周婉近乎木然地看著他們兩人在那兒一唱一和無比逼真,只覺自己似乎墜入了無底的冰窖,每過去一分自己生存的希望便小一分,心跳聲越來越模糊,耳邊卻嗡嗡直響,一片混沌中只聽皇后在問:「周美人,她說的可是真的?」
「不……不!陛下,皇後娘娘,嬪妾不認得此人,之前也從未見過此人!芳華在說謊,她在說謊!」求生的*讓周婉失控地喊了出來。
「陛下,奴婢並非胡說,奴婢有證據!」芳華抬起頭道。
皇帝的眉尖微蹙,昏暗的宮燈光暈中,雙眸如兩點寒星,明滅不定。
見皇帝不說話,皇后忍不住道:「什麼證據?」
「此人曾贈給周美人一支青玉梅花簪,就藏在清揚閣的妝台下最後一層屜中。」芳華道。
很快便有人將那支簪取了來,交給了江德明,江德明呈給皇帝,皇帝卻並不看。
「周美人,這支簪否是你所有?」皇后指著江德明手中的簪道。
周婉點頭,道:「皇後娘娘,這簪是嬪妾及笄之日父母相贈,嬪妾帶入宮中只為留個念想,並非如芳華所說的那樣。」
「芳華,你怎能證明這支簪是這侍衛所贈?」皇后問。
芳華靜靜地抬起頭,道:「皇後娘娘,簪頭上有字。若如周美人所言,這簪是父母相贈,怎會在簪頭上刻那樣的字?」
閻文應從亭側小太監手中提過一盞燈,以便江德明辯看簪子,江德明費力地邊看邊念:「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周婉大驚,道:「不,不可能的,嬪妾簪子上沒有這些字。」
「陛下,奴才可不敢撒謊,這上面真刻著呢。」江德明轉身向皇帝道。
皇帝依舊不看簪子,也不說話。
皇后伸手拿過簪子,細看一番,道:「果然有這句詩。」
「這可稀奇了,顧夐的《訴衷情》,惟這一句可謂徹骨情語,膾炙人口。父母贈給女兒的簪子,怎會刻上這句詩?豈不可笑?」董淑妃哼笑道。
其他嬪妃也是議論紛紛。
周婉跌坐在地,淚痕滿面,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陛下,皇後娘娘,定是有人趁嬪妾不在,偷偷刻上了這些字。」她身子單薄,此刻輕泣哀婉,柔弱如風中落葉般,我見猶憐。
「人證物證俱在,猶自抵賴,陛下,依臣妾看今夜怕是不能叫周美人改口了,不如送掖庭局好好審問,定能給陛下一個交代。」董淑妃在一旁建議。
皇帝垂下眸子,右手藏在袖中握緊放鬆握緊放鬆,最後似厭煩了一般,道:「既如此,三個人一同送進去吧。」
周婉聞言,一口氣上不來,軟倒在地。
皇帝看了她一眼,卻終究沒有再為她說話。
眼看事成定局,一人從嬪妃中擠出身來,噗通跪倒在皇帝腳邊,道:「陛下,近來周美人身子不適,如果送掖庭局審問,只怕周美人身子會受不住,還請陛下三思。」卻是苗才人。
「背叛陛下的事情她都已經做出來了,還指望陛下能憐惜她么?」不等皇帝開口,董淑妃便瞪著苗才人道。
苗才人不理她,只道:「如今事情還未分明,陛下,切不可不顧周美人的性命啊。如若真的要送掖庭局,也請陛下召御醫來為周美人診視一番,如周美人身體無恙,陛下也能安心。」
「按你的意思,如果周美人身體抱恙,今日之事便可當做沒發生,亦不用再審問了?陛下,依臣妾看,這樣拖延時間是沒必要的,如何審問犯人,掖庭局自會拿捏輕重。」董淑妃道。
「陛下與皇後娘娘尚未開口,淑妃娘娘便如此急不可耐,難不成今時今日,這後宮竟是淑妃娘娘您做主么?」苗才人忽而回頭,目光悍然地看向董淑妃。
其餘妃嬪悚然一驚,再想不到這後宮之中會有人膽敢如此當眾給董淑妃難堪,尤其對方還只是個小小的才人。
「大膽!你竟敢如此衝撞淑妃娘娘!陛下,您定要治苗才人大不敬之罪,為娘娘做主啊。」董淑妃的侍女秦蓁氣惱地瞪著苗才人道。
苗才人冷笑,道:「連淑妃娘娘身邊的小小侍女,也敢給陛下拿主意了。」
「你!」秦蓁大怒,卻不敢太過發作,一張還算清秀的小臉漲得通紅,強自忍住。
「陛下,您向來寵愛周美人,合宮皆知,而皇後娘娘也一向仁愛厚德,寬以待人。然今夜之事非同小可,臣妾一心想著如何保全天家尊嚴,說話難免急躁了些,但絕非有意冒犯,還請陛下,皇後娘娘恕罪。」董淑妃一手扶著肚子,柔柔地向帝後行禮。
「你先起來。」皇帝虛扶一把,看了看地上的周婉,道:「苗才人所言,也不無道理,來人,宣御醫。」
董淑妃退至一邊,盯著猶自跪在皇帝腳邊的苗才人,眸中狠戾之色一閃而逝。
少頃,御醫竇士林奉命前來,給周婉診過脈后,便向皇帝行禮道:「恭喜陛下,周美人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皇后及眾妃嬪聞言一愣,周婉懵懵懂懂,還未從一片混沌中醒過神來,苗才人驚喜之餘,心中不免也鬆了口氣。
皇帝一直暗沉沉的雙眸倏忽一亮,年輕的臉上全是喜色,站起身道:「果真?」
竇士林道:「微臣不敢欺瞞陛下。」
皇帝興沖沖地過去扶起周婉,溫和道:「婉兒,你有了身孕怎麼也不告訴我?」
周婉無力地靠在皇帝胳膊上,唇色蒼白道:「嬪妾也是剛剛才得知。」
「看你氣色這樣不好,來人,速速送周美人回清揚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