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病重
第82章 病重
殿內繁複精致, 紅漆的拔步羅床十分華麗。
裴殊觀方才病重的模樣,帶給朝瑤的震撼太大,幾乎是瀕臨死亡。
她怔愣的坐在床上?, 肩頭鬆動,頭也低低的垂了下來, 兩隻雪白的足腕之間,有金色細碎的鎖鏈連接。
這裏原本是她的正殿, 可?自從和裴殊觀在一?起後, 她就很少回來居住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 竟被鎖在了這裏。
係統也不住歎息, 勸解朝瑤道,
【先等兩天, 然後再好好哄哄他吧, 你既成功攻略下他,那他肯定不會對你狠心】
朝瑤聽完,抬頭詢問,
“怎麽?哄?”
怎麽?哄, 無非就是騙騙他,說?些情話哄哄他,將人哄好了,再說?後麵的事情。
係統在朝瑤的攻略途中, 也找到了裴殊觀的命門,輕聲建議道,
【隻要你說?你愛他,做給他看, 那他什麽?都?會聽你的】
朝瑤眸光落在殿內緊閉的房門上?,似乎是透過房門去?眺望不遠處的暖閣, 裴殊觀現在正氣息奄奄的躺在床上?。
朝瑤的謊言,正一?點點的吸幹他的精血,如若再騙下去?,後果朝瑤簡直不敢想。
任意妄為的朝瑤,好像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手指緊緊攥著被褥,一?股巨大的悲愴從心中湧出,纖長?睫毛微眨,淚也控製不住的掉出來,朝瑤咬著唇,拒絕了係統的提議,
“我不能再騙他了,他會死的。”
他死了,她任務也就完不成了。
腦海中的係統長?歎一?聲,一?時啞然,隨後就是長?久的沉寂。
朝瑤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她原本隻是將這裏當?成一?個?遊戲,而她要完成的任務,就是建立在欺騙的基礎上?,並不是她不想騙就能不騙的。
可?每每會想往日風光霽月的裴殊觀,因為她的介入,生?命垂危的躺在床上?,朝瑤心中就不好受。
如若有誰來指責她,說?她對不起裴殊觀,那朝瑤一?定會大聲反駁,說?自己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裴殊觀的事情,裴殊觀才對不起她。
但是現在沒有誰來指責她,隻有裴殊觀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看到他病重模樣的那一?瞬間,朝瑤就繃不住了。
不可?否認,她心中泛出了密密麻麻的疼,她想躲開,想找一?條縫,讓自己鑽進?去?。
手指扣弄著被褥,朝瑤抬頭看這暗無天日的正殿,擺弄一?下雙腿,上?麵的鎖鏈碰撞發出叮鈴響聲。
鼻子酸得想流淚,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朝瑤被關在房間裏十幾日,期間,都?沒有人來看過她,朝瑤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消沉。
這一?日,朝瑤像往常一?般,用過午膳便上?床小憩,沒想到正殿的門卻打開了,朝瑤凝眸望去?,來者是淨植。
青年長?成老實可?靠的模樣,在陽光之下,未垂著眼睫,更顯謙卑。
朝瑤伸手擋了擋射進?來的濃烈陽光,青年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殿下,公子這段時日身子不大好,時常昏睡,對殿下有所疏忽,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公子,朝瑤在心底琢磨這個?稱呼,現在也就隻有淨植,還叫裴殊觀公子了。
朝瑤拿下遮光的手,肌膚在陽光之下顯得蒼白通透,隻有上?下交合的雙唇顯得殷紅,朝瑤動了動唇瓣,隻聽自己道,
“他身體好些了嗎?”
