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吃飯
等到日曬三杆時,李賀才悠悠醒來,百花釀雖是好酒,但也很容易醉人,一場了無生息好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李賀這才感覺重回人間。
馮子堂在屋裏席地而睡。
而那兩人依舊在打鬥著,整整一夜,兩人全無疲憊之色,臉上精神煥發,地上全是被花瓣碎末,整個院子牆壁上刻滿刀劍的痕跡。
李賀搖搖頭,有些佩服這兩人的精力,看樣子這兩人仍能戰上三天三夜,但他沒有多少時間留在這裏,身為邯州知府,他每天也是公務繁多,“兩位繼續,我還有些事情去處理。”說完便拉醒馮子堂離去。
梁溯寒和韋一物都沒有感覺到李賀的離開,兩人對峙著,經過這一夜,梁溯寒的百式刀法才真正趨於完善,而韋一物的劍法也有很大提升,自從陽元濟主劍宗後,劍宗便不在像以前那般推崇劍法,從上到下都沉迷於強大的功法,原因也很簡單,一個人若是有強大的功法,再簡單的劍法在他手中也會威力驚人。
這已經偏離了當初劍聖百裏長青的理念。
若是隻重功法,那麽劍宗和江湖中的三流門派有何區別?
劍宗中當然也有不同想法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就算是韋一物,也選擇了沉默,提出異議的隻有那個人,但他很快便因為其他的原因被關押了。
想到此處,韋一物心中不免升起落寞之意,當初的他也是憑借劍法崛起,天賦驚人,但因為這副孤高的脾氣,在劍宗中不被人待見,也就沒有什麽靠山,一直沒有得到劍宗的培養,雖然得了一個什麽少劍主的名頭,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在劍宗的很尷尬。
梁溯寒見他忽然變得心不在焉,便守住了刀勢,恭恭敬敬給他鞠了一躬,“多謝少劍主磨礪之恩。”
並不是所有的武者都有這樣的機會。
韋一物臉上還是那種傲然之意,“不用謝我,我沒有幫你任何忙。”
而這時一道食物的清香飄散過來,柳老板端著幾樣小菜兩碗清粥走來,“兩位忙了一夜,現在想必是餓了。”又見自己的院子變成這般模樣,眉頭跳了跳,天然居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瓦無不傾注了她的心血,雖說值不了幾個錢,但被人這麽糟蹋,心中當然無法釋然。
梁溯寒不好意思道:“實在抱歉,損壞的東西我們會賠償的。”
韋一物一句話都沒說,也沒吃端來的飯菜,回到屋中,閉目養神,似乎在思索這一夜戰鬥的所得。
對梁溯寒,柳老板笑顏如花,“哎呀,小弟說笑了,這些東西值得了什麽。”
被她那對明晃晃的眼睛看著,梁溯寒相當不自然,剛想起的話到了嘴邊又忘了,愣了愣神,卻聽見有人急急忙忙的跑進來,“不好了,李大人的小姐被人劫走了!梁公子,我家大人請你去府衙一敘。”
來人是馮子堂的護衛,梁溯寒也是認得的,當下想也沒想,便跟著這人去了。
經過一夜的修整,府衙被清理出來兩三間沒燒到的房子,馮子堂焦急的走來走去,見梁溯寒進來,眼睛才稍稍亮起一些,要說什麽剿匪打仗,馮子堂絕不落在人後,但這種鬼蜮伎倆,他可就沒什麽辦法了,將希望的眼光停在梁溯寒身上,“梁兄弟,你來了
。”
梁溯寒知道事情緊急,也不寒喧,直接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馮子堂道:“昨夜拘捕了一百多信徒,我的人全去看管他們了,今早回來,大人的護衛已經被人刺殺,連人頭都被提走了,小姐也不見蹤跡。”
府衙的院子裏,李賀愁眉深坐,見梁溯寒進來,眼中才起了一些生氣,“讓梁兄弟見笑了。”他雖然笑著,但怎麽也掩蓋不了那抹苦澀之意。
說到底這件事和梁溯寒也有關係,若不是他昨夜與韋一物比劍,或許李賀能早些回去,也不會讓自己的女人被人劫走。
馮子堂道:“梁兄弟你可要幫幫我家大人,夫人去世的早,隻給大人留下小姐……”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但梁溯寒也知道其中意思,李賀生得風流倜儻,儀表堂堂,年紀也是很大,卻一直獨居,可見他也是癡情之人,若他女兒真出了什麽事,對這位李大人是個不小的打擊,很可能從此一蹶不振,兩人認識的時間不超過一天,但梁溯寒對這位李大人充滿的敬意。
“我們去看一下屍體!”梁溯寒對馮子堂道。
李賀的護衛是二流高手,能取他性命的絕不是簡單的江湖中人,最重要的是能從屍體上看出刺客的修為。
屍體在後屋被白布蒙著,梁溯寒揭開白布,頭顱已被人取走,脖腔出切口整齊,顯然是被利器所傷,梁溯寒隻看一眼,就知道凶器絕對是一把無比鋒銳的利器,不確定是刀還是劍,唯一確定的是刺客修為絕非尋常。
李賀歎口氣道:“在下方寸大亂,已不能理事,還望梁兄弟幫我處理此事,若是……事不可為,梁溯寒當以自身安全為重。”
梁溯寒道:“難道刺客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李賀搖搖頭,“這應該是他們的報複。”
無欲天宗行事,一向心狠手辣,從不留情,李賀多次拒絕他們,已經令他們惱羞成怒。
梁溯寒道:“李大哥放心,就是豁出我這條命,也會帶小姐安然歸來!”這件事情別人來辦,或許摸不到頭緒,但梁溯寒身為無欲天宗的刺客,對組織的一些習性和手段知之甚詳。
李賀無比感激道:“大恩不言謝,我還是那句話,梁溯寒當心。”
梁溯寒出了府衙,馮子堂跟在他身後,梁溯寒本想讓他回去照顧李賀,但一想有他在,邯州明麵上的事情好辦一些。
“我們現在怎麽辦?”馮子堂問道。
梁溯寒看著天上的漂泊無依的浮雲道:“先吃飯。”
“這個時候你還吃得下飯?”大概由於焦急的緣故,馮子堂的語氣已經不那麽客氣了。
梁溯寒當然不會跟他計較,“當然要吃飯,接下來,你我很可能再也吃不了飯!”
