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滄溟
眼看寧道融就要殞命在龍秋劍下,另一道黃符從旁邊射來,直取龍秋的腦袋!龍秋當然不可能和寧道融同歸於盡,劍鋒反轉,一劍削在黃符上,符咒瞬間變成一團火焰,龍秋怒眉豎起,“無憂姑娘!”
無憂對他已經沒有之前的臉色,眼中閃爍著寒芒,“蠢貨,我們的敵人在那裏!”纖纖玉指下,兀烈眼看就要掙脫九陰誅魔陣的束縛。
寧道融驚魂未定,他很清楚剛才若不是這個少女出手,自己已是一具屍體,但他畢竟是柏泉宮中人,道門向來以天下安危為己任,所以他按下心中的憤怒,穩定心神,“這筆帳暫且記下,我們先聯手除掉兀烈!”
龍秋心中冷笑,記下又如何?以他在劍宗的身份,根本不懼柏泉宮的責難。
三人各懷心思,無憂一道分光符射向兀烈的額頭,受九陰誅魔陣壓製,無法躲閃,分光符貼在他額頭上,所有的掙紮立即停止。
“你是神霄門的人?”寧道融大聲道。
神霄門與柏泉宮為了爭奪道門正統,已經爭鬥了幾十年。
無憂並不回答,冷冷對龍秋道:“現在看你們劍宗的本事!”
龍秋非常不明白心上人臉色怎麽變得這麽快,女人的心思男人永遠都猜不透,這是一個很好的表現機會,龍秋不再多想,手中鐵劍發出白色的光華,比之梁溯寒的青狼刀要強烈很多,龍秋眼中浮起兩道電芒,“龍嘯九天!”一聲嘹亮而高亢的龍鳴穿破黑暗,強大的劍氣衝天而起,就連天空中的烏雲都被一劍劈開。
而烏雲分開出,一輪圓月當空。
清冽的月光與凜冽的劍氣一同灑下,兀烈的身體被一分為二。
好強大的一招劍法,寧道融眼中閃過一絲驚駭,暗想龍家的劍法果然驚世駭俗,龍秋雖然人品低劣,但手上的劍法卻是高絕。
圓月之下,龍秋持劍而立,得意洋洋的望著無憂,希望無憂可以看到他的絕世風采,但無憂的目光根本沒有向他偏移過半分,她看的是兀烈。
沒有鮮血,沒有聲音,被分成兩半的兀烈一動不動,但無憂知道事情絕不會這麽簡單。
寧道融長舒一口氣道:“看來已經結束了。”維持九陰誅魔陣需要耗費大量的真氣,這對目前的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負擔,所以才會有這次佛道劍三門的聯手,心神一鬆懈,九陰誅魔陣中的金光便消散了。
龍秋冷哼一聲,“無論是什麽東西,在我龍家的劍法下,都會變成化為灰燼。”他的確有驕傲的資本,整個靈浮山上以劍術而論,除了大劍主陽元濟,就是他的父親龍化雨。
無憂柳眉微蹙,“不,他還沒死!”
兀烈不僅沒有變成灰燼,身體反而在緩緩合攏,九陰誅魔陣以然失效,而三人感覺到兀烈的氣勢似乎更加強大了,那是來自上古洪荒的強大氣息!
整個厥奴營地裏的人都驚慌得逃散,在凶獸的氣息下,凡人會爆發血管裏遺傳的天然恐懼,戰馬也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人和馬互相衝撞、踐踏,人的慘叫和戰馬的哀鳴聲響成一片。
“鏡先生真的不打算出手?”青雲停下了手中的敲擊,望著神態悠閑的鏡先生說道。
這樣寒冷的夜裏,茶早已涼透,甚至結了一層薄冰,但鏡先生手中的茶杯卻冒出了白煙,“我為什麽要出手?”
聽著外麵的慘
叫聲,青雲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一切與他都沒有關係,他聲音一直很沉穩,一直很淡漠,“凡人的恐懼會提升凶獸的力量,你的三顆棋子馬上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鏡先生微微笑道:“我的棋子雖然堅持不下去,不是還有你的一步暗棋嗎?”
青雲大笑起來,這笑聲沒有半點羔羊的軟弱,反而更像一頭草原上的老狼。
梁溯寒望著被巨石壓塌的洞穴,愣了片刻,好在這個溶洞足夠巨大,落下的巨石間還有足夠的空隙容身,在這樣的環境中,黑暗和寒冷一起向他湧來,讓他感覺有些疲憊,大地的氣息又包裹住他,像母親的手,撫慰著他的傷痛和孤獨,他想起很小的時候,一個人走在雪地裏,疲憊與孤獨,寒冷與饑餓,恐懼與絕望,重重的壓在他稚嫩的體上,於是他倒下了,大地也是這樣溫柔的包裹著他,在最後一縷生機將要飄散的時候,他遇見了雷虎與鬼狼,於是他活下來了,從那之後,他就經常能聽到大地的振動,像是一個存在了千萬年的老人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現在他又聽到了這種低語,衰弱而低沉。
與此同時,他感受到在地麵延伸的腐敗的死亡氣息。
大地也會死去嗎?黑暗中,梁溯寒猛然睜開眼睛,這一次,他的目光穿過了黑暗,看到他的麵前,一座巨大的石頭,在千萬年的沉積中化成了惡鬼的形象,而它的嘴角,居然還殘留著一絲詭笑。
莫名其妙的,梁溯寒感到心中一陣厭惡,在黑暗中壓抑太久,難免會產生一些破壞的欲望,手中長刀用力的劈砍出去,沒有絲毫的勁氣,隻是為發泄心中的壓抑,一道火花在黑暗中亮起,梁溯寒一陣錯愕,青狼刀是靈器,雖然沒有灌注勁氣,但絕不會劈不開一尊石像。
梁溯寒忽然石頭上的臉越來越清晰了,笑容更加詭異,絕不會看錯的,梁溯寒再次運刀,強烈的勁氣令青狼刀發出淡淡的白光,一刀揮出,石像上火花四濺,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這樣強力的一刀,足以斬開鐵石,梁溯寒赫然發現,石像上的刀口居然流出暗紅色的液體。
“這是……”梁溯寒心中大驚,他猛然想到昨夜傷到兀烈時,流出的是同樣的東西。
“嘻嘻……”黑暗的溶洞裏傳來尖銳的笑聲,寒氣在四周漫延開來。
梁溯寒大驚失色,但他不相信鬼神,“什麽東西?鬼鬼祟祟。”
笑聲忽然停止,黑暗中又變得無比安靜,彷佛一切都是錯覺,梁溯寒愣了一下,忽然從原地跳開,“不對!”