淨植上?前,身後手托衣衫的奴婢也跟隨而至,他恭謹的回答朝瑤的話,
“回殿下的話,能下床行走?,但畢竟受了重傷,比起以前,自然相差甚遠,太醫吩咐需要靜養,等會兒殿下前去?探望的時候,還望盡量不要與公子發生?爭吵,他身體受不住。”
朝瑤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腳下。
如若淨植不提醒,她也是盡量不會和裴殊觀發生?爭吵的,他實在是,病得有些厲害,朝瑤再喪心病狂,也不至於和一?幹病人爭個?對錯。
她隻是想去?,將那天的事情,解釋給裴殊觀聽,不是要得到他的諒解,而是,如果他是覺得自己又被拋棄才病得這樣重的話,朝瑤覺得,她解釋一?下,應該能給裴殊觀一?點安慰。
更何?況,這是事實,不是她又要哄騙他。
朝瑤換上?淨植準備的衣衫,前去?暖閣,見裴殊觀,已經是春夏之際了,暖閣不再需要地暖,反而開著幾扇窗戶透風,有幾個?奴仆,低眉順眼的守在屋前,不發出一?點響動。
一?靠近暖閣,朝瑤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或許是內服,或許是外敷,這藥味,讓人無法忽視。
朝瑤每走?一?步,腳下鎖鏈便響一?聲,但是沒有奴仆敢將目光投過來,與其說?朝瑤走?在庭院中,不如說?朝瑤更像走?在無人之際。
腳下鏈條叮叮當?的響,因為沒有人敢看朝瑤,朝瑤心中也沒甚麽?羞憤之情了,就想著,一?會兒怎麽?和裴殊觀將這件事解釋清楚。
進?到暖閣內部,朝瑤一?打眼就看見了在床上?靠著的裴殊觀。
屋內香爐滲出縹緲的煙,也壓製不住其中的血腥味道。
他眸色濃鬱,麵色慘白,出神般看著前方,烏黑長?發順著臉頰滑下,冷白的肌膚滲出細密汗水,使得薄衫與肌膚相貼。
朝瑤看著,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阿殊,你好些了麽??”
裴殊觀這才好像聽見了動靜,側眸來看她,病容慘白,也不似原來昳麗好看。
他眸光靜靜的看著朝瑤,唇角輕淺的勾出一?個?笑容,
“是要好一?些了。”
旁邊淨植將裴殊觀馬上?要用的藥,悶聲遞到朝瑤手上?,裴殊觀眸光落在她身上?,朝瑤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反應過來之後,藥碗已經拿在了她手上?。
朝瑤局促的拿著碗,在裴殊觀清淩淩的眸光中靠近,腳底鎖鏈嘩啦啦作響,裴殊觀卻無動於衷。
朝瑤斂眸看手心的藥碗,褐色湯汁在白底瓷碗中晃蕩,濃重的苦澀味道溢出,熏得朝瑤心中都?泛出了密密麻麻的酸。
朝瑤坐在床側,拾起湯勺,向著裴殊觀喂去?。
裴殊觀體弱,時常要喝藥,朝瑤之前為了攻略裴殊觀,也時常在他麵前各種獻殷勤,沒少替他喂藥。
可?是這一?次,朝瑤看著裴殊觀這樣虛弱的模樣,她的手僵硬得像是木偶假肢似的,半點使不上?力氣。
一?勺湯藥堪堪喂下,裴殊觀就顫抖著身子咳了幾下,身形搖晃得像秋風中吹落的枯葉。
他傷到了肺,被整個?貫穿,胸口?灼灼的疼,時不時就想咳嗽兩聲。
如果朝瑤沒記錯的話,這應當?是為了保護她傷的,朝瑤心中更不是滋味,伸出喂藥的手停頓。
幾欲張口?,終於還是將話說?了出來,盡管現在說?這話,顯得她在開脫。
“阿殊,我有事情和你說?。”
裴殊觀目光泠泠的看向她,裏麵有些虛幻的破碎,淡白的唇瓣微抿。
裴殊觀側過頭,蝴蝶一?般的睫毛輕顫,嗓音嘶啞,語氣平淡,像亙古吹來的風,
“說?什麽?,都?不重要了。”
