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

  賜婚時皇后曾說,琅琊王世子「威武驍勇,魯直豪邁」,福陽公主唯恐朱贏腦子愚鈍不能理解,斜著眼一臉嘲諷地替她翻譯「就是一介武夫,脾氣暴躁。」


  提到一介武夫脾氣暴躁,朱贏瞬間想到張飛,李逵,程咬金……電視劇里的形象。


  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後,她回過神來,精神自虐告一段落,身體上的不適又開始叫囂。


  話說她頂著這一身足有二三十斤的行頭等了快一個小時了吧,李逵……哦不,琅琊王世子李延齡呢?

  該不會俗套的因為不滿婚事,就不來洞房了吧?如果是,派個人來吱一聲也行啊,從帝都到緬州,她在馬車上足顛了三個多月,一到新都,又立馬被接入王府成親,一整套繁文縟節下來,她早已累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更何況腕上還累累套著十八隻金鐲。


  明明是帝國公主,卻一副暴發戶嘴臉,她實是無奈得很。


  偷偷彎下酸疼的腰肢,一旁的教養嬤嬤尚嬤立刻聲如洪鐘:「請公主挺直脊背,保持端儀。」


  你妹!你來頂著這一身金子挺胸抬頭坐一個小時試試?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朱贏心中暗罵,卻不敢不聽。


  這尚嬤原是福陽公主的教養嬤嬤,臨行前皇后特意將她叫去,將尚嬤賜給了她,並聲明為了維護皇家顏面,如果朱贏在琅琊王府言行失端,尚嬤有責任和權力替皇后給朱贏「立規矩」,並賜了尚嬤一把戒尺。


  朱贏只恨不能跑到福陽公主駙馬府里去問她:大姐,我跟你到底有什麼仇?


  不過比起尚嬤,朱贏清楚,這琅琊王府,琅琊王世子李延齡,才是她真正需要去面對的難關。


  太-祖皇帝李灞打天下時,趙氏已是緬州雄主,為了統一政權,更為了博個仁君的名頭,李灞派文臣每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去遊說(騷擾?)趙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足足遊說了半年多,其中一位前朝老臣甚至還在趙氏府里說著說著就壽終正寢了。就在這種情況下,趙氏終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勝其煩),同意以主權獨立為條件臣服於太-祖皇帝建立的旻朝。


  於是太-祖皇帝封他為琅琊王,還賜姓李,以示恩寵。


  旻朝經過兩代君主苦心經營,政權穩固國泰民安。皇帝閑極無聊就開始擔心琅琊王偏安一隅實力雄厚,恐有不臣之心,於是限制與緬州的鹽鐵貿易,還將人琅琊王的嫡長子攝去帝都,名為求學,實為人質。


  這代的琅琊王李承鍇也是好脾性,生生忍了。


  未幾又發現旻朝兇悍的鄰居猋族在其首領額薩王蘇赫巴獸的統治下益發壯大,時擾邊境,於是又想起了離邊境線最近且實力雄厚的琅琊王,並開始了「拉攏示好」的一系列舉動。


  第一件事便是放已然三十餘歲的琅琊王長子李延壽回緬州。(朱贏語:反正已經養廢了,押在帝都的意義不大,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第二件事,欽定琅琊王嫡三子李延齡為王世子。(朱贏語:聽聞琅琊王嫡次子李延年素有智謀還文武雙全,實力雄厚的藩王不需要太聰明,關鍵時能打就行了,於是李延年同志悲劇地被pass了)

  第三件事,將年方十五的朱贏公主下嫁給琅琊王世子李延齡。(朱贏語:人原本有婚約的還逼著人退婚,坑女大帝我恨你!)


  這種情況下,琅琊王府眾人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善待她。


  朱贏正胡思亂想,耳邊門響,接著是一陣腳步聲,多而不亂。


  未幾,透過蓋頭下面的金絲流蘇看到面前纏枝牡丹的地毯上多了一雙腳,瞧著那雙粉底綉金蟒皮靴的尺寸,朱贏小心肝都顫了起來:這得多大的人,才能有這麼大雙腳?

  房裡仍是靜悄悄的沒有人語聲,這莊嚴肅穆的感覺,朱贏自覺別說成親,出殯怕都比這熱鬧些。


  一陣窸窣后,蓋頭底下伸來一桿烏木包金的秤,朱贏再次把電視劇里張飛李逵等人的形象過了一遍,讓自己有些心理準備。


  誰知蓋頭沒挑起來,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僕婦的聲音:「三爺,表姑娘不見了,花園裡湖邊發現了表姑娘的鞋,王妃急得不行,叫您速去。」


  烏木秤頓了一下,便縮了回去,那雙大腳方向一轉,竟是要走了。


  「夫君且慢!」朱贏自行掀了蓋頭,迎著一屋十數雙驚愕的目光,仰頭看著那身著喜服高大偉岸的男子,心底呻*吟:這算現實版熊和狐狸么?面上卻是甜甜一笑,問:「夫君,今夜還要等您回來嗎?」


