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靈骨
說了這麽多話,本就虛弱的青雲上師劇烈的咳嗽起來,臉上泛起一抹虛弱的血紅,他伸手遞過兩顆白色骨頭製成的項鏈,“這是夔牛的靈骨,能驅散凶獸氣息對你們的影響。”
骨頭入手溫滑如玉,仔細看就會發現裏麵有一團晶瑩的東西在流動,無憂也接過骨頭,淡淡道:“既然你知道這麽多,為什麽你不去除掉他?而且,兀烈為什麽會允許自己的手下有異心?”
被她這麽懷疑,青雲上師還是那般溫和的笑了笑,“這是大地之神的旨意,我們祭司並不是他的手下,我們隻服從於長生天和大地之神。沒有很好的借口,草原上沒有任何部族的族長會傷害一個祭司,那樣會讓整個部落人心渙散。”
無憂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梁溯寒。
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梁溯寒從無憂明媚的眼眸裏看出了她對神靈的不屑一顧,但如果能以一人之力化解這場兵戈,這片大地就會少流很多血,他握住手中的靈骨,眼神逐漸堅決,“我去!”
青雲上師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握住梁溯寒的雙手感激道:“你是個英雄,長生天和大地之神護佑著你。”
無憂在一旁給了一個俏生生白眼,梁溯寒隻當沒看到,他剛想說點什麽,外麵已經傳來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青雲上師,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救救我!”
聽到這個無比熟悉的腔調,梁溯寒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個人,門簾被掀開,一個人衝了進來,這個人看到梁溯寒後,明顯也愣了一下,驚訝中帶著古怪的神色道:“啊,我的朋友,你居然沒死?我居然在這裏看到了你!”
來人正是阿齊茲。
梁溯寒當然明白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不過怎麽聽都覺得這老狐狸是在詛咒自己,“托你的福,我還活著。”
阿齊茲幹笑兩聲,轉眼又看到一旁俏立如花的無憂,眼中瞬間亮了起來,“啊,多麽美麗的姑娘,你是月神在人間的化身,你是人間最嬌豔的花朵,隻要你願意,我將獻上我的一切來換你一個微笑。”說罷,便要去拉無憂的手。
無憂厭惡的退了兩步,梁溯寒不動聲色的擋在前麵,青雲上師咳嗽兩聲道:“阿齊茲,不要胡鬧了。”
阿齊茲相當敬畏這位德高望重的祭司,不再糾纏無憂,正色道:“上師,你一定要救救我們霍特人,剛才兀烈王子下令,我們霍特人將作為前鋒攻打天狼關。”
青雲望了一眼梁溯寒,道:“我沒有權力阻止兀烈王子的命令,長生天會保佑你們的。”
阿齊茲眼中閃過一縷精光,但臉上仍是那種裝模作樣的哭腔,“青雲上師,你是大草原上最崇高的人,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你可憐的霍特朋友一個個去送死?如果上師不願救我們,我們不如現在就死在這裏!”說完還做樣子要撞死在這裏,隻是環顧一周,這裏除了毛毯,就是一些獸骨,似乎沒什麽能撞死他。
青雲的臉色終於不耐煩了,“好吧,我會向兀烈王子請求的。”
阿齊茲立即眉開眼笑,上前一步,抓住青雲的手,“實在是太好了,我們霍特人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青雲咳嗽兩聲,“如果沒什麽事,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和這兩位商議。”
就算被下了逐客令,阿齊茲仍舊賴著不走,一臉油滑的笑容,“啊,這兩位也是我們霍特人的朋友,你們若是有什麽難辦的事,不妨也告訴我,我們霍特人從來不會拋棄朋友!”
