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攻城
除了第一日的挑釁,之後的兩天,厥奴人沒有其他動靜,他們的戰士多是騎兵,攻城對他們來說無異於送死,這也是蕭銘敢以三千人守關的原因。
天狼關曆經大殷四百年的經營,幾乎成了厥奴人的噩夢,雄偉且斑駁的城牆見證了中土帝國的強盛,站在城牆上的梁溯寒,仿佛站在一個巨人的肩膀上,他可以想象在大殷全盛之時是何等的壯闊,隻是現在這個巨人病了,曾經匍匐在它腳下的野獸們,紛紛露出了獠牙。
“厥奴人不怕冷嗎?”七少爺問了一個幼稚的問題。
雖然沒有風雪,但北風依舊寒冷刺骨。梁溯寒想起前些時日在大草原上的日子,天是藍的,草是綠的,風是柔的,但大草原上更多的是黑災白災,一場颶風都有可能毀滅一個部落,在苦難中生長的人往往要堅韌一些,寒冷對他們而言,並不是那麽難以忍受。
選擇這個天氣攻打天狼關,厥奴人占盡了天時。
第三天,厥奴人的營地裏響起連綿的號角。
“來了!”這幾日的修養,蕭銘氣色好多了,金風拳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它的殘勁難以驅除,蕭銘也試過大地神舞,但沒有任何作用,好在他本來修為不弱,兩天的時間,漸漸化解了經脈裏的金風勁氣,功力也恢複了六七成。
梁溯寒看著緩緩靠近的敵人,居然是一群老人,大概有兩三千人之眾,瘦弱的身體,隨意披著破爛的毛皮,沒有任何武器,三五一隊抬著長梯,被身後的厥奴人驅趕著靠經城關,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也沒有任何感情,白色的須發在寒風中抖動,彷佛隻是一具具軀殼。
不同於中土的尊老愛幼,失去勞動力的厥奴老人在草原上沒有任何價值,遇到災害,他們是被第一批被拋棄的人,今年草原雨季充沛,厥奴人有足夠的食物養活他們,但他們還是被拋棄了,兀烈王子果然是一個殘酷鐵血之人,有他在,恐怕草原和中土往後都不得安寧。
梁溯寒這才想到這兩日厥奴人按兵不動,原來是為了製作這些長梯。
蕭銘蹙著眉頭,舉起的手遲遲沒有放下,而“敵人”已經漸漸靠近城牆,在身後厥奴人的呼喊聲中豎起了長梯,就算城上沒有飛出弓箭,不少人已在寒風中倒下。
蕭銘終究沒有發出命令,任由他們架起長梯。
指揮這場戰鬥的人,絕對深諳中土將領的心思,曆來中土戰場就有不斬二毛的傳統,但草原上並沒有這麽多規矩,他們更貼近野獸本能,強者可以掠奪弱者的一切,老弱之人沒有資格活下去。蕭銘當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射殺這些老弱的厥奴人,但這樣做,反而幫了厥奴人一把,激勵他們的仇恨,況且城上的物資本就緊缺,沒有必要浪費,每一根箭矢都是寶貴的。
蒼涼而雄渾的號角再次響起,右側厥奴營地裏衝出幾千騎兵。
難道他們要用騎兵攻城?在梁溯寒疑惑的時候,騎兵已經衝到城牆下,蕭銘始終沒有放箭,騎兵們飛快的下馬,撞倒那些麻木的厥奴老人,踩著他們的身體開始攀爬長梯。
