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舊夢

  戰火中升起的白煙遮天蔽日，濃濃的灰白塵土把原本色彩斑斕的世界掩去，熊熊的無情烈火將曾經寧靜安詳的小鎮燃盡，只剩下雜亂的廢墟。


  身如枯柴的少年麻木地走在這灰白色的世界里，長長的、散亂的黑髮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孔，只露出了一隻乾淨透亮宛若紫色寶石的眼眸。只可惜美麗的眼眸中的眼神空洞，給人一種深深的遺憾，就像是被扼喉的夜鶯。淅淅瀝瀝的雨越下越大，廢墟里的土地變得更加泥濘污濁，而那些蜷縮在廢墟角落裡的倖存者們的輕聲啜泣卻也漸漸地被這雨聲淹沒，這個世界在此刻越發地灰白起來。


  正當少年逐漸絕望之時，一朵柔弱的淡黃色小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小花在這凄風慘雨中左右搖曳，似乎隨時都會折斷了腰。少年停住了腳步，愣愣地打量著她，這朵淡黃色的小花很普通，卻也很美麗，她本該是五彩世界的芸芸眾生，卻偏偏生在了這灰色世界中，偏偏長在這廢墟中，出現在了少年的面前。


  忽然，少年的後方隱隱傳來了隆隆的響聲，那是逼近的雷雲，那是飛馳的馬群，那是膽小者的，夢魘。倖存者們蜷縮地更加緊湊了，瑟瑟發抖的他們甚至已經忘記了哭泣，少年美麗的眼眸里並沒有任何的神情，有些蒼白又有些污濁的面孔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是輕輕的摘下那朵小花，將她藏在自己的懷裡，護在自己的手心裡，然後沒命地向前狂奔，朝著廢墟的外面，朝著蒼茫的草原，朝著無人的山林，朝著那個屬於她，或許也屬於他們的新世界。


  然而令人心悸的聲響依舊是不斷地逼近，那宛若雷鳴般的隆隆響聲不斷地叩擊在少年的胸口，一次又一次地刺痛著他的心臟。無情的雨加快了少年體力的流失，痙攣的肌肉讓他失去了自己的重心，終於他狠狠地摔倒在了骯髒的泥漿中。僵直的手再也護不住手中的小花，少年只能傻傻地看著她跌落在自己的身旁。


  少年伸直手使出全身力氣想要將小花重新護住，但是，夢魘已至。狂亂的馬蹄伴隨著放肆的笑聲一遍遍地踐踏著這朵小花，將她一次次重重地踩進骯髒的泥漿中，兇惡地碾碎她柔弱的腰肢，還有那淡黃色的小小花瓣。


  命運的手開始扼住少年的喉嚨，無助的他只能不停地試著喘息，然而沒有一絲空氣能夠擠進他的喉頭，渾身痙攣的他不停地顫動著，就彷彿一條即將窒息的魚！飛濺的泥漿，散亂的長發，遮住了他美麗的眼眸卻露出他那另一隻眼睛，那是一隻如此空洞的眼，正真的空無一物，剩下的唯有幽深無底的黑暗和那從眼洞中緩緩流淌的斑駁污水，像是這灰色世界的骯髒泥漿，又像是暗紅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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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蒂！！！」


  少年被這可怕的噩夢所驚醒，他猛然睜開那宛若紫色寶石般乾淨徹亮的左眼，左手死死攥著身旁的雜草，右手緊緊抓著胸口的破爛衣衫，他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像是差點淹死了一般。


  少年的名字叫戴奧斯，戴奧斯·凱爾森，原本的他有父有母還有一個妹妹，他的父親名叫迪恩·凱爾森，是一位實力強大的聖騎士，母親名為克萊拉·凱爾森，是一位美麗善良的牧師，妹妹名叫溫蒂·凱爾森，她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笑容如同盛開的花朵一般甜美。


  凱爾森一家原本過得很好，他們家境雖然算不上多優越，但也可以說是衣食無憂，家人之間相親相愛，鄰里之間和諧共處，再加上由於他們總是積德行善，幫助弱小，在原來居住的城市裡也算是一個模範家庭。然而就在兩年前，也就是戴奧斯十二歲的那一年，凱爾森一家發生了劇變，戴奧斯的父親迪恩死在了一次剿滅邪教的戰鬥之中，收到消息的其他家人都無可避免的陷入了悲傷之中。然而還未等他們將眼淚擦拭，新的噩耗便再次出現了，這次的消息更加震撼——聖騎士迪恩·凱爾森並非是死在邪教的手中，而是因為與邪教有勾結死在了審判騎士的劍下。


  接到這個消息之後，凱爾森一家便全部被教廷抓進了死牢之中，從小受到父親教誨的戴奧斯自然不會相信教廷的片面之言，那個恪盡職守的聖騎士，那個匡扶弱小的老好人，那個嚴肅認真的一家之長，怎麼可能會背叛自己的信仰？怎麼可能會投靠邪教呢？這一切都太荒謬了！


  然而更荒謬的是戴奧斯被告知他們一家將會在次日正午被處以火刑，這個消息如同一道炸雷一般在戴奧斯心中響起，要知道戴奧斯他們雖然被指控了一項很嚴重的罪名，但他們還沒有經過任何形式上的審訊就被判處了極刑，這種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不過這件事雖然聽起來像是一個荒誕的傳聞，但卻真真正正的發生在了戴奧斯身上，次日當他和他的兩位家人被綁在火刑架上后，絕望的戴奧斯終於是相信了發生在眼前的事實。無助的他本該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但他的母親在臨終前竟然發動了一種可以將他和他的妹妹從教廷眾人面前轉移到他鄉他國的神術，只是這神術雖然能解救戴奧斯和他的妹妹，卻救不了他的母親，熊熊火焰之中，他的母親屍骨無存，留下的唯有一縷塵埃。


  來到異鄉的戴奧斯帶著妹妹艱難的生活了兩年，這兩年的經歷改變了戴奧斯，原本恪守聖騎士正義信條的他變得自私又多疑，冷酷又殘忍，他做過苦工，做過小偷，做過獵人，做過那些人們都不願意接觸的骯髒事，為的只是賺取一些生活所必須的金錢。戴奧斯知道只有他得到了這些金錢，他才可以讓妹妹遠離這些骯髒的東西，只有他得到了這些錢，他和妹妹的生活才能邁向正常，只有他得到了這些錢，他才有可能獲得復仇的機會。


  只可惜他的復仇機會還沒來得及出現呢，戰爭的火焰便燒到了他們的身上，被戰火波及的兄妹倆如同風暴中的小舟一般很快就被浪潮打散了。那天晚上，戴奧斯永遠也不會忘記，他不會忘記那天晚上人們的哀嚎，不會忘記那天晚上心中的恐懼，更不會忘記那天晚上慘死在鐵蹄下的妹妹。


  其實戴奧斯那天晚上也死了，只是他又再次活了過來，這一次他帶來了死神的恩賜，這一次他相信自己命運將掌握在他自己手裡，這一次復仇的機會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