梁溯寒差點罵出聲來,真沒見過這麽無恥的人,一想起他對自己的欺騙,梁溯寒真想一拳打在他那張巧舌如簧的大嘴上。
“好了,你先回去吧。”青
雲臉色轉冷。
阿齊茲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兩圈,幹笑道:“好嘛,好嘛,我這就走,上師一定不要忘記答應我的事。”
這個人走後,三人同時籲了一口氣,不過經他這麽一鬧,他們都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興致了,梁溯寒道:“我們先去準備一下。”
青雲神情越發的虛弱,微微點頭,指了指一旁木架上的厥奴衣物,話也不多說,便合上了雙眼。
兩人各自披上一件厥奴樣式的大氅,又帶上帽子,無憂嬌俏的身形頓時掩蓋在大氅之下,梁溯寒本就身形高大,穿了厥奴人的衣物,更是活脫脫一個厥奴人,即使走在營地裏,也沒人發現兩人的古怪,此時的厥奴營地非常混亂,人心惶惶,不少厥奴人一臉的憂色,無精打采的樣子,梁溯寒暗想,若不是天狼關兵力不足,這些厥奴人恐怕都回不了草原。
但左右這場戰爭的是戰爭之外的東西。
“英雄,你準備怎麽做?”耳邊銀鈴般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梁溯寒聽得出來無憂言語中諷刺,不禁也是一陣麵紅耳熱,他做的一切絕不是因為自己有無可救藥的英雄情結,而是從孩提時,他父親就刻在他骨子的東西,就算是一介匹夫,也要以天下蒼生為念!
兩人萍水相逢,無憂不會知道梁溯寒心中所想,梁溯寒自然也不會向敞開心扉,天狼關固然是迷霧重重,但麵前的這個少女又何嚐不是?
梁溯寒停下腳步,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呼嘯的寒風似乎要撕裂一切,“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嚴大人,又為什麽要幫我?”
無憂月牙般的眼眸幾乎可以表達一切情緒,惡狠狠盯著梁溯寒道:“本姑娘想殺誰就殺誰,想幫誰就幫誰?倒是有些人耳朵軟,被人一恭維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梁溯寒承認自己太過輕易的相信別人,這是一個非常致命的缺點,但眼下不是討論這個時候,梁溯寒看著這對充滿靈性的大眼睛,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絲柔軟,“我絕沒想過當什麽英雄。”
無憂步步緊逼,“你跟那個什麽青雲上師很熟嗎?你了解他的為人嗎?你知道他在想什麽嗎?”
梁溯寒略想了一下,忽然覺得青雲對自己的確有些與眾不同,如果是簡單但利用自己,似乎也沒必要這麽熱情,難道真有什麽大地之神?這麽多年的黑暗生涯,他早已不相信任何神靈。
無憂見梁溯寒說不出話,依舊不依不饒,喋喋不休似乎是每個女人與生俱來的特權,“中土有這麽多高人,一個個隔岸觀火,偏偏你一個刀客不知道死活往前衝,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為什麽能活到現在。”
梁溯寒的臉越來越紅,並不是氣憤,而是窘迫,他不習慣在少女麵前發泄自己的情緒,是啊,自己不過是一介刀客,為什麽要背負這麽多不相幹的東西?但很快,他腦海裏閃過父親的身影,亂兵衝入他那個世外桃源的小村時,是父親瘦弱的身體擋在前麵,一個書生麵對一群野獸,結果可想而知,但那副畫麵卻永遠和他的靈魂融為一體,在之後的黑暗生涯中,為他保留一絲光明,讓他的靈魂沒有在殺戮沉淪下去。
梁溯寒認真道:“對不起,我沒想這麽多。”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永遠不在一條線上,“今晚的事,我一個人就可以解決,你不必冒險。”
上天作證,梁溯寒這句話絕對是一番好意,但無憂明媚的眼眸中瞬間酒翻騰起怒火,“你什麽意思?趕我走?本姑娘偏不走,就要看看你這傻子怎麽送死!”