“喂,你搞什麽啊,他們上來了。”大戰在前,七少爺異常緊張。
蕭銘沒有看他,而是看著遠處的那杆黑狼烈日大纛。在第一個厥奴人跳上城牆時,迎接他的是三把從不同方向上刺來的長矛,厥奴人慘叫一聲倒下去,相同的場景在城牆上不斷出現著,梁溯寒這才發現,蕭銘的三千戰士訓練有素,他們配合默契,在一個個伍長的帶領下極有效率的殺戮著,城牆上瞬間變成屠宰場,而厥奴人是送上門的豬羊。
片刻之
後城牆上又恢複安靜,屍體被民壯拖了下去,他們的皮甲和武器都是蕭銘現在極為欠缺的東西。
很明顯,這隻是試探。
勝利之後的蕭銘臉上沒有任何喜悅之色,這場失敗對厥奴人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兀烈王子糾集了草原上幾十個部落,絕不肯能輕易退兵,無論他出於什麽目的,天狼關將經受一場艱苦的考驗。
這時,厥奴人的營地開始震動起來,數十座木塔一樣的東西從厥奴人營地後方出來,朝天狼關緩緩移動著,這些木塔比城牆還要高一丈,前麵有數十匹戰馬拉著,後麵有一百多厥奴人推著。
蕭銘的臉色終於難看起來,厥奴人準備的東西不止是長梯。
“這時雲梯?”梁溯寒對戰爭了解的不多,感覺那巨大的東西不像是雲梯。這些東西在中土出現不足為奇,但厥奴人怎麽會有這些東西?一座普通的雲梯,需要幾十個木匠鐵匠配合才能完成,想不到厥奴人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裏就能弄出這麽多龐然大物。
蕭銘麵色凝重道:“那不是雲梯,這樣的東西沒有十天半月弄不出來,難怪他們出兵如此拖延,原來實在準備這東西,如果我猜想不差,隻要那東西靠近城牆,裏麵就會有鐵板砸在城牆上,騎兵就可以居高臨下,直接從裏麵衝到城牆上來!最糟糕的是,他們剛才已經試探出我們兵力不足!”
十幾座宛如木巨獸一樣的東西深深震撼著城牆上的士卒,幾百年來,厥奴人入寇,要麽是化整為零,在崇山峻嶺中繞過天狼關,要麽驅趕其他種族的人企圖用人命填過天狼關,從未像現在一樣製造這樣的東西。
可以說兀烈王子完全改變了厥奴人的戰爭習性。
蕭銘冷聲道:“不能讓它們靠近城牆!”
如果在兵力和物資充沛的情況下,天狼關裏也有克製之法,比如拋石車、床弩、火箭等物,但如今的天狼關裏,連士卒的食物和盔甲都湊不齊,更別提這些重型武器。
“校尉大人,請讓屬下帶決死營出城!”一個都尉半跪在蕭銘腳下,此人是蕭銘麾下四個都尉之一,名叫趙虎,平日話不多,和梁溯寒也算打過一兩次招呼。
決死營是中土流放過來的罪人,多是一些走投無路之人,總共有四百餘人,天狼關裏沒人對他們感興趣,也隻有蕭銘管他們的死活。
戰場之上,最忌諱的就是猶豫,蕭銘迅速下了決斷,“可以,我再給你們四百匹戰馬和火油,你們要不惜一切代價燒毀塔樓!”經營多年,蕭銘才訓練出五百不到的騎兵,現在幾乎全完了。
趙虎昂然起身,帶著軍令走下城樓,不過片刻,城門在“吱呀”聲中緩慢打開,一隊騎兵飛奔而出,不過厥奴人顯然預料到這種情況,黑狼烈日大纛下湧出一隊黑色騎兵,梁溯寒驚訝道:“黑鷂子!”
