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界王臨終託付南界(一更,二更在兩點)
千鈞一髮,像是只有一眨眼的時候,『嘭』的一聲,普蘭馨的身子掉在了她的馬前,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丟下了刀,翻身掉落在馬下,伸手去抱掉下來的身體,卻抱了一手血,接著,血在普蘭馨的周身散開,像是盛開的,美麗的花朵一般。
南界王翻眼昏死過去,陸珈一瞬間覺得自己的魂魄全部出竅,只剩下了空蕩蕩的去殼,接著恨意從胸口開始分散四周,抱著普蘭馨的身體,她猩紅著眼抬起了頭,看著城牆上的人,咬著牙開口「西漠狼王,今天我讓你們走一個,我就拔刀砍了自己」
「走」西漠狼王顯然沒有想到普蘭馨會有這樣的舉動,第一反應就是要走,只是剛一動,所有的弓箭手對準了樓上的士兵。
立刻,西漠的兵將全部停了下來,西漠狼王也停了下來,站著,強撐著看著陸珈,不屑的開口「是你的女人自己下去的,跟我無關」
「下來……」陸珈暗啞著開口,轉頭猩紅著眼看著城牆上的西漠狼王「下來跟我決戰……」
「北界王」南界王開口,仲長繁也嚇得跟著跑過來,躬著身急切的開口「大王萬萬不可啊,您何須如此,您不必如此啊」
「我給你個機會」陸珈的尖沖著城牆上,滿眼血絲的開口「因為你今天橫豎都是一死,我也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
「下去就下去」西漠狼王看著城下的弓箭手,也豁出去了,轉身不顧城上人的阻攔下了城牆,扯掉黑色披風,拿起大刀順著垛口樓梯下了城牆。
「誰都不許動」耳邊一片轟鳴,陸珈全身顫抖的抱著懷裡滿身是血的人,任由普蘭馨的血把自己的棉袍浸透。
風在耳邊帶著呼聲,每個人都在陸珈耳邊張合著嘴,但是陸珈聽不到任何的話,抬起頭看著正對面過來的西漠狼王,陸珈的眼睛開始發紅。
魔怔了一般,陸珈放下普蘭馨,伸手撿起了地上的鋼刀,刀尖指著對面的西漠狼王,耳朵轟鳴的只能聽到自己的說話聲。
「亮出你的刀」陸珈說著話,耳邊轟鳴不斷「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嗎?我讓你知道知道,亮出你的刀——」
「……」沒來由的,西漠狼王往後退了一步,瞪圓了眼睛,強硬的對著面前仇恨滿腔的北界王。
「北界王」西漠狼王開口,寒風中,腳步不知覺往後退了一步「這話可是你說的,我贏了你得讓我走,而且你們誰都不能插手」
「亮出你的刀」陸珈猩紅著眼睛厲聲吼「我說亮出你的刀,跟我一戰,聽到沒有」
「你……」西漠狼王閃爍著眼眸,看著對面瘋魔了一般的北界王,心裡居然在顫抖,這個出了名的吃人肉喝人血的北界王,怒上來了。
而對面站的,居然是自己,這個是多麼悲催的事。
「我讓你出手」崩潰般的嘶吼中,陸珈舉著刀對著西漠狼王飛奔而來,西漠狼王睜大了眼睛,看著掛著風劈頭砍來的陸珈,亮出刀,腳下卻往後退著,只是對面的北界王舉刀連連進攻,退無可退間,西漠狼王舉起刀往上抬手,重重的擋住了陸珈的刀。
『嘡啷』一聲響,兩把寶刀相撞,火星四射,勢均力敵,不分伯仲,這一刻,西漠狼王心裡真的驚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認,北界王的身手確實不錯,確實是有實力在身的,天下間,能跟他打這樣的平手的,確實寥寥無幾。
一招過後,陸珈的手腕翻轉,刀直奔西漠狼王的脖頸而去,沒想到陸珈會下這麼死的手,同樣也翻轉手腕相抵,與此同時,陸珈手中的刀翻飛直接橫掃西漠狼王的雙腿。
