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諸位想必也知道鎮守邊防的定西侯爺吧,那位侯府世子今年早些時候回京了。」


  「沈世子是何方人物,十歲就提槍上了沙場,騎著白馬,獵獵紅衣,豐雄駿偉,殺敵無數,頗大將軍真傳。」


  「現如今,那沈世子已回京,可是徹底的把咱們京城的四大公子給比下去了呢。」


  「聽說這沈小侯爺是回京來成親的,要娶的是大理寺卿的嫡長女呢。」


  …………


  …………


  老先生滿聲讚歎,台下聽眾也一個個熱情高漲,小小的茶坊一片沸騰。


  只有靜姝三人默不作聲,尤其是清月這個小丫頭,小嘴巴都張開了。


  「這就是咱們少將軍?」好不容易清月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對著靜姝說道,「小姐,我怎麼覺得不像呀?」


  靜姝笑著點點頭,雖然說書先生說的有些託大,可沈御卻實實在在要比京城裡頭的熱衷空談闊論的繡花枕頭們要好得多,堪可為翩翩公子。


  只有小六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滴溜溜的兩隻眼睛轉個不停,那神情賊得很,擺明就是心虛。


  長安城的八卦聽了一嘴兒,台上的說書先生依然沒有說出那位寶珍郡主到底會選擇誰為郡馬爺,不過,李靜姝知道,只怕那傳說中的四大公子肯定不會選中。


  清月最喜歡聽這些緋聞八卦了,興趣盎然,依然還沉浸在興奮中。


  「小姐,小郡主到底會選誰為郡馬爺呀,真的會是他們所說的四大公子嗎?」


  「不會啦。」一旁小六子立即搖頭回應,「肯定不會是那四人的。」


  「為什麼?」清月有些疑惑,「剛才那些人不是都說,那位郡主跟那個什麼世子爺是青梅竹馬的嗎?」


  「這是我家少爺說的。」小六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實話實說。


  「哦,少將軍說的呀。」清月嘆了口氣,抬頭望著靜姝,問道:「小姐,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那是因為本朝自開國以來,早有定例,凡是皇家駙馬、郡馬爺。都不可於朝中出任要職。」


  「那四大公子哪一個或是某一侯爵府的繼承人,或是某位位高權重大臣之子,那些人又怎麼可能放下一切,去奪一個郡馬爺的虛名呢。」


  「所以啊,本朝的駙馬、郡馬爺都是些身份較低之人,只怕那位寶珍郡主的心思要落空了。」


  ………………………………………………………………………………………………誠意伯府,碧落堂內,施施然走來個娉娉婷婷的小姑娘,白凈玉盤臉,剪水杏眸,頭插一根素白玉簪,身著桃紅比甲紋裙,外穿直領對襟寬袖衫,十二三歲的年紀,名喚劉瑤,正是黃氏與誠意伯爺的嫡女。此刻,她正帶著兩個丫鬟興沖沖地向黃氏正堂走來。


  碧落堂內,黃氏歪著身子,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身側兩個丫鬟,一個拿著玉捶給她捶腿,一個端著漆金盛著青果的盤子,靜靜地杵在那兒。


  見女兒來了,黃氏揮揮手,支開了丫鬟,一把摟住劉瑤,愛意憐憐。


  「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女學可下了?」


  劉瑤靠在母親懷裡,撅著嫩嫩的小嘴,「母親,太長公主府的百花宴是不是定下日子了。」


  「嗯,不錯,你怎麼知道的?」黃氏詫異得很,自己女兒年紀還小,從來都不關心這些事的,今兒個是怎麼了,突然就說起這百花宴了呢。


  世家都愛風流,因此長安城內總是宴會不斷,尤其是賞花宴,更是數不甚數,而其中最有名氣的莫過於這太長公主府的百花宴了。


  長安城皇親貴胄無數,而其中最有名氣的除了鎮國公府和幾位王府外,就是泰安太長公主。這位太長公主是太祖皇帝晚年所生,頗受太祖寵愛,封邑也厚實,如今雖年事已高,卻是整個皇族輩分最高的人,當今聖上還要喚一聲姑祖母呢。她府上的百花宴自然也是京城一大盛事,能參加這次宴會的無不非富即貴,絕非等閑之輩。