這隊騎兵分成兩隊包抄過來,還未靠近,箭如雨發,決死營立即倒下幾十騎,好在趙虎是個久經戰陣的宿將,立即分散手下,他們不是標準的騎兵,有些人也僅僅會騎馬,更別提騎射,根本不是厥奴人最精銳黑鷂子的對手,來回幾個絞殺,決死營的人就去了大半,也隻有趙虎帶領幾十騎,突出了黑鷂子的圍殺,衝到移動的木塔前,將火油和火把一起扔了上去,頃刻間,木塔上烈焰翻騰,塔上的騎兵慘叫著從十丈高跳了下來,直接摔死在地上。
天狼關上的將士一陣歡呼,蕭銘親自敲響了巨鼓,有了勁氣的加持,雷鳴般的鼓聲響徹在每一個將士的耳中。
熊熊燃燒的木塔倒下來,來不及逃跑的厥奴人當即被砸死,引起周圍推車厥奴人
一陣恐慌,前麵拉車的戰馬失去了束縛,被身後的烈火驚擾,立即發狂的衝撞著,在厥奴人的軍陣中引起一陣混亂。趙虎趁著混亂,又接連燒毀了三座木塔,還剩下九座木塔。但此時大部分黑鷂子向他們圍攏過來,混亂的厥奴人也被他們順手砍殺,如此冷血的手段,混亂很快便結束了,趙虎的數十騎又陷入了包圍中,不過他和身後的數十騎異常勇猛,在黑鷂子的包圍圈沒有完全形成時,衝殺了出去。
這一次黑鷂子認定了他就是罪魁禍首,死咬不放,黑鷂子的戰馬明顯比決死營快,但他們並不著急追上去肉搏,而是延展到兩翼,不停的射出弓箭,厥奴人恐怖的騎射在此時展現的淋漓盡致,每一個呼吸間就有決死營的戰士倒下,恐怕不等他們衝到城門下,這批人就會死傷殆盡。
城上的其他都尉都惋惜起來,趙虎雖然和他們並不親近,但絕對是個漢子,隻是厥奴人的木塔眼看就要臨近,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顧及他了。
蕭銘心情很差,看的出來他也在猶豫,決策者的每一個命令都是幾百上千條人命。
梁溯寒站出來道:“我去救人!”說完,沒等蕭銘點頭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正好落在一個厥奴老人的屍體上,心中一陣恍然。
趙虎所部在黑鷂子的射殺下,隻剩下十幾騎,而且人人帶傷,趙虎的背上插著兩支羽箭,他們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梁溯寒調動身體裏所有的勁氣灌注在雙腳上,一路飛奔,速度不在戰馬之下,片刻功夫,他就衝入左翼黑鷂子中,心中再無慈悲之意,刀光如雪,最線接觸的三名黑鷂子一聲慘叫都沒有發出就身首異處,接著便是斷了的馬蹄和人手,瞬間黑鷂子倒下十幾騎,梁溯寒身上也中了兩刀,不過此時的他身體明顯比以前強悍不少,撞翻一匹戰馬後,他的人搖晃了幾下又站了起來。
有了梁溯寒的支援,趙虎壓力小了大半,右翼的黑鷂子見梁溯寒勇猛,便分出一部分來圍殺他。
箭雨撲麵而來,有一兩隻箭穿透刀光,也隻是嵌在他的皮肉上,傷不了他的筋骨,黑鷂子見他如此神勇,並沒有衝過來肉搏,而是不斷用箭雨消耗他,果然是厥奴人的精銳,梁溯寒暗想這樣下去,自己的勁氣遲早有用盡的時候,那時候可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不過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刀客憑的就是胸中義氣,百死而不悔。
“咄!”戰場上此時傳來巨大的吼聲,如同天狼關裏放出的猛獸,接著梁溯寒就看到圍殺自己的黑鷂子被兩根巨大的木樁撞飛,兩個披著精良盔甲巨大的身影衝入敵陣,“梁兄弟!”石頭甕聲甕氣的喊著。
梁溯寒哈哈一笑,看來今天自己死不了,黑鷂子受到這兩個巨漢的攻擊,立即作鳥獸散,梁溯寒跳上他們牽來的戰馬,大笑道:“好兄弟!”
但沒等他們呢撤退,厥奴營地裏衝出兩騎,還未靠近,一個人已經在馬上高高躍起,宛若神龍,彎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麽短的距離,戰馬不可能擺脫他們,梁溯寒也從馬上跳了起來,青狼刀再次出鞘,兩人在半空中各劈出了一刀,隻見那人的彎刀斷成兩截,那人明顯愣了一下,梁溯寒還未慶幸,身後傳來強勁的弓弦聲,強烈的破風聲直奔他的喉嚨,這一箭來勢甚惡,梁溯寒剛剛側過頭,羽箭就擦著他的脖子飛過。
梁溯寒驚魂甫定,忽然看清兩個人居然都是熟人,一個是將自己劫持到沙漠的霍特人巴契,另一個是黑水部的紮克莫。
巴契望著自己斷裂的寶刀發愣,而紮克莫則是咬牙切齒的望著梁溯寒。
梁溯寒哈哈一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