西漠狼王情急之下飛身而起,陸珈緊接著反手到隨著西漠狼王的起身而上,袍子的衣擺愣生生的削掉了一角,西漠狼王大驚失色,連退幾步,舉刀相迎,直奔陸珈的面門。
陸珈舉刀用反手的空隙,刀口翻轉間,側身轉身,只是剎那的功夫,刀尖順勢就到了,西漠狼王躲閃不及,只好順勢往後跳,只是刀尖還是掛著了衣袍,頓時血飛了出來,濺滿了衣衫。
西漠狼王捂著胳膊往後跳,陸珈哪裡肯給他逃走的機會,反手間,大刀隨後就到了,而且直奔西漠狼王的脖頸而去。
東界王站在後面,看著北界王對西漠狼王刀刀致命的下狠手,也是無聲的揚起了頭,感受著北風的犀利。
西漠狼王的功夫不差,但是現在面對毫無理智可言的北界王,也只是節節敗退,看這個架勢,西漠狼王,今天這條命要交待在這裡了。
西漠狼王完了,南界王……。
低頭看昏死在普蘭馨身邊的南界王,東界王低頭,唉聲嘆氣。
南界王,也完了,那西秦……三分都在北界王手中了,那東界,怕是,也不保了。
如果是這樣,下一步,他該怎麼做,反抗,還是……主動交出城,主動交出城,他的一世英名皆毀,但是如果反抗……。
東界王再次抬頭,正好看到北界王在激戰中舉起刀,重重的劈掉了西漠狼王的胳膊,一聲哀嚎,西漠狼王捂著胳膊倒在了血泊中,只是眨眼的功夫,北界王的刀就到了,直奔西漠狼王的脖子。
「等等——」捂著胳膊,西漠狼王大叫「北界王,你以為今天的事是只有我嗎?」
西漠狼王開口,忍著劇痛,狂妄的大笑「告訴你北界王,今天也是你後院起火的結果」
「大王」仲大夫聞言,慌忙的跑過來,陸珈的刀放在西漠狼王的脖頸處,滿眼血紅的看著西漠狼王。
「都是你的夫人做的」西漠狼王大笑「哈哈哈,都是你的夫人做的,蝶舞夫人做的,怎麼聽了心情怎麼樣?!」
「大王」仲大夫在一旁躬身,小心的開口「先回吧,這件事以後說」
「不相信啊」西漠狼王不顧手上的血,從懷裡掏出一個玉佩,揚手丟個陸珈,大笑「北界王,相不相信我也告訴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沈蝶舞做的,南界公主是沈蝶舞設計來的,被我抓住的,再告訴你,北界的大夫也是沈蝶舞找人殺的,但是不是我們殺的,是大梁內侍衛殺的。
再告訴你,沈蝶舞今天就跟著大梁的人去大梁了,去伺候大梁蕭皇去了,北界王啊北界王,你的頭頂真綠啊,可以種草了……」
「住口」仲大夫怒斥,陸珈則無聲的咬牙,加重了手上的勁,只是一瞬間,血濺地面,西漠狼王的頭跟身子分家。
仲大夫嚇得瞪大了眼睛,被陸珈抓著胳膊拉著往回走,身後有將士過去收拾身體,城樓上,西漠的士兵早已嚇得沒有血色,看著北界王轉身回來,都緩緩地跪在了原地,丟下兵器舉起了手。
「大王」盧炎走過來躬身,陸珈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伸手抱起被血浸透的普蘭馨,聲音暗啞的開口「去審問西漠的將士,論罪定罪」
「是」看大王抱著公主走,盧炎低頭,心裡也是一陣難過:沒想到,公主就這麼沒了。
「南界王,南界王」看著北界王抱著南界公主走遠,東界王單腿跪下來,伸手掐著南界王的人中呼喚「南界王,南界王——」
「唔——」一聲悶哼,南界王醒了過來,低頭看滿地的血,轉頭看跟著北界王走的人群,悲聲難止,還是順著東界王的攙扶站起了身。
整理著衣袍,老淚縱橫,對著東界王深深鞠了一躬。
「感謝東界王今晚的鼎力相助,我父女永感恩情」
「南界王」看著南界王的模樣,東界王也是有點難過,畢竟共事了一輩子「老哥哥,您節哀啊,這日子總是要過的」