白日的邯州城頗為繁華,街麵上都是人,並沒有被昨日信徒衝擊府衙影響到,在如今的大殷,能有這般氣象,也是難得,梁溯寒在街上來來回回的逛著。
馮子堂終於將他不滿宣泄出來,“你吃飯就吃飯,哪有這麽多閑工夫逛街?”
梁溯寒不做聲,沒有走進主街上的酒館,而是走進巷道,這條巷道正是昨日那個
黑衣人走過的,他仔細回想了整件事情的經過,那些信徒隻是組織的外圍人員,黑衣人和赤旗使者應該是組織的下層人員,邯州這樣的富庶州郡,又是連接東西的要衝之地,無欲天宗絕不會隻有表麵這些力量,在這座城裏,至少存在著一個中層甚至是高層管事。
站著組織的立場上思考,邯州絕不能放過,唯一的阻攔就是李賀這個軟硬不吃的知府,那麽選擇就有兩個,第一個選擇:除掉他,然後另外尋找人代替,但刺殺行動已經失敗,並且打草驚蛇!
第二個選擇,利用李賀的軟肋控製他,最終令他屈服!
毫無疑問,這應該就是組織的目的,而之所以沒有立即聯係李賀,就是要讓他心急如焚,讓他的內心飽受煎熬,擊垮他的理智,讓後再來和他談條件。
也就是說,短時間內,李家小姐不會有事,一定還在邯州城內的某個地方,找到組織的管事就能找到李家小姐的蹤跡。
這些並不複雜,梁溯寒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鍵,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在這座十萬人的城中揪出這個人。
“我們去東西吧。”巷道裏有一家小食肆,梁溯寒昨日追蹤那黑衣人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了。
馮子堂眼中布滿血絲,雖然心中著急,也不敢太催促梁溯寒。
此時也快到用午飯的時間,食肆裏麵還沒什麽人,老板是個發福的中年胖子,見來了兩位客人,臉上的笑容擠作一團,“客官裏麵請。”
梁溯寒和馮子堂剛坐下,老板就端來兩樣菜肴。
馮子堂怒道:“老子還沒點菜呢。”
胖子老板笑嘻嘻道:“不好意思,本店隻提供兩樣菜。”
桌子上兩道菜黑乎乎的,一盤應該是煎魚,兩麵已經煎的焦黑。另一盤是炒青菜,但也炒糊了。
馮子堂肝火正旺,滿肚子火沒出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兩盤菜都跳了起來,又奇跡般的落在盤子裏,“你這是什麽鳥店,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拆了!”
胖子老板惶恐道:“客官不要生氣啊,這兩道是小店的招牌菜,客官嚐一嚐就知道,若是不好,你大可拆了小店。”
這兩道菜讓人不忍直視,特別是兩人昨日都吃過天然居的菜肴,對桌子上放著的兩道“菜”實在提不起興致。
馮子堂拿起筷子,狠狠塞進自己嘴裏,“老子今天一定要拆……”話說到一半,他的表情忽然凝滯,快速的咀嚼著,還沒有吞下,又夾了一筷子。
梁溯寒大奇,也夾起了一塊黑乎乎的魚,魚表麵雖然焦黑,但裏麵的魚肉色澤白嫩,油脂凝聚在上麵,他小心翼翼的嚐了一口,外皮透著一股輕微的苦味,但裏麵的魚肉卻透著香甜,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在舌尖上產生奇怪的爆發感,甘香瞬間席卷整個口腔。
“好吃,好吃!”馮子堂完全不顧形象端起桌上盤子往嘴裏倒。
胖子老板憨厚一笑,眼中濾過一道精光,“兩位能吃到我做的飯菜,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隻是我著兩樣菜可不便宜。”
梁溯寒是個極為自律的人,感覺老板說這句話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筷子,忽然,他嗅到內物飄來的一絲血腥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