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2.08
顏羲和的心中一顫,難道自己因為太過興奮哪裡露出了馬腳嗎?
「顏兄…」顏羲和想要解釋,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你一定是上天派來的仙女,是不是!不然你怎麼會有這麼多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簡直令人不敢置信!」顏豐一邊說還一邊興奮的在屋裡不停的走來走去。
聽了他的話,本來還想坦白的顏羲和一口氣沒上來,堵在胸中無比的煩悶。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希望顏豐能夠戳穿她,這樣她就可以坦白一切,不用再一個人孤獨的守著這個秘密處處小心,輾轉反側。
她相信以顏豐的睿智和瘋狂是不會真的在乎,她到底是不是幾百年後的靈魂的,可是轉念一想,顏羲和又有些心虛,如果讓顏豐知道他義父的親生女兒已經死了,這付皮囊被自己鳩佔鵲巢了,他應該不會那麼平靜的接受吧!
顏羲和還是默默咽下了想要坦白一切的衝動。
「顏兄覺得我的想法是否可行?」顏羲和不想跟他討論自己到底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強行將話題轉了回來。
經過剛才的緩衝,顏豐亢奮的情緒也有所緩和,但還是很激動的說:「絕對可行!那些幽州境內的大小官員和來做生意的富商不差錢,差得只是一個安全舒適的居住環境,小姐的想法確實沒錯,這個直沽城交通便利又有軍隊駐紮,如果利用將軍的關係讓軍隊平時巡邏的路線向我們…開發的住宅區傾斜,又有各種齊全的…配套設施,簡直就是為他們這些人量身打造的地方,而且像小姐設想的那樣採取會員制,可以彰顯他們與眾不同的高貴身份,滿足他們在這窮鄉僻野的權力欲,簡直太精彩了!」
顏豐用著現從顏羲和那裡學來的各種專業術語,越說越興奮,終於忍不住走到一旁的桌前拿起毛筆快速的寫了起來,也沒有空管顏羲和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這個問題了。
就在兩人沉浸在房地產開發計劃里忙碌不休的時候,顧念蒼在將軍府中也是坐立不安,他粗暴的打斷了絮絮叨叨跟他彙報著顏羲和每天行程的兵士。
「夫人沒有一點要回來的意思?」
「應該是沒有…」兵士猶猶豫豫的回答,他不知道夫人心中是怎麼想的,可是看夫人每天神采奕奕的忙碌著的模樣,他覺得夫人應該是根本就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顧念蒼聽到他的回答,更加煩躁,揮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幾天沒有回家而已,她這算什麼?離家出走?離家出走也應該有個理由啊!
顧念蒼原本以為顏羲和只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就會回來,他完全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做出一副根本就不會再回來的樣子,聽說她在直沽還買地蓋起了宅院,這是要做什麼!
顧念蒼其實早就按捺不住想要去找她問個明白了,他的心中是希望自己的妻子可以明事理懂進退,可以與自己並肩共擔風雨,因為如果有一天他戰死沙場,她必須要能夠將顧家支撐下去,可是他卻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妻子可以同自己一樣殺伐決斷,每當想到顏羲和面無表情,用冰冷的聲音說全部殺光,一個不留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會止不住的往上冒寒氣。
他還記得自己16歲初上戰場的時候,白天砍殺敵人毫不留情,可是晚上卻噩夢纏身,每每會被鮮血淋漓的畫面驚醒,冷汗浸透了衣衫,那種無可言說、不能擺脫的綿長痛苦噬骨消髓。
顧念蒼是用了多久的時間才完全消化了那種痛苦,變得習以為常的,他自己已經記不清了,但是那種痛苦不該由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承受!
他怕當少女半夜驚醒痛苦哭泣時,自己會忍不住把那段脆弱的經歷暴露,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塊不能觸碰的過去,不管你現在有多麼強大,你始終脆弱過,結痂的傷口也許只是表面癒合,內里還流著膿水。
他知道此刻那個無助的少女也許更需要他的安撫,可是別說他不一定做得到,就是能做到,他也會硬起心腸不去那麼做!這回他安撫了她,下回她就還會去做這樣的事情!不!沒準是更殘酷的事情!他不想讓那個美麗柔軟的美好少女,變成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不論是為了誰!為了什麼!
顧念蒼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他只是用自己的方法在保護著自己的妻子,可是現今看來,也許他做錯了?
顧念蒼一直勉強壓抑的心情再不能平復,他大步走出府門口,飛身上馬。什麼分開冷靜冷靜,什麼讓她見識外面殘酷的真實,讓那些通通見鬼去吧!自己不想失去那個古靈精怪,想法總是與眾不同的小妻子,自己現在就去把她抓回來!
顧念蒼帶著親兵風馳電掣的賓士出城,衛軒站在城樓上又一次有幸目睹了他遠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嘀咕:「這兩口子是玩什麼情趣呢吧!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害得別人白操心!」
旁邊一個將官小心翼翼的湊上來小聲說:「衛將軍,這不是又有什麼敵情了吧?看將軍這麼火急火燎的樣子,恐怕事不小吧!」
「瞎打聽什麼,軍事機密!」衛軒嘴上說著,心中卻好笑,事是不小,要是打了敗仗,恐怕媳婦就沒了!