「東界王——」東界王開口,躬著身嗚咽出聲「你我共事二十幾年,此間也有摩擦,也有誤解,但是,老哥哥心裡,始終拿你當個親人來看,你年少而來,我中年相迎,一晃二十幾年過去,我老了,東界王你也長大了……」
「南界王——」看著南界王的神色,東界王心裡緊了一下,眼睛里也是點點閃爍「您說的是什麼,你我的日子還長著呢,還長著呢?!」
「……」無聲的搖頭擺手,南界王的眼裡淚水不停墜落,彎下身,對著東界王深深一躬「東界王,老哥哥先走了,往後的歲月里,有個山高水低,你看在老哥哥的面子上,能放一馬放一馬,能退一步退一步,老哥哥,在這裡先謝過你了……」
「南界王」東界王心裡發緊,使勁的眨著眼睛,防止眼裡發潮,勉強的笑著發出聲「您,您這是怎麼了,您在說什麼啊」
「嗚嗚嗚」痛哭著,南界王再次躬身後,蹣跚著身體,深一腳淺一腳的追著北界王的腳步,追趕著他的命根子,他的女兒。
「大王」身邊謀士燕田過來,看著南界王走遠的背影「你真的聽南界王的話嗎?現在北界王這邊大亂,可是個好時機啊」
「……」看著南界王蹣跚的背影,東界王眨著眼裡泛起的淚花「南界王跟我鬥了一輩子,也不曾害過我……我」
「大王」身邊的謀士燕田再次開口「不可有婦人之仁啊」
「回去吧」看著南界王的背影,東界王落寞的往回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什麼事兒都放下,本王,要送南界王一程」
走在東界王身後,那謀士的眼眸越來越深。
陸珈抱著普蘭馨一直走一直走,兩個時辰后,走進了西界的行宮,當著眾人的面關上了門,把所有的喧囂堵在了門口,抱著普蘭馨的屍體,坐在了西界王宮正殿的台階上,魂魄出竅了一般坐著。
兩天,日出日落,寒夜暖陽,整整兩天,陸珈坐在正殿的門口,抱著懷裡的屍體,一動不動。
她分不清自己在想什麼?!她似乎沒有了思緒,她被偌大的內疚填滿,讓她說不了話,起不了身,走不了路,只能這麼坐著,只能這麼待著,彷彿她動一下就是天驚地動的罪過。
後來她想通了,如果普蘭馨是為了北界王死的,那她就用北界王的身份多陪普蘭馨一會兒,也許普蘭馨走的就不會這麼孤單,拿如果是這樣,她就多陪普蘭馨一會兒吧,多一天是一天。
天又是一黑一明,風雲變幻,白天黑夜交替,明月與日頭的相逢,緩緩地,慢慢的交替,天亮,一天又要過去。
大門緩緩地開了,南界王滿頭的白髮,用瞬間老的認不出年齡的速度出現在她面前。
南界王從外面走了進來,提著食盒,抬頭看著台階上那個滿身乾涸凝固的血,目光獃滯的抱著懷裡的人坐在正殿台階上的北界王,霎時也是老淚縱橫。
「北界王」南界王把食盒放下,滿眼的淚看著陸珈的乾涸的唇,滿身乾的血「你不是想我這個喪女之痛的老人家來勸你吧」
「……」陸珈動了動,頓時眼裡蓄滿了淚水,淚水滑過乾涸的唇,順著下巴落下。
「讓她走吧」南界王失聲哽咽,伸手撫摸著普蘭馨蒼白的臉「我總說我女兒不懂事,沒有管教,現在看不是的,我的女兒是個識大體,懂大義的好孩子是我的驕傲,馨兒做得對做得好」
「……」淚水流的更急,陸珈低頭看著懷裡滿臉蒼白的普蘭馨,聲音沙啞的開口「我對不起她,她不認識我就好了,沒有我……就好了」
「我相信我女兒」南界王蒼老的開口「我女兒是願意認識你的,在是她的願望,誰也不能剝奪她的願望,讓她走吧」南界王悲痛的開口「讓她走吧,她看你這麼難過,一定也走的不安心,你也不要難過了,好吧」
「……」抱著普蘭馨抬起了頭,陸珈的淚順著臉頰淌著,南界王站起身,伸手拉著陸珈站起身,蒼老的,緩緩地開口「走吧,我在外面的花園那裡搭了個木台,讓她走吧」
「……」淚流不止,陸珈抱著懷裡的人兒,跟著南界王一步步的走著,後院花園,滿目的花園中,搭著一個木架子,幾個侍衛在周圍舉著火把站著,看著陸珈出現后,都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