  誠意伯府聖眷日減,爵位也已快到盡頭。往年仗著位高權重的黃府,她這個誠意伯夫人也是宴上貴客,只是新帝即位后,黃家也沒落了,誠意伯府仗著這個快要到盡頭的爵位好歹也能撈著一張請柬,只是這張請柬位置卻是最差的,她已經連著兩年都沒跟太長公主說上話了,今年只怕也是如此。今年她不想去看那些人的眼色,有些不想去,也沒在女兒面前提起,只是女兒怎麼就這麼關心這件事了呢,黃氏心中納悶的就是這點。


  「娘,是大姐姐告訴我的的。大姐姐舅家=不是有個表姐跟長公主府的寶珍郡主要好嘛,大姐姐說了她表姐能帶她去呢。」劉瑤往母親懷裡鑽了鑽,「娘,咱們家有帖子嗎,我也想去。」


  望著女兒期待的眼神,黃氏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公主府的百花宴往年都是安排在端午後幾日的,還有好些日子呢,到時娘一定帶你去,可好。」


  「好。」得到母親肯定的答覆,劉瑤喜笑顏開,母女倆親熱地膩歪了好一會兒。


  母女兩個聊到此處,剛滿六歲的劉華安從族學里回來,把伺候的小廝甩得老遠,一路蹦跳著風風火火地進了門,一下子撲到黃氏懷裡,奶聲奶氣叫道:「孩兒給母親請安,願母親青春長駐,松鶴延年。」


  黃氏一見到心肝寶貝,樂得找不到北:「安兒今日嘴巴怎麼像抹了蜜一樣甜,可今兒個不是母親生辰啊。」


  「母親,是夫子教的,夫子說為人子女,孝順為先。孩兒想母親了。」


  「好好好,我兒真是聰明,孝順。餓了沒有,母親叫人給你和姐姐準備飯食。」黃氏緊抱著自己的兩個心肝寶貝,頓感心滿意足,當即吩咐下人用雞湯煮了麵條端來。


  這姐弟兩個差了五歲,平常最愛吵鬧爭寵。黃氏最寵的自然就是華安這根獨苗了,劉瑤見弟弟一來,母親就沒正眼看過自己了,當下惱怒,冷哼一聲道:「怕是安哥兒在課堂上又惹先生生氣了。」


  華安被人說中秘密惱羞成怒,賴在黃氏懷裡漲紅了臉,道:「娘,姐姐又冤枉我,你快罵她!」


  比起女兒,黃氏肯定更疼兒子,假瞪了女兒一眼,道:「你且少說兩句,夫子不過就是咱們家請來的奴才,安兒規矩得很,能怎麼惹他生氣。莫要胡說。」


  每次和這個弟弟一比,劉瑤總覺得自己就跟前頭的大姐姐一樣不受家中重視,騰地站起身,斜了華安一眼,道:「娘,我先走了,免得爹爹待會兒回來拿他發作,沒得連累了我!」


  華安生怕父親生氣,聽了這話又惱又怕,蹬著腳不依不撓,帶著哭腔道:「娘,打她,打她!」


  劉瑤見不得安哥兒這幅涕泗橫流的鬼樣子,嫌棄地扯了扯嘴角,頭也不回地走了。


  黃鶯兒和劉子星關係尚算和睦,但也說不得情深,世上男子又多愛如花美眷,她只能將心思多放在後宅和兒女身上,眼見著女兒已經長大了,過兩年也就要出嫁,方越發疼愛這唯一的兒子來。


  碧落堂內母子情深,而李靜姝的客房確實另一番景象。


  自靜姝入府以來,黃氏對她是不聞不問,靜姝又無多餘的銀錢去打點底下的奴僕們,原本好以為能得到一筆的下人們自然看不上這個窮酸得很的客居之人,自然也就不會往靜姝跟前湊。


  在外遊玩了一日,回到房中,身邊的丫頭也不知野到哪兒去了,桌上連壺熱茶都沒有,廚房送來的飯食也都是涼的,一看就知道是中午剩下來的殘羹冷炙。


  靜姝無奈地望著這一切,心中只有淡然,只怕以後的日子也都是這樣了。寄人籬下,實在不好開口呀,好在黃氏還沒有限制她出府,這樣,她也就能偶爾出去「打打牙祭」,改善改善一下生活了。


