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說明
第91章 說明
“他怎麽還沒醒?”
朝瑤替裴殊觀撥開耳邊碎發, 詢問身旁的太醫,眉頭緊鎖的看著眼前的裴殊觀,他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朝瑤一直守在?旁邊。
太醫診脈也覺得?奇怪,雖然病人?的脈相依然孱弱, 但也要?比前幾?日,他下判決書之時, 好上許多, 現在?好好將養下去, 還有一線可能。
太醫切脈完畢, 將裴殊觀的手腕放回錦被當中, 此時, 那手腕上多了一條豔紅的繩索, 他安慰朝瑤道,
“大人?隻是受刺激昏迷,現下並?無大礙, 應當很快就會蘇醒。”
朝瑤看著床上的裴殊觀, 她已經替他擦拭清理過?了,他靜靜的躺著,像一尊漂亮精致的娃娃,虛弱得?即將破碎。
但聽過?太醫的話後, 朝瑤勉強放心了一點。
太醫走後,朝瑤扶起裴殊觀的頭, 替他喂上一點溫水,撫慰幹涸皸裂的嘴唇, 又小?心翼翼的將他放下。
原來漂亮得?像錦緞似的長發裏有些藏匿的白發,朝瑤琢磨著, 等裴殊觀養好了身體,得?想辦法將這些白發去除,讓他回到原來那樣漂亮的貴公子的狀態。
將裴殊觀的頭發繞在?手心,一圈一圈的用食指環繞,塵封的暖閣也被朝瑤打開來透氣,隻是怕裴殊觀適應不了,窗戶周圍,都?還圍了一層厚厚的窗簾,撒進室內的,就是溫暖柔和的光。
朝瑤坐在?床頭,一邊撥弄裴殊觀的頭發,一邊瞧他,瞧著瞧著,又對他纖濃的睫毛起了興趣,那睫毛長得?,仿佛吹一吹就能起一個?旋。
心頭癢癢,正?欲低頭吹一下,卻猛然看見裴殊觀張開了眼睛。
突如其來的陽光讓裴殊觀有一點不適,迷茫的眼睫像蝴蝶一樣幾?番顫抖,平整的眉心也起了皺。
他現在?對比原來算不上多好看,但朝瑤覺得?他蘇醒的模樣可愛,印下一個?吻在?他的臉側,裴殊觀有些怔然的瞧她,朝瑤卻拉開一個?笑容,向他問好。
“早上好。”
朝瑤如此溫柔和煦的對他,若不是肌膚上溫熱的觸感?明顯,裴殊觀真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朝瑤將裴殊觀從床上扶起來,在?他腰後墊了一個?軟枕,讓他更舒服些,此時有奴仆進來替裴殊觀洗漱,還端來了藥膳。
裴殊觀眉心微擰,幾?日之前已經心死的他,不太接受得?了朝瑤現在?的轉變。
房間亮堂起來了,朝瑤守在?他身側,仔細看去,她的麵容上好像沒有半點勉強,裴殊觀心中思緒千萬。
目光四處飄散,落在?那窗下精養植物的木架上。
木架上已經枯死的花被換了下去,重新換上了一缽葉肉肥厚的植物,植物生機勃勃,還長著許多鋒利的尖刺。
朝瑤端起藥膳,手執勺子,正?欲喂給裴殊觀,看著裴殊觀的眼光看向窗戶下麵,也跟著將頭轉了過?去。
裴殊觀在?那裏養了一株綠植,非常寶貝,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已經全部枯死,昨日朝瑤命人?改裝暖閣窗戶的時候,就順便將那枯死的花換了下去,換成了一盆經久耐造的仙人?掌科植物。
看上去綠油油、胖嘟嘟的很有生機,關鍵是很好養活,給點水就能活,應該不會隨便死翹翹了。
朝瑤覺得?,這樣有生機的植物,才更適合擺在?一個?病人?的房間,而不是天天對著一盆枯死的花顧影自憐。
朝瑤一邊給裴殊觀喂藥膳,一邊向他解釋,
“換成這株植物,很好養活,十天半個?月澆一次水就行?了。”
看著那株植物,裴殊觀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正?恰好那藥粥喂進嘴裏,一股又苦又辛的味道躥進鼻腔,直接刺激得?裴殊觀眼淚勃發。
艱難將藥膳吞咽進肚腹,顫抖著清咳,咳得?眼角都?染上了一絲紅色,綻放得?像梅花一般。
端著藥膳的朝瑤,瞧裴殊觀不好受的模樣有些尷尬,疑惑的再次嚐了嚐碗裏的藥粥。
除了有人?參的濃重藥味,還有一點薑絲的辛苦味道,不算好喝,但對於朝瑤來說,也並?沒有難喝到這個?地步。
放下藥膳,朝瑤攬著裴殊觀,嗅著他身上的藥味,替他輕撫後背,溫熱的手心劃過?他纖瘦的背脊,朝瑤有些不熟練的道歉,