因為陸珈的隨身帶著的悲傷。
「來,放上去吧」南界王把著墊好了枕頭,招手陸珈過來「來慢慢的,別把她吵醒了,她小時候睡覺就輕,我哄她睡覺難著呢」
「……」淚水更盛,陸珈把普蘭馨放了上去,南界王小心翼翼的幫普蘭馨擦拭著臉,滿臉的疼愛撫著普蘭馨的額頭,抬頭笑著看陸珈。
「你跟我來一趟,我找你有事」
「……」臉色怔了一下,陸珈抬頭看著南界王,南界王笑著擺手「你別問我,你的聲音也說不出話,你跟我走就是了」
「……」也沒有再說話,陸珈跟著背著手的南界王,往外走,走出後院,走出西界的大門,走向寬闊的街道。
充滿陽光的大道上,人們看到一老一少兩個人,老人白髮蒼蒼,身形佝僂,少的一身褶皺的銀白長袍,滿身乾涸的血跡,臉上滿臉的淚痕,就那麼一前一後走著,長長久久的走著。
走出北界,走向南界的都城,走向南界的王宮,走向南界的大殿。
南界的大殿中,整整齊齊的站滿了文武兩邊的朝臣,看著大王回來,看到大王身後跟著的北界王,也突然明白了什麼,都無聲的低下了頭。
「來——」南界王背著手走上主位,對著陸珈招手,滿臉的疲憊「你過來」
「是」陸珈躬身,順著南界王的手上去,站在書案的一側,再次對著南界王躬身。
「這個人就是北界王」南界王開口,抬頭看著滿殿低著頭的朝臣「你們有什麼想問,只管問,北界王」南界王轉頭看陸珈,認真到不容反駁的開口「你必須答,問什麼你答什麼,知道嗎?」
「是……」點著頭,陸珈聲音暗啞的開口。大殿里依舊是一片安靜,靜到掉一根針都能聽到的地步。
陸珈低著頭,強撐著精神看著滿殿的朝臣。
陸珈隱隱約約大概猜到了南界王想要做什麼,但是在這一刻來臨,陸珈心裡沒有半分歡喜,只是空蕩蕩的心口,裝著滿滿的內疚。
「北界王」殿中,終於,文班中還是有人站了出來,在靜悄悄的大殿里「你說說,你一直號稱一路上掛屍體過來的北界王,殘暴出名,你怎麼給民眾帶來福利。外界稱你是伽藍,稱東界王是無天,我就想問你,你們同是一枝,你怎麼證明你比東界王強」
「我」陸珈開口,聲音沙啞的幾乎沒有聲音,撐著嗓子,陸珈站著拱手,緩緩地開口。
「我並不是天降下來的菩薩」陸珈開口,聲音沙啞「五六年前,我一個人誤入北界,北界正在殺人,十四歲到50歲的男子都得抓起來,綁在山頭,有錢的就拿錢去贖,沒錢的就拿十四到十八歲的女孩去贖,那一天下著大雪,我寄居在一個農戶家裡,半夜時分,西界的士兵,舉著火把,帶著冰刃明目張胆的去隔壁的一個農戶家中,去強暴那戶人家的女兒。
那兩個女孩不過十三四的年紀,我當時看不過去,就在不知道情況的情況沖了出去,殺了那些士兵,殺了他們我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我走不掉了,我走了,那個村子就得被屠了,沒有辦法,我就頂著頭皮上。
我的名字里有一個『珈』字,『珈』泛以伽藍為注音,為了讓那些賊人有畏懼,我就說,我伽藍菩薩派來普度眾生的,後來我救出了北界最後的士兵,也在北界最危險的時候,被推上了北界王的位置。
我不認為我有能力帶著北界的人打過來,可是真的打過來了,一直到現在,我敢說,我的士兵,我的隊伍,從來沒有在民眾身上犯過錯誤,我的軍規很嚴,我不允許他們懂百姓一根手指頭,我自認俯仰無愧於蒼天,無愧於蒼生」
「我問你答」南界王開口,轉頭看陸珈「可以這麼說,到現在我們都認為,當初跟我跟東界王瓜分西界,對你來說,沒有任何的損傷,甚至可以跟我們聯盟鞏固各自的土地,可以說是最合算的買賣,我問你,當時你為什麼要放棄,甚至不惜堵上一切跟我們為敵,為的要是什麼?你說,不要想!」