  出乎意料的,李延齡長相不差,至少比起朱贏印象中那些「一介武夫」而言,他長得應該還算英俊的,只是一雙長眉太過鋒銳,目光冷硬看著有點凶,唇薄而色淡,顯得有些無情。


  此刻他看著床沿上自己的新娘,那雙名刀般的長眉皺得緊緊的,也不知是不滿她自行掀了蓋頭的行為,還是不滿她瘦削單薄的身材。


  然而最終他什麼都沒計較,留下一句:「不必。」揚長而去。


  見新郎走了,並且揚言不會再回來,屋裡那些準備說吉利話和捧著各色點心的喜娘侍女便都依次退了出去。


  偌大的新房裡只剩了朱贏和貼身侍女凌霄鳶尾,以及尚嬤。


  「看來這琅琊王府人丁不旺啊,找個人還得把新郎拉出去。」凌霄憐憫地看著朱贏:「公主,您可得捏緊了您的嫁妝呀,別都貼了夫家。」


  朱贏翻了個白眼,看著一旁蠢蠢欲動的尚嬤,忙道:「尚嬤嬤,且等一下,待我把這些鐲子摘了您再打。手太沉了,抬不起來。」


  鳶尾乖覺地上來幫朱贏卸鐲子,凌霄卻瞪大了雙眼問:「打?為什麼要打?公主又做錯什麼了嗎?」


  尚嬤冷聲道:「滿天下去問問,哪有新娘子自己掀蓋頭的?看著吧,這事一準成為王府笑談,便是傳回帝都去也不一定。」


  「可你也聽見了,姑爺走了就不打算回來了。公主累了一天,難不成還讓她頂著蓋頭坐著再等一夜不成?明天拜見王爺王妃體力不支昏倒怎麼辦?」凌霄大聲分辨。


  「你也是宮裡出來的,這般沒規矩,公主不定就是被你帶壞的!」尚嬤氣著了,抽出戒尺就去打凌霄。


  凌霄一邊躲一邊道:「公主早說了,我們是三流的宮女配三流的公主,誰也別瞧不起誰。你一流的嬤嬤怎麼也被主人踢到三流來了?既來了便該入鄉隨俗……哎喲!」


  尚嬤雖五十齣頭,動作還是靈敏的,凌霄好歹給她抽了一下。


  朱贏看著終於熱鬧起來的洞房:「……」


  「好了尚嬤嬤,快些打完,我要歇息了,實在熬不住了。」朱贏伸著手道。


  尚嬤看著這對主僕,實在氣不過,過來狠狠打了四下。


  朱贏疼得嘶嘶抽冷氣。


  鳶尾別過臉不忍看。


  凌霄在一旁大罵:「你個老虔婆!」


  朱贏見她打了四下便停下了,問:「打完了?」


  尚嬤追逐一番,也有些氣喘,道:「此事你只錯兩分,本來只打兩下,還有兩下罰你管教侍女不嚴。」


  凌霄聞言,氣得又要跳腳,鳶尾忙扯住她道:「趕緊幫公主洗洗睡吧,瞧這困意打都打不去了。」


  朱贏感動:「知我者,鳶尾也。」


  於是凌霄和鳶尾便伺候著朱贏洗漱更衣。


  「尚嬤嬤,你忙了一天,也該累了,下去吃點東西休息吧。放心,今晚大約我也不會再有機會犯錯了。」朱贏道。


  尚嬤倒也沒多說什麼,告退離開了。


  「公主,這尚嬤嬤狗仗人勢的,您何必給她臉?難不成皇後娘娘還能因您發落了她而跑來找您不成?」凌霄一向心直口快,當下便忍不住抱怨。


  朱贏不答,只偏首問一旁的鳶尾:「鳶尾,你怎麼看?」


  鳶尾弱弱道:「奴婢覺著公主暫時還是忍著些好。」


  「為什麼?」朱贏問。


  鳶尾更小聲道:「奴婢覺著公主眼下無非三種結局,第一,攏住王世子和王爺王妃,在緬州站穩腳跟。第二,攏不住王世子,王府借故退婚。第三,琅琊王與皇上積怨太過,讓您『病死』府中。第一種和第三種且不論,若是第二種……」


  凌霄驚了一跳,道:「不會吧,公主……可是公主啊。」


  朱贏自嘲道:「若我是皇后所出,他們或許不敢。」


  「可……旁人不知,公主要攏住王妃,恐怕……有些難度。」凌霄支支吾吾道。


  「怎麼?進來第一天莫非你就打聽到了什麼新消息不成?」鳶尾問。


  凌霄道:「是三七打聽來的,聽說王世子原來的未婚妻是他的嫡親表妹,王妃的嫡親外甥女。」


  鳶尾目瞪口呆。


  朱贏打了個哈欠,道:「怪道表姑娘失蹤需要王世子去找。罷了,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吧,如今最重要之事便是——睡覺。」


  因著連日奔波勞累,朱贏幾乎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只覺旁邊一個什麼物事暖烘烘的,她也是睡迷糊了,還以為是她上輩子的丈夫邁克爾,當即身子一側,動作十分熟練流暢地將一手一腳擱了上去。


  誰知幾秒鐘過後,那物事一個翻身,將她重重地壓在身下。


  對了,她跟邁克爾離婚了,而且,她穿越了!

  朱贏瞬間便被嚇得睡意全無,睜開眼一看,昏黃微弱的燈光下,一雙男人的眸子狼一般閃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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