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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我燒成灰

  第143章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我燒成灰

    綿州府有個廣濟寺甚為有名——出名的靈驗。


    尤其是主持方丈圓慧大師,幾個禪機便能勘破天機。善男信女們將廣濟寺的門檻都踩破了,有的求家中兒郎高中,有的求子,有的求財。


    聽說,祈願靈驗的十之七八,就連隔壁的州縣都有人專程來祈福。


    綿州府城時疫剛起的時候,廣濟寺便擠滿了求佛祖保佑的百姓。


    後來,羅知州在若雪的要求下,頒布了防治時疫的方略——其中一條,便是禁止人群聚集。


    廣濟寺,這才恢複了清淨。


    若雪抬眸,望向寺院中四人才能合抱的粗壯梧桐樹,風一吹,樹影婆娑。


    她指著還未轉紅的梧桐葉,“圓慧大師,您說,眾生皆苦。如果眾生好比梧桐葉,那留在樹梢上的葉子苦,還是被風掃落的葉子苦?”


    “苦,與不苦,不過是起心動念之間。明心方見性。”圓慧大師垂眸微笑,說話語焉不詳。


    若雪笑了笑,“若如此,燒,與不燒,想必也沒什麽不同吧?”


    圓慧大師微張眼眸,怎麽這王妃,如此胡攪蠻纏?


    “請圓慧大師出山,並不是為了減少世人對我的指摘,而是為了逝者的家人!若我強行燒掉病患的屍身,他們的家人隻當他們從此墮入無間地獄,魂飛魄散!生者惶惶不可終日,又當何安?”


    “王朝覆滅,不過百年之間。三千世界,最後的終局,不過就是寂然一片。可在此之前,我們雖是蜉蝣螻蟻,依舊在掙紮著,努力著朝虛妄的未來前進。逝者已矣,難道我們生者,就要跟隨逝者,浪擲這光陰?虛浮過日?”


    若雪接著說,“此行請圓慧大師出麵,不是為了逝者,而是為了生者。求大師垂憐,給生者一個希望,哪怕這個希望是無比虛妄的。”


    穿堂風呼嘯而過,打得木窗欞伶仃作響。


    “我知道,將所有病患的屍身都燒幹淨,是會被人指著脊背罵的。可是,若不如此,整個大周都會如綿州府城這般。到時死去的人,又何止千餘人?”


    圓慧大師頷首,“施主此心光明。”


    見他沒有首肯的表示,若雪輕輕施了一個禮,“我也不為難大師。這件事不管大師,要不要出麵助我,我都會推行下去。哪怕是被人戳脊梁骨,小女子無愧於心!”


    她緩緩站起身,風吹打著她清瘦的身形。


    若雪心情沉重地走到廣濟寺門口,一個小沙彌小碎步跑來,攔住若雪,氣喘籲籲道:“施主!施主留步!方丈他,方丈他說明日會去給逝者超度!”


    若雪喜出望外,連忙作揖行禮:“深謝圓慧大師!大師深明大義!”


    一輛四頭馬車路過廣濟寺。


    蕭琰撩起車簾,伸出雙手,挑眉笑道:“事情辦成了,笑得這麽開心?”


    這些時日,若雪不管出入何處,蕭琰都要親自接送——似乎有了嚴重的創傷應激後遺症。


    若雪拾起裙擺,踏上馬車,笑得燦爛明媚,“事情隻成了一半。另一半,還看明日。”


    蕭琰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負在身後,悶哼一聲:“好。明日,我再送你去義莊。”


    若雪瞥著蕭琰驟然凝重冷肅的麵色,也不作聲。


    ,


    次日,若雪起了個大早。


    圓慧大師帶著廣濟寺的一眾和尚早就沐浴更衣,在義莊門口擺上了香案,供奉千卷佛經。


    和尚們在前堂席地而坐,一麵垂眸敲擊著木魚,一麵念著悠長的佛經。


    整個義莊回蕩著尾音被拉得老長的佛音,莊嚴肅穆,綿延不絕。


    這一頭,衙役在義莊外立起幾個木棚,每個木棚裏橫放著因時疫而故去的病人。


    衙役們有的往木棚裏不停添置著柴火,有的倒著滾油。


    義莊外聚集著圍觀的百姓,其中一半都是逝者的家人。


    有的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有的早就哭幹了眼淚,頹然地垂坐在台階前。


    其餘眾人竊竊私語。


    “聽說是京城來的慶王妃,出的主意,好狠的心啊。都是爹娘養的,好好的不說入土為安吧,把人燒得幹幹淨淨,又是怎麽回事?”


    “就是!原本還指望著慶王妃,能夠遏製住府城的時疫,沒想到出了個這般餿主意!”


    “就她,還是傳說中的醫仙呢?恐怕是浪得虛名!”


    另一人說:“我看呢,當日她被賊人擄走,算是活該!這也忒歹毒了吧!那賊人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若雪站在義莊門口,聽到眾人說的話,心底微沉。


    原來百姓的唾沫,是真的,能把人給淹死的。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平靜地掃向眾人,抬起手道:“諸位父老鄉親!大家都知道城中時疫的情況,時疫傳播得不可謂不快。如今的時疫,還隻在綿州府城之中,若是擴散,恐怕整個大周就會遭此大難!”


    “這些因時疫而死的人,並不會因死去,就停止了時疫的傳播。在停靈的時候,在安葬的時候,他們依舊無差別地傳染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甚至,會使其他的活物攜帶時疫病毒,邪祟。綿州從前每二十五年就會出一次大水,隻要這一次的病毒沒有完全消滅,二十年後,你們的子孫會麵臨同樣的窘境。”


    “因而,哪怕我們心懷悲痛,這些逝者也不得不燒!”


    眾人麵麵相覷,似有不忍的模樣。


    若雪鼓著勇氣,捏著香案上的經書,高聲道:“這些逝者不是白白死去,白白燒掉的。他們是為了整個大周,功德無量!這般人,怎麽會下地獄,魂飛魄散呢?”


    “廣濟寺的高僧們聽到他們的壯舉,無不感懷,必要在此誦經超度二十一日。他們有了這等佛緣,必會瞑目!你們就放心吧!”


    話音一落,四下寂靜。


    隻有一位匍匐在地的婦人,還不停抽泣著。嗚嗚咽咽的聲音,聽得眾人心裏淒然。


    “話說得好聽!”


    一個二十來歲、書生模樣的青衫青年,從人群中站出來,振臂高呼:“又是一個不識百姓愁苦的世家小姐!我且問你,你的娘親若是得了時疫,你願意讓她身死成灰嗎?”


    “不結廬守孝三年就罷了,還要將其揚成灰!這算哪門子孝道!”


    聲音堪稱咬牙切齒,痛徹心扉。


    若雪正要回應,蕭琰搖著白羽扇從台階上緩緩走下,“本王可以鄭重地告訴你,若是本王因時疫死了,我的娘子。”


    他指了指若雪,“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我燒成灰。”


    說罷,唇畔勾起了一絲笑意。說不清是自嘲,還是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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