陸珈聞言一愣,抬頭看兩旁靜悄悄的人群,撐著嗓子對著南界王拱手,繼續開口。
「這一點我跟您提過,東界王進軍西界不過短短三天,西界都城中發生燒殺搶掠時間幾十宗,西界都城他們都敢這個放肆,更何況是其他的地方」
「我拼死拼活的打回來,就是為了不讓民眾受責難,受苦難,但是我如果把西界分給他們,我就等於把那些民眾送給他們宰割,那我打回來還有什麼意思?!」
微風送來,帶著冬日風的寒意,大殿里依舊沉默,兩旁的大臣都低著頭默默聽著,情緒陷入了膠著,帶著漫不經意的尷尬與無奈的哀傷。
「北界王」左邊的文班中,有一個低著頭開了口,在寂靜的大殿「微臣斗膽一問,正如您所言,您是拚死打回來的,您拚死打回來,難道為的不是北界王這個位置嗎?真若不在意,大可以退位,不去留戀王位,豈不是更好」
「對」殿內一陣附和聲,南界王在主位上睜開了眼睛,所有的臣子都破釜沉舟一般的抬起了頭,站直了身子,他們在等回答,等北界王的回答,他們想知道,這個素來狂妄的帝王,會怎麼回答這個問。
「我剛才就說了」穩著聲音再次開口。
陸珈到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今天,現在,是南界王給她了,現在的這個陣勢是對她的考核,考核的結果直接關乎到,她能否接手北界,解決安危。
剛才有朝臣提到了東界王,如果今天她接不到,就是東界王的了。
可是他們來接手,南界王要去哪裡?!傷心難過過度,要隱退了嗎?!
「我不願意瓜分西界,並非我留戀權勢」沉澱著心思,陸珈繼續開口「我到任何時候都敢說,各位也可以監督我,若有人能站出來,善待黎民,善待天下,我隨時都能讓出我的權位,我本就是閑來之人,閑下來,自在的走,有什麼可惜」
她發誓,她說的句句是真,她絕不留戀這個權勢,她太放心不下這些正在受苦的民眾。
「所以,我還是那一句」接著開口,殿外正面來的光,讓陸珈有些眩暈「我不願意瓜分西界,是因為我看不到希望,我看不到他們,包括你們,能給西界民眾帶來什麼?!還是那句話,如果我帶著人打回來,再把他們瓜分出去,眼睜睜的看著再變成一座座死城,那我打回來就沒有任何的意義,那才是我最為不恥的,我刀口舔刃,為的如果是我自己的話,那我大可以在隱霧山就轉身而走,我何必來到這裡」
「敢問北界王說的『希望』是什麼?」人群中的質疑聲再次發出,態度強硬「如果北界王用所謂的『希望』來掩飾你奪位的決心,微臣覺得,那才是最為人不恥的!」
朝堂中又是一陣沉默,南界王再次閉上了眼睛,眾臣的頭再次抬起,眼睛里都不乏挑釁「請大王解答」
「我說的希望」陸珈接著開口,聲音深沉「兩句話,八個詞,權勢,野心,民眾,生靈,吃飯,安家,平安,幸福,我要的很簡單,卻也太難,因為這一路上我看到了太多的屍橫遍野,太多的破舊山河上的子離子散,河山斷壁殘垣」
頓了一下,陸珈轉頭看著那些低著頭的大臣。
「我們,做成最高層別的統治者」撐著聲音,撐著身體,陸珈接著開口「我們想的是不是該如何為民眾謀福利,是不是該想的是如何解救他們。我想是的,我們想的,應該是如何給他們安穩的家園,為他們守住幸福。
王,之所以為王,並不是主頭的意思,更重要的應該是,王之所以為王,是因為他們能帶頭,敢帶頭,願意帶頭給民眾幸福,給民眾希望,給民眾安穩,這,才是王,最正確的解讀」
大殿中仍然是一片靜,只是明顯的沒有了剛才的冷硬,外面剛剛埋進雲層的陽光,終於衝破雲層出來,日光一縷照了進來,給這個冰冷的大殿添了一絲溫暖,添了一層光芒,也添了一束光,這束光像是久違的曙光一樣照進了每個人的心田,讓人有了溫暖,有了希望,有了走下去的動力。