“第一次下廚,味道不太好,下次不會這樣了。”
裴殊觀眼眸落在?那碗藥膳上,想起了那日木屋內,夢境裏的場景,夢裏的朝瑤,也是這般,到處尋找藥方,替他食補。
想到那場瑰麗的夢境,裴殊觀緩和下來後心裏發酸,斂下漆黑眼睫,解釋道,
“沒事?,隻是不小?心嗆到了。”
朝瑤放開裴殊觀,目光有些將信將疑,又嚐試著喂了裴殊觀一口,見他沒有什?麽奇怪的表情?,這才放心下來。
但裴殊觀才醒來,不是很有胃口,最後也就隻吃了小?半碗。
吃完飯後,淨植端來了裴殊觀每日都?要?喝的藥,看向裴殊觀的眼神,具是擔心,那日他找到兩人?時的場景,真的把他給嚇到了。
朝瑤熟練的接過?藥碗,一勺一勺喂給裴殊觀,雖然他不大吃得?下飯,但或許知道,自己現在?的身子不吃藥不行?,對於吃藥這件事?,並?不怎麽抗拒。
慢慢的喝完藥,有暖意繞在?自己的胃部,裴殊觀清麗的麵龐上也有了絲倦容,但又因?為?昏睡了整整一日,實在?無覺可睡,就詢問起了淨植,他病倒的這些天裏,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淨植立即平淡且客官的向裴殊觀講述北朝進犯,朝域取得?了一些大臣信任,但是現在?局勢仍然不容樂觀的事?情?。
裴殊觀靜靜的聽著,聽完又詢問,那些往日送來府邸的戰報可還在?。
朝瑤是知道之前裴殊觀處理戰事?稱得?上廢寢忘食,可是他才蘇醒,現在?的身體,又怎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至少,得?再養一段時日。
聽聞他這話,朝瑤是第一個?不同意。
朝瑤立即出聲製止,皺眉看向病床上的裴殊觀,語氣也沒有剛才那般柔和,拿出強硬氣勢,不可否置道,
“你得?先養好身體才行?。”
說實話,裴殊觀並?不反感?朝瑤此時略帶凶狠語氣的關心,這些東西,反而是他之前夢寐以求的,抿了抿嘴唇,沒直接拒絕朝瑤,隻詢問道,
“如若北朝真的打到汴京來,你當如何??”
朝瑤若是個?有氣節的公主,一定會說她會為?國死殉,可是現在?不行?,她一不是公主,再者,她還期望著,和裴殊觀好好的生活下去。
眼見局勢這麽嚴重,朝瑤為?了以後的幸福生活,也有些動搖了,遂勉強放寬了一些些自己的標準,
“那你也隻能挑重點看,我陪你看,監督你,每天最多不能超過?兩個?時辰。”
他現在?的身體,再不好好養著,不知道還能活上幾?年。
朝瑤對於裴殊觀養生一事?,很是上心,說到做到,每日都?在?暖閣陪伴裴殊觀,幾?乎是除了晚間睡覺,其他時間都?在?暖閣。
而之所以不和裴殊觀同床,是朝瑤自己知道自己睡姿不好,睡熟了,就喜歡動來動去,怕打擾裴殊觀養病。
在?暖閣陪伴裴殊觀的日子,朝瑤發現,向裴殊觀承認事?實之後,裴殊觀的確是有些心如死灰的沉寂,無事?可做的時候,就時常靜靜的坐著,也提不起興趣去做其他的事?。
朝瑤看在?眼裏,也是有些心疼的。
但是這種心靈的創傷,也沒有辦法強製愈合,隻能讓時間抹平。
朝瑤坐在?床頭,靜靜看裴殊觀處理事?情?,掐著時間點,製止裴殊觀,提醒他去休息。
看著裴殊觀安然午睡,朝瑤才小?心翼翼的回房歇息。
誰知下人?竟呈上一封書信,還是顧廷芳送來的,或許他也知曉裴殊觀病重,不再約束她,請她去東鑲樓一聚。
朝瑤想了又想,知曉那日被裴殊觀強製捉回,與顧廷芳之間,是有些未盡的話要?說。
還有他娶親一事?,朝瑤也想盡自己的力量幫他解決,思來想去,遂應了這個?約。
朝瑤出府,派人?去暖閣,等裴殊觀蘇醒之後,告訴他,自己下午有約要?出門,讓他不要?背著自己太過?勞累。
朝瑤去赴約,顧廷芳已經在?酒樓等她,朝瑤看見這位昔日老友,曆盡千帆之後,心中也有些喜悅的成分。
畢竟,顧廷芳算得?上,她在?這裏唯一的朋友了。
也正?是因?為?這點,雖然朝瑤一直勸解自己,自私自利才能讓自己快樂,但對上掏心掏肺對自己的人?,她是真的沒辦法不愧疚。
桌上也都?是朝瑤喜歡的飯菜,雖然朝瑤已經陪裴殊觀用過?午膳了,但還是吃了一些,她知道,如若一點也不吃,會寒了顧廷芳的心。
“你最近怎麽樣?”