地麵一團暗紅色的東西漸漸形成一個人影,然後它站起來,沒有麵容,與梁溯寒對峙著,梁溯寒手按刀柄,“你是什麽東西?”太多的東西超出了他的認知,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個謎。
人形也做出同樣的動作,用尖銳的聲音說道:“你是什麽東西?”人形的頭部也漸漸變化出一張人臉,那熟悉的臉令梁溯寒汗毛倒豎起來。
那是自己的臉。
漸漸的,人形又變化出手和腳,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出現在眼前,甚至連眼神都是一樣的。
石頭上的模糊人臉笑得越發詭異起來。
梁溯寒再也忍不住,一刀斬向麵前的“自己”,青狼刀下,人形一分為二,流出暗紅色的液體,但很快又合攏在一起,那張人臉上浮現和石頭上相同的詭異笑容,就在梁溯寒心悸時,人形忽然撲了上來,動作
快捷無比,梁溯寒居然反應不過來,暗紅的液體包裹住他全身,沒有疼痛,沒有痛苦,反而有一種欲望滿足的快感,令他全身都在顫抖,黑暗的氣息猛地鑽入他的口鼻中。
墮落和沉淪的東西往往帶著令人無法自拔的快感。
鏡先生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道:“如果你失敗了,這十萬人恐怕都會為你陪葬,玄武令第二條,若有危及天下蒼生,皆可除之。”
若有若無的殺氣在帳中掃動,青雲古井不波道:“我不會失敗。”
鏡先生歎道:“但是,你的第一件作品已經失敗了,兀烈終究鬥不過你這頭老狼。”
青雲沉默不語。
鏡先生站起身,背負雙手,居高臨下的審視著青雲,“地下的東西,就連如今的四大守護都不敢輕易觸碰,你一個化境中人,居然敢動它的心思,稍有不慎,就是一場浩劫,就算你成功了,別忘了,還有天上的他們終究會注意到你,你一樣會被他們毀滅,這個世界也會被你連累。”
“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這是不可逃避的宿命。”青雲的語氣漸漸沉重起來。
鏡先生道:“所以你才想利用上古凶獸皇者滄溟的血強化自己來挑戰他們?你這樣做隻會打破平衡,或許我現在就應該殺了你!”
青雲悠然道:“老朋友,滄溟之血的封印已經被我打開,你要做的是拭目以待。”
溶洞中的梁溯寒停止了掙紮,此時的他感覺自己的腦海裏存在著另一個靈魂,黑暗而強大。
“臣服於我,我將賜給你強大的力量!”腦海裏出現一張自己的臉。
力量,多麽誘人的東西,但梁溯寒心中隱藏的光明一直在阻止他的墮落,他雖然生活在黑暗裏,卻總在仰望著光明,眼前朦朧浮現起幼年時,父親在他耳邊柔和的讀書,母親在昏黃的燈光下為他繡著新衣,黃狗不時在院子裏發出一兩聲吠叫,然後被母親喝止,被吵醒的他睜眼看到窗外飛舞的螢火蟲,還有夜空中的流星。這些安寧和美好的記憶是隱藏他他心中的光點,無論他在黑暗中飛的多遠,永遠不會迷失。
那張臉忽然變得憤怒起來,“你居然在反抗?沒有人能反抗我的力量!”
隨後,一道黑光在腦海裏炸裂,巨大的疼痛從外到內燒灼著他的每一寸軀體,“屈服吧,屈服吧,凡人的本質就是墮落與沉淪。”狂笑聲在腦海裏來回掃動著,令他無法昏迷過去,仿佛自己的身體在一寸寸撕裂,這是何等的痛苦。
梁溯寒在組織裏見過那些屈服在欲望和力量下的人,他們變成了一具具失去靈魂的傀儡。
他絕不想變成那個樣子!哪怕是死!一個心中有光明的人怎可沉淪在黑暗裏?
腦海裏的聲音越發的憤怒起來,“既然不願臣服,那就去死,你死了,屍體依舊會臣服於我!”
暗紅色的液體像水一樣沸騰起來,梁溯寒感覺自己的魂魄在融化,就在他覺得自己要死的時候,從最深層的大地之下湧起一股溫暖的力量,暗紅的液體一遇到這股力量,瞬間消退了,腦海裏的聲音在瘋狂怒吼著,“不可能!不可能!”
但這瘋狂的聲音漸漸消散。
過了很久,梁溯寒再次睜開眼,全身大汗淋漓,地上有一灘暗紅色的痕跡發出一陣陣腐臭。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確定自己還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