「大王」許久之後,眾臣中有一個人走了出來,花甲的年紀,髮髻斑白,精氣神雖然在,但是身形卻早已岣嶁,那老者躬身對著南界王,伸手摘掉了頭上的帽子,在南界王的大驚失色里,由衷的笑著。
「大王」那人堅定的笑著,白色的鬍鬚髮髻碎發,在隨著殿外吹進來的風飄揚「我們無話要問了」
「好」南界王疲憊著,坐直身子,轉頭看陸珈「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介紹」
「是」陸珈躬身,往前走了一步,看著殿中的朝臣。
「宿文柏,龍俊風」南界王開口,文武兩班的首位站了出來,對著陸珈躬身「大王」
「這是我的首班大夫宿文柏,武班督衛宿文柏,一生追隨與我,雖無大功,卻也無過,希望,你以後善待他們」
「大王」兩人悲傷的開口,南界王擺手「你們走向一旁」
「是」兩人忍住悲切,轉身走向一旁,南界王看著滿殿朝臣,也是滿滿的不舍「這滿殿,文班二十人,武班二十人,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同樣的雖無大功,卻也無過,守衛我多年,對我忠心耿耿,為我風裡雨里奔勞,日後有個馬高蹬短,不盡人意的地方,北界王,你看在我的份上,看在公主的份上,多擔待一些」
「大王——」殿中大臣悲傷的開口,陸珈也低頭站在一旁躬身,南界王抬頭,老眼昏花一眼,看著殿前的幾位老臣,對著他們招手「普愛卿,你們出來」
「是」最前面,幾個老人低著頭走了出來,南界王轉頭看陸珈,眼神迷濛的開口「這幾位都是原西秦的舊臣,西秦落敗后,無處可去,我就把他們接到了南界,這些年,雖沒有享受過什麼榮華富貴,卻也是落了一個安穩的晚年,北界王,不必給他們什麼,一塊薄地,一個院子,給他們養老就好」
「是」在那些老臣的拭淚里,陸珈躬身,一躬到底,因為南界王說的太過悲傷,讓陸珈有些說不出話來。
「都下去吧」南界王像是累得起不了身,對著殿中的人揮手「都下去吧」
「大王—」殿內的大臣止不住悲傷「您節哀啊」
「知道知道」南界王疲憊的擺手,安慰著開口「我沒事,沒事,你們下去吧」
「是」殿內的大臣躬身往外走,看著那些大臣的背影走遠,南界王站起身背著手往外走,陸珈在後面跟著,還是原來的路程,所有人的注視下,一老一少,一前一後又走了一遍。
所過之處,行人無不駐首,都抬頭看著,看著那兩個身影走遠,有婦人忍不住別頭,用手絹擦拭著眼淚。
因為這一前一後,一老一少兩人身上帶的生離死別的悲傷,濃烈的化不開。
最後面,東界王一個人一身黑袍,隔著兩人一段距離走著,抬頭看著最前面的南界王。
「無論任何時候,不要為難東界王」南界王走著,一腳前一腳后的踏進西界王宮門口的時候,深沉的開口「東界王也是個情痴的人,多年來,雖暴戾,卻也是政權糾葛,無可奈何,若東界王無心與你戀戰,你就給他一方霸土,讓他安定生活,你年輕,東界王無兒無女,終究不過,東界還是你的,你不要仗事欺壓」
「是」陸珈在身後躬身,多日未進食,加上過於悲傷難過,腳下有些飄忽。
南界王行屍走肉一般領著北界王往裡走,東界王在後面跟著,抬頭看著走在最前面的南界王,心裡也是悲傷重重。
西界的王宮裡,後花園的木板前,南界王站住了腳步,憐愛的低頭,擦拭著普蘭馨蒼白的臉龐,喃喃的開口「我的兒不要怕,爹爹這不是回來了嗎?不要怕,不要怕」
陸珈這時候才發現南界王的不尋常,這個老人沒有當木板上躺著的是個逝去的人,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花園外的圓門處,東界王站在門后,聽到南界王的話后,無聲的,悲傷的別開了臉。
