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這個時候,您可不好使小性子。」明蘭為呂遲擰好衣扣,又仔細的拉平了衣擺,后道,「自從回來就沒出過門,今天出去一趟也算是透透氣?」
「外頭哈口氣都能結冰的天氣,透什麼氣?」呂遲不以為然,眉頭皺的死緊。
只是抱怨總歸是抱怨,皇城裡的人發了話,總是要去的。
呂遲穿了件厚襖子,包成一團走了。
宮門口,二皇子身邊的近侍全瑞已經等著,沒多時,全瑞身後忽然傳出一陣說話聲。似是一群人湧來,他回頭看去,是皇帝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正和宮門口的守衛說話。
小太監在皇帝面前頗為得臉,也並不為其他勢力差遣,這會兒見了全瑞,十分客氣的打了招呼,又問,「全侍衛,您在這兒等人?」
全瑞點頭應聲。
小太監便跟著道,「不知在等誰?」
這話問得突兀沒什麼道理,全瑞皺了皺眉頭,含糊其辭,「二皇子請的客人。」
照理來說到了這一句,後頭的問題總該停住,卻不想小太監抿唇一笑,像是有所預料一般飛快往下道,「二皇子請的客人,想必是有些分量的,宰相府的呂大公子?」
他一句話便將呂遲的身份猜了個透徹,全瑞心裡驚訝不已,面上卻不能顯露,他微微頷首。
小太監順勢往下,笑道,「巧了,陛下聽聞呂公子去了秦地歸來,也有話想問問他,不知全侍衛能否讓我借個人?想必不要多久,一兩刻鐘的功夫便罷了。」
他將皇帝搬了出來,全瑞難以拒絕,他面上輕鬆一笑,「本來請呂公子過來也就是拿幾本書的緣故,如今陛下若有大事要問,自然要以他為先,稍後呂公子到了,想來也能理解。」
小太監擺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這樣便好,謝全侍衛通融。」
全瑞自己必然是做不了主的,然而更要緊的是不能讓皇帝瞧出褚清對呂遲的不同來,他的足跟微微往後挪了半步,后停住不動,遙遙的看見街邊一輛馬車拐到皇城這邊來。
呂遲坐在馬車裡還滿臉不高興,棗木勸他,「少爺,您進去了可別這副神色,免得二皇子見了以為您是對他,」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呂遲給打斷了,他不耐煩道,「這有什麼好遮掩的,我本來就是對他不高興,不過是幾本書,偏要讓人頭疼。」
棗木將後頭的話咽下去,鵪鶉似的縮在邊角里不說話了。
直至馬車停下,全瑞他們迎上來,棗木才道,「少爺我在這兒等您。」
呂遲推開車門,想利落的跳到地上,卻不想因為地上結冰打滑,差點兒摔了。那小粽子般包裹著的人,這會兒前後一陣搖晃,莫名引人發笑。
換上別人興許要臉紅心覺丟人一陣,然而換上呂遲,這小少爺將臉色一擺,道,「這地這般滑溜,怎麼也不用熱水沖沖,摔著了誰事情就大了。」
小太監笑呵呵的應承,「呂公子說的不錯。」
全瑞對呂遲行了禮,后道,「呂公子,也是巧了,陛下那邊也想請您過去說說話,您先隨桂公公去,我回殿下那裡稟報?」
都這麼安排了,還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不成?呂遲在心裡頭嘀嘀咕咕,面上也不現,只道,「那成,就這樣吧。」
身後的馬車晃晃悠悠行到了一邊角落裡,呂遲隨著他們進了宮門。猶如一張幽黑的狼嘴將小兔吃進了嘴裡。
皇帝在大殿之中來回踱步,心中憂慮。
近來的朝政風雲變幻,仔細回想下,他日漸不安,周地衛地兩個是一重,更要緊的是秦地。他曾用計將自己的兄長驅逐到那一片荒涼之地,午夜夢回最怕的就是千難萬險獲得的本不屬於自己的權利被人抽空。
他必須有點動作。
呂遲隨著小太監一直步到殿外,后停住腳步等人通傳。
通傳聲才落,就聽大殿裡面傳出一道慌慌張張的聲音,「快,快些進來。」
皇帝叫他來做什麼?呂遲本來就沒太想清楚這一重,如今聽見皇帝的失態,更疑惑幾分。
他慢步進入殿里,才準備行禮,就被皇帝打斷,「不必行禮。」
呂遲隨遇而安,樂的不行禮,是以站直了,有些疑惑的問,「不知陛下要我過來為的是什麼事情?」
