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正面交鋒
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信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弦索。想移根換葉。儘是舊時,手種紅葯。
汀洲漸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謾記得、當日音書,把閑語閑言,待總燒卻。水驛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宋周邦彥解連環(商調·春景)
只是劉家人拍馬屁是拍到馬腿上去了,泰和縣主聽到奉承聲,仍是冷若冰霜。「泰和是小輩,怎受得起老太君和伯夫人如此重禮,難道如今的誠意伯府成了如此不知禮儀的人了嗎。」
一席話,說得劉家人尷尬不已。
「要是別人見到,還以為泰和也是個不知禮數,囂張跋扈的人呢。」緊接著泰和說的這番話更是給劉家人顫動的血肉上灑了把粗鹽,劉家人簡直是無地自容,地上要是突然出現條縫隙,只怕是她們是能毫不猶豫的跳進去。可又能如何了,誰叫自已家的家勢不如人呢,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是大那麼多級,除了低頭裝死,還能做什麼。
「縣主怎麼來了,可是我家老太君有事吩咐我?」妙嬋也不喜歡劉家人,可也不想場面太難堪,這什麼事都要有個度才好嘛。
誰知泰和是個氣性大的,毫不猶豫的推開了妙嬋伸過來的手,「聽說這誠意伯夫人是世子夫人的生母,難道我昀哥哥也要叫她一聲岳母不成?」
原來是為肖景昀打抱不平來了,果真是塊唐僧肉啊,妙嬋在心裡狠狠地咒了自家的相公。
「哈欠,哈欠,哈欠」正在巡邏站崗的肖景昀又連著打了三個噴嚏,心裡美得不亦樂乎的肖景昀摸了摸袖中的鳳尾花,恩,媳婦兒又在想我了,小爺生得好就是魅力足啊,媳婦兒才離開一會兒就想我想個不停,這下可要好好的「慰勞慰勞」她。
恩,是給她買支金釵,還是打個玉冠呢,做幾身衣服也不錯。聽說前幾日江南織造局給宮裡進貢了一種流光綢,是新出的品種。人一穿上,就如水面上的陽光一般,流光溢彩,美得很呢。他去跟皇上討要幾匹,皇上一定會給他的吧,要是不給,那他就在御前學昭哥兒打滾,不怕他不給。恩,就這麼定了,自個兒那麼漂亮的小媳婦就得穿上那獨一無二的好衣服相襯,說不定媳婦兒一高興就能答應自己一起「鑽研」那本精藏的小人書了呢,恩恩,想想就美死個人了。媳婦兒可害羞著呢,不過我就喜歡她那嬌羞的神情,通紅的耳朵,還有那綻放的紅梅……,想到這兒,肖景昀已經是熱血膨湃。就盼著這宴會早點結束,太陽早點落下。興奮不已的肖景昀抬頭一望,恩,太陽還沒到正中呢,離落山還有二三個時辰呢。度日如年的肖景昀就像斗敗了的獅子,失落不已。
暫且不提幼稚的跟太陽較勁的肖景昀,只說李妙嬋這兒。泰和縣主提出了這麼一個勁爆的問題,妙嬋實在難以回答。說是吧,劉黃氏肯定會順竿而上,說不是吧,泰和縣主立馬就能用「孝道」二字壓得她再也翻不了身。怎麼答都是錯。
「縣主果然消息靈通,不錯,誠意伯夫人的確是在下的生母,當初妙嬋出嫁之時拜別父母時,我家世子爺也是跟我一起拜過的。」聽到妙嬋如此說,黃氏的眼睛亮得能發光。這句話不就是承認了她是鎮國公世子的岳母了嗎。
泰和聽了這句話,正想出言諷刺,這母女倆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過了頭。沒想到李妙嬋接下來說的話徹底的堵住了兩人的嘴。
「妙嬋雖自幼家境清苦,卻也識得幾個字。《孝經》有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大雅》云:『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甫刑》云:『一人有慶,兆民賴之。』」
「誠意伯夫人是我生母,無她即無我,我的確應該孝敬她,以全吾之孝道。孔聖人又曰: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自然也應該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才不負聖人教誨。我待其為親母,她亦應待我如親女,為我思慮周全。不知縣主可否認為如此。」
