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秋意濃
二嫂王氏不愧是出生書香世家的才女,文採風流,既道出了重陽佳節思親團圓的喜意,又稱頌了皇帝陛下的英明及對太平盛世的期盼,有國家的大義,又滿懷女兒家的深情,為眾人之首理所應當。其他人也各自有賞,妙嬋絞盡腦汁想出的詩作中規中矩,既不出彩,也沒掉在榜尾,正合妙嬋的心意。
重陽過後,天空就下起了小雨,有道是「一層秋雨一層涼」,白霜墜地秋風起,氣溫也慢慢的降了下來。一大早,妙嬋推開窗,外面都被霧籠罩著,一片蒼茫。清晨的霧,它們透明,純凈,像細紗一樣,輕飄飄的,看上去彷彿空中的白雲都飄落在地面上。「真美啊。」
「什麼真美?娘子倒是好好跟為夫說說。」一雙手臂從後頭牢牢的圈住妙嬋的腰,不用問,都知道是肖景昀。
「這霧啊。」妙嬋沒有回頭。
「這霧有什麼美的,你這都是什麼欣賞眼光啊?別人看的都是花啊、盆景啊這類的,你倒好,一大早就觀賞起霧來,要是讓外人看見了,豈不笑掉大牙,到時你可別抱怨小爺我沒給你撐腰啊。」
「可是夫君你不覺得這茫茫白霧之中,花草樹木,也別有一番風情嗎。妙嬋年幼之時,每當起霧的時候,就覺得特別高興。」
「為什麼?」肖景昀可想不清,這茫茫白霧,人所見之處不過三丈,他站在窗口,連院門也只能隱隱約約的瞧見輪廓,人在霧裡,能有什麼好玩的。
「官兵捉匪啊,你藏在霧裡,什麼都看不見,想著怎麼抓到「敵匪」,那霧氣不就是天生的屏障嘛。」
「啊……」肖景昀詫異得嘴巴都張大了,「你小時候玩的是官兵捉匪啊,哦,那怎麼可能呢?」「難道你不知道嗎,妾身娘家是軍戶,見到最多的就是如何打仗殺匪了。西北可不似中原這般繁華。」
「那倒也是。」
「夫君,妾身還不知道夫君幼時喜歡玩什麼遊戲呢?」妙嬋也想多點知道枕邊人的事情。
「我啊,你聽了可不能說出去,我八歲的時候還沒離開過我大哥也就是皇上的眼睛,能玩什麼遊戲呢。」
「啊,真的?妾身還以為是外頭的人以訛傳訛呢,沒想到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一生下來就身子弱,不過比大哥兒是要好多了。奶娘告訴我,我一生下來不管嬤嬤怎麼打就不會哭,把祖母、爹娘都嚇壞了,生怕我是個啞巴,當時我大哥才五歲,硬是要抱我,結果我一到他的懷裡就哭了。從此我就沒離開過我哥。祖母還跟我說,只要我哥一離開,我就撒開膀子大哭。我哥去學堂讀書,我就睡在書桌上。長輩們都開玩笑,說我簡直就不是我爹的兒子,應該是我哥的兒子才對。後來大點了,會走路了,我就拉著哥哥的衣角,一刻也不肯離開,把我爹氣的那個慘啊,就差沒真的七竅生煙了。」「我爹不知道想出了多少法子,都沒把我從我哥身邊弄開。最厲害的一次,他親手把我關在屋子裡,任憑我怎麼哭都不給我開門,結果我哥下學回來一看,你猜怎麼著,我已經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當時祖母把我爹給打的,那叫一個慘啊。整整四十大板,那叫一個皮開肉綻,可恨當時我昏過去了,不知道,要不然我肯定讓畫師把它畫下來。哎,真是時不我待啊。」話還說完,肖景昀已經搖頭晃腦的嘆息起來,好像是惋惜自己錯過了這一樁「美事」。也不好好想想,他要是敢把這件事往鎮國公面前一說,惱羞成怒的肖禎還不把那「四十大板」記在這個「罪魁禍首」身上。
「那爺八歲的時候是怎麼跟當今聖上分開的呢?」妙嬋好奇的是裡頭的「秘密」。人嘛,都是好奇的,雖然好奇害死貓,但是一個秘密聽到一半的慘狀,妙嬋可不想經歷。
「也不知怎麼的,只要我一離開我哥一炷香的時間,我就會犯病,輕則高燒不退,重則昏迷不醒。後來相國寺的高僧給卜了一卦,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說了個「兄弟情深,肖家有福」就走了。因此我一直都與我哥同進同出。直到八歲那年的重陽,府中的菊花宴,一大群小娃兒都到了咱們府中做客,泰和那個小丫頭也來了……」
「喲,肖景昀,你羞不羞啊,都八歲了都沒戒奶呢,還拉著你哥哥的手,羞不羞啊你……」這是泰和縣主第一次見到肖景昀時說的話。
「對啊,你看我們都是自己三歲起就一個人睡覺的了,哈哈,肖景昀是個跟屁蟲。」
「對對對,誰還八歲了,還跟哥哥拉著手啊,就是個跟屁蟲嘛。」
「沒錯,肖景昀就是個跟屁蟲,我們才不跟他玩呢,走了,走了,不帶他玩了。」
…………
祖母說,自己要做個好主人,要帶著小客人們好好玩玩,他也貪新鮮,好不容易才肯放開哥哥的手來跟新夥伴玩耍的肖景昀一下子就哭了起來,「你們胡說,我才不是跟屁蟲,你們都胡說,我要告訴我哥哥,我不是跟屁蟲……」哭聲將在園子里賞花的客人們都引了過來,問明原委,自然菊花宴也就散了。
「哥哥,昀兒不是跟屁蟲,昀兒不是跟屁蟲,是不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肖景昀淚汪汪望著自己的大哥,粉嫩的小臉蛋上滿是淚痕和灰塵。
「怎麼會呢,哥哥最喜歡昀兒了,他們是嫉妒你,因為他們都沒有哥哥啊。」
「不是,哥哥你騙我,剛剛我還見了幾個他們的哥哥呢。哥哥你騙我,昀兒不跟哥哥玩了。」覺得受了莫大欺騙的小景昀一把推開大哥的手,邁著兩條肉乎乎的小短腿蹭蹭的跑開了,全然不顧後頭兄長的呼喚。
小景昀匆匆的跑回屋內,趕走了所有下人,把門關得緊緊的,把小小的身子都埋到被窩裡,硬是不肯見自個兒哥哥,「你騙我,我不跟你玩了,我以後都不拉你的手了,我才不是跟屁蟲。」哭著哭著就睡過去了。小景昀一覺醒來,就只瞧見大哥哥和爹爹靠在床旁的桌子上,旁邊還擺著半碗葯汁。果不其然,他又生病了。後來,他才知道他這次病得特別厲害,足足高熱昏睡了三日。祖母甚至都要派人去砸了當初那些奚落他的小孩子的家了。
不過從此他硬是不肯再處處拉著大哥哥的手了,他開始試著離開大哥哥的身邊,那時候是整個鎮國公府最緊張的時候,全府的太醫、奴僕眼睛都不帶眨的看著他,大哥哥也配合著他,隨時都待在一旁候命。開始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然後是兩個時辰,半天,一天,甚至是一月,兩月,半年,他的癥狀也從昏迷高熱幾天到一天,半天,再到不再昏迷,只是發燒,最後什麼癥狀都沒有。一年以後他終於能夠離開他的哥哥了,眾人才放心下來。總不可能倆兄弟就這樣手拉手的過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