梁溯寒終於頭痛了,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樣的窘迫,隻是這時候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起來,讓兩個人都清醒過來,他們都很餓了,梁溯寒尷尬的撓撓頭。
“咳咳,兩位朋友,在這裏打情罵俏似乎有些不太好吧?”阿齊茲從帳篷的另一邊走了出來,原來他一直跟著兩人,本來他們早就應該發現的,隻是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發現有人跟蹤。
無憂十分厭惡這個人,轉過身去,梁溯寒道:“你這樣偷聽別人說話,似乎更不好吧?”這話一出口,梁溯寒臉上一熱,這不就等於承認他倆在打情罵俏嗎?
阿齊茲熱情的伸出雙手,想要給梁溯寒一個擁抱,“啊,我的朋友,不要在乎這些細節嘛。”
梁溯寒心中一動,似乎這頭老狐狸對自己另有所圖,“我現在很忙,如果沒什麽事,我們最好不要見麵為妙。”
阿齊茲的眼角餘光一直不離無憂嬌俏的身影,他臉上永遠掛著“誠懇”的笑容,“我的朋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你跟我來,我們需要仔細談一談。”
梁溯寒看看四周,厥奴人一時半會兒還沒注意到自己,但時間一長,總會有人發現他二人的古怪,當下也隻能跟著阿齊茲,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麽。霍特人的營帳挨在烈日部旁邊,被厥奴人嚴密的包圍著,很顯然,兀烈王子對這位“朋友”並不放心。
守衛在營門前的巴契見到梁溯寒,迎了上來,用既不友好也不敵對的語調道:“你膽子、還真大。”他的中土話和蠻人兄弟在一個檔次上。
梁溯寒瞥了一眼他腰間的斷刀,哈哈笑道:“你這麽說就太見外了,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阿齊茲生怕兩人不分場合打起來,打圓場道:“我們當然是朋友,而且是老朋友,最重要的是,我的營地裏,還有另外兩位老朋友。”
梁溯寒一愣,在阿齊茲的嘴裏所有人都是“朋友”,這人的特長就是坑害“朋友”,梁溯寒不記得自己有什麽朋友,難道是蕭銘?天狼關裏也隻有蕭銘還記掛著自己的安危。
阿齊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到了此地,梁溯寒當然不會後退,昂首邁了進去,就見兩人站在上首,一人抱著長劍,冷冷的看著他,另外一人像是沒見到他進來。
抱劍之人是龍秋,另一人梁溯寒也見過,正是那位誰都不給麵子的寧道融道長。
梁溯寒心中一沉,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阿齊茲像是沒見到兩人的劍拔弩張,歡天喜地道:“你們都是中土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們霍特人從來不虧待自己的朋友。”說罷,一拍手,便有仆人端來美酒肉食,天寒地凍,身在敵營,能有一杯美酒,絕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沒想到阿齊茲已經是兀烈的階下之囚,居然還能這麽逍遙快活。
龍秋首先開口了,“我沒想到會是你。”
梁溯寒道:“我也沒想到是你。”若是知道他在這,梁溯寒說什麽也不會跟阿齊茲進來,想到這裏,梁溯寒不禁瞥了一眼這頭老狐狸,他家夥走南闖北,絕對知道在中土刀劍勢不兩立,把自己引到這裏,難道是想看場熱鬧?
寧道融端起一杯酒自顧自的喝起來。
梁溯寒對酒沒什麽興趣,但桌上食物令他食指大動,顧不得龍秋的敵視,大快朵頤起來,有這麽多人在場,無憂又恢複成那種矜持的樣子。
阿齊茲揮退帳中的仆人,非常熱情的端起酒杯道:“那麽我的朋友們,我們現在應該好好商議一下怎麽除去兀烈這頭惡狼!”
梁溯寒心中一震,原來阿齊茲在打這個注意,但是除了他,其他的三個人像是沒聽到一般,龍秋抱著劍,盯著梁溯寒,若不是這裏實在不是決鬥的地方,他懷中的劍早已出鞘,無憂非常優雅的專注於麵前食物,寧道融扔出一根啃幹淨骨頭,恰巧落在阿齊茲的酒杯中,“你是哪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