朝瑤似不經意的提起,如同所有老友之間的問候一般。
顧廷芳聞言微怔,他其實一直都?在?等朝瑤開口,但沒想到會是這一句話。
“還好,雖然迎娶了晚娘進門,但晚娘知曉其中糾葛,我與她一直以叔嫂相稱,軒哥兒也一直喚我小?叔,我們之間,並?無逾矩的行?為?。”
“她還說,等我找到心愛的女子,她絕計不會糾纏於我。”
朝瑤聽了,心中的石頭立即放下了大半,她真害怕因?為?自己,毀了顧廷芳的後半生。
被迫搭上兩個?包袱,可不是朝瑤騙騙別人?感?情?那麽簡單,如若那晚娘認真起來,以顧廷芳的善良,基本上後半生都?得?不到解脫。
朝瑤聞言,瞬間放下心來,但想著他一個?好好的單身男青年,一直頂著有婦之夫的名頭也不好,向他建議,
“現下此事?已了,你同晚娘和離吧,我會替你想辦法另外安置晚娘,裴殊觀也不會出來阻攔的。”
朝瑤此話一出,空氣一時停滯,有些古怪的僵持,朝瑤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卻發現顧廷芳一直看著自己,朝瑤見他唇瓣輕啟,詢問道,
“如若我與她和離,我們三人?,還要?一起南下麽?”
顧廷芳瞧著朝瑤,她著象牙著的手一頓,未曾想到顧廷芳會如此說,有些驚愕的抬頭看向他。
顧廷芳從她的反應,知曉了她的意思,心中盡是苦澀,其實,他何?嚐不知道,現在?國家於危難之中,朝域都?已經走不了了,更何?況裴殊觀也病重到如此地步。
他們姐弟兩都?有了牽絆,都?走不了,隻有他,還是想替自己爭取一下。
他也是孤苦無依,受盡磨難的長大,為?什?麽,上蒼不能給他一點甜頭。
朝瑤聞言,也明白了顧廷芳的心意,心中更加苦澀,手指攥著筷子,幾?乎在?飯碗裏插上好幾?個?窟窿。
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又幹砸了一件事?。
痛苦的閉上眼,再次睜眼之際,朝瑤無法裝傻,她現在?已知曉,裝傻隻會更加傷害顧廷芳,但或許是最近哭得?太多次,眼淚簡直不需要?預告,說來就來。
“對不起。”
朝瑤還是忍不住向這個?對她滿腔熱血的青年抱歉。
年少時同樣未被愛過?的她,學會用自私自利偽裝自己,傷害了很多人?,但這層盔甲,麵對真心喜愛自己的人?,簡直潰不成軍。
朝瑤憋著眼淚,用委婉的言語,告知顧廷芳最殘酷的話語,
“欠你的,我想辦法還你。”
“可欠他的,我還不了,,”
顧廷芳此番來此,心中雖然帶著希翼,但冥冥之中,也曾窺見過?這個?結局。
如此,將話說開,澆滅他還未燃燒起來的愛意火苗,顧廷芳終於停歇了自己不該有的渴望。
心中雖然失落,但也知曉,往日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自相情?願。
而現如今,他該還的恩情?已經還完,終於可以放下了。
兩人?將話說開,聊了一會兒,朝瑤就要?回去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裴殊觀睡醒後沒見她人?,是淨植進去告知裴殊觀,她有事?外出,甚至依她所言,不做隱瞞,告訴了裴殊觀,所見之人?是顧廷芳。
古樸精致的床鋪上,裴殊觀聽後怔愣片刻,將側頭回去,水墨一般的目光落在?那株生機勃勃的植物上,鴉羽似的睫毛顫了顫。
沉默了良久後,淡白的唇瓣輕啟,裴殊觀冷靜囑咐,
“不必監視她,也不必告訴我,她去幹了什?麽。”
裴殊觀從朝瑤眼裏看到了愛意,他想,自己這一次,或許應該努力相信朝瑤。
但誰也沒想到,白天並?無異常的裴殊觀,晚上又發起了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