皇帝也不拐彎抹角,徑直便問,「朕聽說你剛從秦地回來,你頭前過去是為了什麼?」
呂遲心裡咯噔一下,沒想到皇帝竟也親自問起了這事情。他不知皇帝知道多少,又不知其中的利害關係,是以只點點頭,搬出最簡單的那一套說辭,左右他紈絝驕縱的形象早已經定下,沒旁的好說,「前頭和家裡鬧了點脾氣,后便賭氣走了,不知後頭情勢會演變如此。」
皇帝聽了這話,仔細的看著呂遲的神色,見他一張白凈的臉面掛著疑惑而已,心下便略鬆了松,後接著問道,「那你在秦地,可有什麼特別的見聞?」
「呵!」呂遲嘆一聲,「光是去的一路上就遇上兩伙賊盜,差點兒丟了命,實在嚇人的很,除此之外也便沒有什麼特別讓人記得住的,說起來就是東西難吃些,衣服難穿些的區別。」
皇帝給他生動的神色逗笑,後頭的話問的也就沒那麼仔細,「再就沒有了?」
嘴上這麼問,不過皇帝心裡多半想的是,呂遲從小嬌養著,出去一趟遇見幾個小變故恐怕都要嚇破了膽子。再者說這話也與皇帝得到的信報對的□□不離十,算是打消了皇帝的些許疑惑。
「再後來就是回來的時候,恰是我父親託了二皇子殿下捎帶我回來的,不然,邊境那重兵的模樣,可要將我的魂嚇掉。」呂遲說的繪聲繪色,雙手比劃,「我見他們手裡拿著都是那麼長的兵刃,陛下,後頭莫不是要生變?」
皇帝搖搖頭,「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他頓了頓,說起別的,「聽說今天過來是取書?朕這邊問的差不多了,也不耽擱你了。」
呂遲也便不客氣的扭頭往外走,還道,「我其實是怕冷不想出門的,只是一套好書實在捨不得。」
他心裡暗自哼哼,問的沒頭沒腦的一頓,也不知是發了什麼瘋。
皇帝也懶得管呂遲拿書一類的小事,順暢的放他走了。
呂遲由宮人陪著往褚清那裡去,心裡氣哼哼的想,也不知怎麼就要在宮裡給他,明明有自己的府邸,也不知是不是父子兩個唱雙簧,騙了他過來。
若是沒有那一套書,呂遲以後決計是不想理會褚清的。
正想著,前頭匆匆走來一個人,呂遲抬頭一眼,不正是給他念叨著的褚清?
褚清一見呂遲,顯然是鬆了一口氣,全瑞站在他身後,臉上的憂色也便跟著減了。
「阿遲,」他叫了一聲,隨後快步走到呂遲身邊,一手扶著他的肩頭,一邊低頭仔細的看呂遲的神色。
呂遲的一張臉微微鼓起,露出不高興的神色,語氣也跟著不太好,「叫我做什麼?」
他差點脫口而出要問褚清是不是誆自己呢。后一想,到底還不能太由著脾氣,便也收斂了回去些。
褚清見他明顯是個不高興的樣子,卻並不害怕,便知道在皇帝那裡多半沒有出什麼事情。
「我也不知父皇也正尋你,不過如今一想,難不成不是個好事?」褚清笑道,一手輕輕的扶著呂遲的背,「這麼冷的天氣,阿遲難道想隔兩天再出來一趟?」
呂遲一滯,不太願意承認褚清的話有道理,便沉默下去同個悶葫蘆般,只管往前走。
他渾身包裹的嚴實,換上誰都要覺得臃腫好笑,然而呂遲看著偏又有幾分可愛,另則他自己並不覺得如此,只一個頭顱仰得老高,由著二皇子這樣的身份跟在自己身後,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也不知道天底下有幾個人敢。
褚清看著他偶爾偏頭時露出的頸側,想起那一日在馬車裡看見的場景,不由得眸色一暗。
會不會是阿遲身邊的丫頭?亦或者是在秦地認識的人?
這幾日他心中嫉妒成狂,恨不得親口在呂遲嘴裡問出答案,又或是將同樣的事情對呂遲做一遍。然而褚清到底是顧忌許多,不願意將自己和呂遲之間維持多年的親昵自然打破,又怕呂遲從此恨上他。
而原本積攢多日的陰鬱怒氣,也不想在見到呂遲的當下便消散了個乾乾淨淨,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這幾日政務繁忙,所以都留在宮內,本來是想親自將書給你送去的額,只是一直未曾抽得出時間,今天是辛苦阿遲了。」
呂遲扭頭看他,道,「倒也沒什麼的。」
嘴上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