無論?她說?什麽?,他都?不會再相信她,隻要她能陪著自己就好。
其他的,裴殊觀已經想通了。
他不奢求了。
裴殊觀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朝瑤是能看見他脖頸肌膚上?,微微突出的美人筋,和眼睫上?濡濕的淚花。
強硬咬著後槽牙,朝瑤一?鼓作氣的強調,
“我要說?。”
朝瑤手中的藥碗,被聲音激得發蕩,泛起一?層層瀲灩,朝瑤被這濃厚而苦澀的藥,熏得眼睛疼,
“我那天是真的替你買藥去?,後麵回去?的時候,看見有人去?救你,並沒有真的不顧你的死活。”
她有些委屈,
“我也害怕你出事。”
裴殊觀的咳嗽,更加沉重起來,一?聲聲從胸腔中傳出來的一?般,裴殊觀忍著胸腔灼熱的疼痛,強烈的起伏一?下。
激烈的咳嗽之後,裴殊觀的額頭的發都?被濡濕,蒼白纖細的手指拽緊被褥,麵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咳嗽之後,裴殊觀忍著胸腔的灼痛,伸手扶住胸口?,眸光定定的看著朝瑤,
“你若真心害怕我出事,就好好的陪在我身邊,其他的,不必再提,也不必再說?。”
朝瑤一?股腦要說?的話,對上?裴殊觀的眸光,他眼底似有血色,忽明忽暗。
卻突然哽住,她眸光審視裴殊觀,上?下掃視,卻無力的發現,裴殊觀完全不信她。
當?她開始真心誠意,預備再不對裴殊觀說?謊的時候,裴殊觀卻已經不相信她了。
朝瑤纖長?睫毛眨碎眼角的淚花,手指幾欲顫抖,卻張不了口?,和他爭吵。
裴殊觀靠在床側,頭微揚麵對朝瑤,唇瓣一?張一?合,
“朝域會永遠留在京城,繼承大統,我不知你為何?如此對我,但是我想,隻要他永遠在這裏,你也應當?不會走?,顧廷芳在京城成家立業,還有你的舅舅,都?在京城,我能夠保護你,即使奉獻我的生?命也在所不辭,你又為何?一?定要走??”
他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一?般殘破,可?語氣卻不容置疑,眸光定定的朝朝瑤看來,
“又為何?,一?定要將我舍棄。”
他的聲音,敲打在朝瑤耳旁,擊得她渾身發顫。
“舍棄”二字,實在太重,讓朝瑤聯想到,幽暗密林中,沒有生?息的裴殊觀倒在地上?,任由走?獸昆蟲,撕咬他的身軀。
見朝瑤肩頭聳動,痛苦掙紮,裴殊觀也停住未盡的話語,那些話,每當?提及一?次,他就心痛一?次,淡白色的唇瓣漸漸抿直,胸口?的疼痛,抵不上?心頭疼痛的萬分之一?。
裴殊觀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陷入如此愛欲,無法自拔,痛苦卻讓他更加清醒。
塵埃落定般,裴殊觀伸手抓住朝瑤的手,藥碗被他碰到,砸在地上?,濺起褐色汁水。
裴殊觀手指向床頭小幾,朝瑤用來割斷白綾的匕首,靜靜躺在那裏。
他掙紮著坐起來,咬牙下定決斷,身體幾盡顫抖,急促的呼吸著,目光灼灼的抬頭看向朝瑤,眼底似有幹涸的血跡。
“霍侯堂前,如你當?初所言,若你能殺我,我們就此兩斷。”
“若你,,不能,此生?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半步。”
裴殊觀將那匕首塞進?朝瑤手心,朝瑤甚至能感?覺到裴殊觀手心的濕意。
他血色眸光像釘子一?樣,刺進?她的心裏,
“你預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