沒想到李妙嬋引經據典一大堆就只為了將話題丟在她身上,泰和縣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嫂嫂哪是只識得幾個字啊,完全是謙虛了些,只怕京城裡有名的才女也說不出來這番話吧。妹妹也覺得嫂嫂說得對,這人啊,自然是你對我好,我才能對你好的。誠意伯夫人,你覺得呢。」都是狡黠的狐狸,這禍水東引的手段使的那是一個熟練。
「是是是,縣主說得對,這人與人相處啦,都是這樣的。你對我好,我才能對你好的,這樣大家才好嘛。」黃氏說完,自嘲的笑道,只是那笑容是如此的言不由衷。李妙嬋的意思明顯得很,她們兩母女的情份也是建立在你對我好,我才能對你好的基礎上的。一想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還有親生淡漠的眼神,她不由得想起女兒得知自已的婚事時對她說的那句話,「母親,您如願了嗎?」,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只怕這丫頭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吧,那她以後還能怎麼辦,她生的一雙兒女還能有什麼將來,難道真的就成為平民。不,不能,平民的日子太可怕了,她受夠了。她不能讓她的一雙兒女過那樣日日數著銅板計較柴米油鹽的日子。一想到這兒,劉黃氏就有了勇氣,腰板也直了起來。她不僅僅是誠意伯夫人,她的爹是工部的侍郎,朝廷的三品侍郎,她的女兒是鼎鼎大名的鎮國公府未來的當家主母,她有資格得到她人的敬仰。當劉黃氏挺直腰板,還想拉住前頭生的女兒李妙嬋時,卻發現女兒已經走得遠遠的了,她再也抓不住她了。
眾命婦跟太長公主道完壽后,又寒暄了幾句,很快就進入了壽宴的例行項目――看戲。
太長公主喜歡看戲,也愛戲,府里自然建有專門的戲台。戲台建在曲波池邊,如今荷花已經謝了,滿池空蕩蕩的,池上早就搭好了堅實的木板,宴席就擺在湖上,迎著清風,沐著陽光,用來看戲卻正好。
戲台兩邊大樑上,掛著一對聯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燈,每一席前豎一柄漆干倒垂荷葉,葉上有燭信插著彩燭。這荷葉乃是鏨琺琅的,活信可以扭轉,如今皆將荷葉扭轉向外,將燈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戲分外真切。窗格門戶一齊摘下,全掛著各種彩穗宮燈。廊檐內外及兩邊游廊罩棚,將各色羊角,玻璃,戳紗,料絲,或綉,或畫,或堆,或摳,或絹,或紙諸燈掛滿,甚是喜慶。
太長公主府里請來的自然是京城最出名的戲劇班子――榮華班。這戲班子的名聲就連孤陋寡聞的李妙嬋也早有耳聞,班主姓榮,自幼練習武生,一身的拳打腳踢,做拉唱跳名動京師。更重要的是,唱武生之餘,他還精通花旦,剛猛與柔和就這樣神奇的突顯在一個人身上,蔚為天下奇聞,世人贊曰「戲中魁首,千年難遇」,上推五百年,下推五百年都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人。榮華班所到之處,無不萬人空巷。能請他唱堂會的人無不非富即貴。
露台下,早就擺好了席面,每一席旁邊再設一小几,几上擺放著爐瓶,焚著御賜的百合宮香。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的點著山石布滿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盤,內放著舊窯茶杯並十錦小茶吊,裡面泡著上等名茶,一色皆是紫檀木雕。
「咚咚鏘,咚咚鏘」,一開場就是一群*歲的小男孩著紅衣翻著跟斗跳了出來,一連串的跟斗看的人眼花繚亂,年紀還小的各府公子小姐更是拍得手掌都紅了,連聲道好,「好,好,好。」
早就有一旁的僕役聽見叫好聲,將預備下的幾簸籮銀錢向台上一撒,只聽豁啷啷滿台的錢響。太長公主大悅。
小子們聽見「賞」聲,竟然沒有停下來,而是開始了「疊羅漢」,遠遠的望去,竟是一個「壽」字,這下台下的眾人都鬨動了。
「賀太長公主千秋,賀太長公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眾小兒齊聲道。
這下子太長公主更是高興,連聲道:「好,好,重賞,重賞。」話音剛落,大筆大筆的銀錢如瀑布一般丟到了台上,台下的太太小姐們也丟了不少銀錢上去。這台柱子還沒出呢,上千兩銀子就賞出去了,要是那榮老闆一出,那還不知道要賞多少呢。
老太太也歡喜得很,特地取下手中的玉鐲子吩咐下人送了上去,轉頭又跟大太太、二太太吩咐:「咱們府里哪日也請榮老闆來唱上兩出,就這個路數。」
大太太、二太太忙應道,「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