  離秋闈還有大半年,舉子們也不斷地進京了,但願黃氏能早給她找個合適的夫婿,這樣她也就能讓父親放心了。


  至於未來,只怕她跟黃氏也只有薄如蟬翼的面子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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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底,長安城正是滿城楊花飛舞的時候,泰安長公主府的百花宴的日子也定下來了,五月初十,是個吉日子,一張張造型別緻典雅的燙金請柬就像飄蕩在空中的楊花一般從豪華的公主府中輕輕地飄入近百家朝廷重臣、王孫貴族家府邸。


  公主府又早早放出風聲,如今風頭正勁的「五大公子」都會出現在這次宴會上,這張價值千金的請柬更是水漲船高,一時間無數的豪門貴族紛紛走動,只為得到那一張薄薄的燙金請柬。只因為這五位公子里除了已有婚約在身的定西侯府少將軍沈御外,其餘四位都是風華正茂,又恰好都在婚齡。這般人物,自然牽引了無數閨中少女之心。


  大華女子花嫁之期大多在十五六歲,官家女子因家人疼惜,嫁得晚些,也不會超不過十八歲。劉瑤只有十二歲,未到花期,可也到了出去讓各家夫人見見面、準備說親的年紀了,還有前頭伯爵夫人留下的大女兒,也要好生尋門親事,因此這幾日黃氏忙得是腳不沾地,四處奔波,就為了泰安長公主府百花宴的請柬,至於李靜姝,早已經被她拋在腦後了。不過就是一個芝麻綠豆小官的女兒,要身份沒身份,要銀錢沒銀錢,連她的美貌都沒有遺傳到,能在今年落榜的舉子中隨便挑一個也就可以了,哪還用的著自己費心思量。


  只是如今誠意伯府是真的沒落了,黃氏找了無數的門路,都沒弄到句準話,眼見百花宴漸漸臨近,前頭的嫡長女整日在她跟前有意無意地炫耀著弄來的請柬,可自己能不能赴宴還是兩說,黃氏是徹底地急了,整日都板著面孔,連連發作了好幾個下人,端午節也過得馬馬虎虎,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主子心情不好,底下的奴婢們日子也不好過,對遠來的窮酸客人自然就更不上心了,倒留給了靜姝一片難得的清凈。


  靜姝每日要麼是靜靜地呆在客房裡,要麼就是隔三差五齣府一趟,更沒有去黃氏面前逗弄,就如隱形人一般,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除了皮膚。


  也許是長安的水土養人些,在長安城呆了不到兩月,李靜姝一身暗黑的皮膚漸漸白皙起來,雙手厚厚的繭子也消了一層又一層,跟朔陽的自己可以說得上是判若兩人。


  要是此刻父親見到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第一眼認出自己,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靜姝感嘆道。


  已是端午,來長安城已經整整有兩個月了,日子沒有絲毫波瀾,似乎自己完全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


  誠意伯府的氛圍不是很好,靜姝也感覺到了,似乎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公主府百花宴有關,自個兒的生母黃氏每日眉頭緊鎖,大肆發作底下的奴婢,連端午節的粽子都弄得馬馬虎虎的。望著桌上的幾個葉子都煮焦了的粽子,不用拆,都知道,味道肯定不好。


  好在靜姝是個吃的苦的人,稟著不浪費一滴糧食的信念,閉著眼睛,吞著口水,好不容易才解決了一個粽子,剩下的就實在是吃不下去了,只能放在那裡,等著肚子餓的時候再吃。


  進入五月,天氣越來越熱,好在晚上還清涼些許,靜姝有些耐不住熱,只好躺在用清涼井水抹過的竹席上,聽著院中的蟲鳴聲,輾轉反側。


  「啾啾,啾啾,啾啾……」朦朦朧朧中,窗外隱隱約約傳來幾聲口哨聲,好不容易醞釀出幾分睡意的李靜姝瞬間清醒,忽而顏笑如花。


  故人來訪,怎不欣喜。


  衣染鶯黃。愛停歌駐拍,勸酒持觴。低鬟蟬影動,私語口脂香。檐露滴,竹風涼。拚劇飲淋浪。夜漸深,籠燈就月,子細端相。


  知音見說無雙。解移宮換羽,未怕周郎。長顰知有恨,貪耍不成妝。些個事,惱人腸。試說與何妨。又恐伊、尋消問息,瘦減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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