「賢婿」南界王笑著開口,陸珈快速的反應過來,慌忙的拱手「南界王」
「我這女兒不懂事」南界王笑著,眼睛里恢復了神采,滿眼的寵溺「我這女兒小時候驕縱慣了,什麼事兒都沒有做過,也不會做,到那邊也沒有人照應著,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不到她母親,所以我得去照應著,不能讓她虧待了我孫兒,賢婿啊,我們就先走了」
「……」一瞬間陸珈驚訝的站在了原地,滿眼驚訝的看著南界王「南界王,您怎麼了」
「我們就先走了」南界王開心的笑著,對著陸珈擺手「我也沒有遺憾了,我們就先走了」
含著笑,南界王像是沒事人一樣,雙手搭在胸口,靜靜地躺在普蘭馨身邊,慢慢的歪了頭,慢慢的恢復了平靜。
一霎那的心慌,陸珈快步跑過去,伸手去探南界王的鼻息,發現已經沒有了生氣,低頭兩行熱淚流下,陸珈悲戚難止。
南界王走了,跟他的女兒一起走了。
「呵」
笑出聲,陸珈抬起淚眼看著躺在木板上的兩父女,笑中帶淚的伸手撫著普蘭馨的額頭,輕抵住普蘭馨的額頭,淚水順著眼眶落著,哽咽的開口。
「好事好事,是好事,不用知道了,不用知道,就不告訴你了,就是想告訴你,北界王好愛你,好愛你,好愛好愛你,天地間,以前,現在,未來,沒人能代替你的位置」
手心下,普蘭馨本來僵直的身體慢慢的軟了下來,臉色的神色慢慢的緩和,周身籠罩著柔軟,陸珈低下頭,靠在普蘭馨的臉頰旁,痛痛快快,毫無顧忌的哭了一場,風吹過枯乾的花草,天地悲戚。
「大王」很久之後,仲大夫領著北界跟南界的朝臣都走了過來,仲大夫走過來悲傷的躬身「讓南界王跟公主走吧」
「……」哭的眩暈著,陸珈抬起頭,伸手撫著普蘭馨的臉頰,悲痛難止。
最後面的位置,東界王走了過來,看著躺在木板上的南界王,眨著眼睛里的淚花,對著陸珈拱手「北界王,人死不能復生,南界王走了,裝棺入殮吧」
難掩悲切,陸珈往後退了一步,對著南界王搭了一躬后,搖晃著身體往後退了一步,兩旁的侍衛走過來,抬來了大紅色的金絲楠棺槨,裡面放好了一切的用品。
「南界王讓我來的」東界王低聲,倔強的忍著悲傷「我跟南界王一生的交情,過來送南界王最後一程,也是應該的」
「是」陸珈忍住悲傷,對著東界王拱手「有勞了」
「北界王給南界王穿個孝服吧」東界王始終低著頭「南界王現在膝下無一人,北界王也算是半個親戚,就給南界王穿個孝服吧」
「是」忍不住悲傷,陸珈拿過仲長繁手裡的孝服,穿在身上,東界王擺手,拿著一旁的招魂靈幡,帶著人浩浩蕩蕩的走向郊外。
墓穴已經挖好,墓碑已經刻好,所有的瓜果貢品都已經準備好,好像就等著入殮的棺材一樣。
「這是南界王自己準備的」跟陸珈一起左右扶著棺槨往墓穴里落,東界王強忍著悲切「今天早上,南界王去找我,讓我來送他最後一程,在這裡準備好了一切」
棺槨落下,哀樂聲響起,東界王拿起鐵杴丟了三掀土進去,始終忍著眼淚「老哥哥,我送你到這裡了,你走好」
一旁的人開始填土,兩個棺槨開始漸漸不見,墳頭壘砌,墓碑立在墳前。
沾了松油的花圈,遇火,火苗竄起,直奔雲霄,白煙滾滾飄向空中,抬起頭看著天空,陸珈的臉色掛著淚痕,嘴角的笑在慢慢的散開。
普蘭馨,你走吧,你只記住北界王就好了,你就做北界王最心愛的女人就好了,其他的事兒都不重要,你不用知道陸珈是誰?你知道北界王叫陸珈就好了,在那邊好好的,我在這裡做哪個陸珈都不會忘記你。
再見了,美好的普蘭馨。
再見了,美好的南界公主。
再見了,美好的女孩兒。
再見了……北界王最愛的女孩。
再見了,陸珈此生也忘不掉的小女孩。
再見了,蒼茫北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