這邊有如打了雞血的顏羲和正在同顏豐在買來的土地上比劃著,絲毫也不知道顧念蒼已經心急火燎的趕了過來。
當她忙完趕回租住的客棧舒服地靠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熱茶剛剛入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眼前,顏羲和口中的熱茶一點沒有浪費的全噴在顧念蒼的衣服前襟上。
「夫人,歡迎的儀式還真…特別!」顧念蒼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
顧念蒼並不是現在才趕到的,剛剛顏羲和在一片斷壁殘垣的空地上揮斥方遒的時候,他就已經趕到了。
聽人彙報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眼前的顏羲和意氣風發,風采卓絕,鮮活得有如陽光般刺目。「鮮活」這個詞語又一次的出現在顧念蒼的腦海里,又一次,是的,又一次!那麼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呢?
記憶的流光飛速的席捲而回,將軍府庫房前那個恣意飛揚的顏羲和,在一眾模糊的背景中,鮮活得讓人過目不忘。
當顧念蒼又一次被鮮活兩字撞入腦海中時,才猛然間發現,顏羲和的每一次鮮活生動都與自己無關!
她在自己的面前有無數種面目,但是唯獨缺乏這種鮮活,一種源自內心自由,可以隨心所欲表達自己的生動。
原來兩人之間那層脈脈溫情都只是虛偽的客套,那個少女緊守著自己真正的內心,不肯輕易透露!
不愛嗎?未必!就像他心中有不能觸碰的過去,也許在那個少女的內心深處也有著不能觸碰的東西,顧念蒼覺得自己隱約中已經摸到了門檻,卻還是不得入其門。
世間有多少夫妻維持著這種虛偽的溫情自以為幸福完滿,開開心心的過完一生。然而這種虛偽的溫情是禁不住世事考驗的,一旦遇到事情便會勞燕分飛,這就是為什麼有很多平時看起來恩愛的夫妻,會突然間毫無徵兆的分開。
可是上天就是這麼的不公平,偏偏就有那些維持著虛偽幸福的夫妻,無病無災的幸福到老!直到死的那天他們也不知道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另一半的心,與自己的心其實離著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顧念蒼不知道陰差陽錯下,兩人揭開了溫情面紗下的裂痕,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的。
他跟著顏羲和一路失魂落魄的回來,卻看到那個無緣無故離家出走的小妻子沒事人一樣將一杯溫熱的茶水送入口中,整個人都舒服的舒展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人恨不得上去把她按在身下,打一頓屁股才能解氣!
顏羲和看著咬牙切齒站在自己面前,有如天神般突然出現的男人,結結巴巴的說:「你…你從哪冒出來的!」
真是幾天不見上房揭瓦,還冒出來,我又不是蘑菇!顧念蒼的心中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沉著臉坐到了她的旁邊。
「為什麼離家出走?」
顏羲和聽到他的問話,臉上迷茫的神色突然收斂,渾身的氣息為之一變,站起身居高臨下定定的看著顧念蒼。
顧念蒼被她突然的注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面上還猶自保持著鎮定的模樣,一副我行得正坐得直,你隨便看的樣子,心下里卻被顏羲和莫名的眼神看得有些慌張,他總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顏羲和盯著他看了半響,見他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心中一聲冷笑,即使不是你主動,但是客觀上你也招惹了爛桃花,在這擺什麼大老爺派頭。
顏羲和轉身走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兩人面對面,彷彿是在談判般,氣氛嚴肅。
是的,每個人心中都有隱秘的不想讓人觸碰,不能讓人觸碰的地方和底線,顏羲和不知道顧念蒼那些心底結痂,卻並未好利索的傷口,但是她知道自己心中其實一直是有顧忌的,那就像一根刺,如鯁在喉卻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時刻折磨著自己,讓自己不能完全敞開心懷。
沒錯,就是這萬惡的古代納妾合法的制度!這是古代社會的一種常態,一種全社會都認為合法合理的事情,顏羲和作為一個有著28歲成熟靈魂的成年人,從來也不會妄想自己一個人可以對抗整個社會。
在她不確定男人到底愛她有多少的時候,她不會幼稚的說出你只能愛我一個人,不許再有其他女人這樣的話來。
即使偶爾的暗示也只能用*或開玩笑的方式提出,她希望男人可以順水推舟的做出保證,到底可以聊勝於無,安慰一下自己。可是不知是顧念蒼不懂還是不願,她終究什麼也沒有得到。
她以為自己也許日子過得久了,就會徹底融入這個荒謬的社會,心中再不起波瀾,可是當她親眼目睹了顧念蒼抱著別的女人時,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開這個男人!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過既然不能得到完整的他,乾脆毀了他!
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自己愛得有多深!
可是一個現代社會見慣了分分合合的大齡女青年心中十分明白,她不是那些頭腦發熱,為了愛情便可以不顧一切,全情投入什麼都不計較的小姑娘,她在乎回報,她要她愛的人也同樣愛她!
夫妻關係也是關係,關係的兩頭連著不同的兩個人,其實也是一種博弈,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之前是因為顏羲和主動放棄了戰場,但是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她決定主動出擊,她不僅要做真實的自己,還要把心中的那根刺徹底拔掉!
顏羲和的嘴角彎出了一個冰冷的弧度,既然是你主動送給了我把柄,就不要怪我狠心!
「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將軍碰了其他女人,我會離開給將軍讓位置,將軍可還記得?」
顏羲和冷冷的開了口,顧念蒼卻一臉茫然。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