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逃跑
第61章 逃跑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 但卻也看得到頭。
果?然,如?朝瑤所想,自律狂魔如?裴殊觀, 正月初三的時候,就結束沐休了。
而朝瑤將時間定在大?年初五, 也是為了穩妥起見,在這個期間, 她沒有露出?一點異常, 兢兢業業的扮演著裴殊觀的愛慕者。
到了初四晚上, 朝瑤想到明天一過, 就算完成任務, 心情?激動, 但意外的睡得很香。
一夜好眠, 一睜眼就是正月初五,和裴殊觀一同用過早膳之?後?,朝瑤在府中百無聊賴的熬到中午, 對?著鏡子梳頭打扮, 特地?將一對?玉簪換成市麵上好流通的金簪。
雖然不值幾個錢,但是若是遇到些意外,也可拿來應急。
午膳小憩之?後?,朝瑤揣著心中的秘密, 又前往了南門市井,華豐布莊。
掌櫃是個肚腹圓潤的中年男子, 看見朝瑤這個大?手大?腳的金主,笑得合不攏嘴,
“怎麽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朝瑤嘴角勾著狡黠的微笑,撥弄著塗抹淺色蔻丹的手指回應道,
“都過完年了,應該提前買些春日的服裝。”
“對?啦。”,朝瑤似是無意的詢問道,“我上次定的衣服都做好了吧?”
“早做好了,上次有個小廝來替他家主子取衣衫,還?差點拿錯,現在北邊打仗,光景不好,那小廝幹完今年,也要回老家了。”
“嗯,好”
朝瑤笑容甜膩,任人?都看不出?她在拿這張臉撒謊,環顧四周,淺淺道,
“你?這店裏?,有什麽新鮮的款式和成衣,都拿出?來我瞧瞧。”
掌櫃知曉她攀上高枝了,現在是裴殊觀裴大?人?身邊的紅人?,裴大?人?母家富庶,權勢通天,現在京城隻?手遮天,
很快各種華美?服飾都被送到了朝瑤麵前,朝瑤一口氣挑選了十幾套,讓身邊一直伺候她的丫頭卿月陪自己進?房間試衣服。
剩下兩個護衛在門外麵麵相覷。
卿月隨朝瑤進?屋,將華服工整規矩的擺在朝瑤麵前,詢問她先試哪一套,朝瑤隨手指了一套淡紫暗底雲紋鑲狐裘領的。
裴殊觀給朝瑤安排的仆從都很沉默寡言,老實本分,卿月拿起那套,低頭整理,沒注意到朝瑤繞過她,去了青銅鏡那一側。
朝瑤掃過櫃上準備的一些搭配的飄帶,以及旁邊的檀木擺件。
毫不猶豫的拿起擺件朝卿月後?腦砸去,卿月還?不知曉發生了什麽,整個人?就軟癱昏厥在地?。
朝瑤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盡管下得去手,但也無法保證輕重,怕一不留神真給打死了還?要讓她良心不安,下手也就輕了些。
踢踢昏死在地?下的卿月,朝瑤又扯下一條衣服上的飄帶,將她嚴絲合縫的和椅子綁在一起,最?後?找來帕子堵住她的嘴巴。
一切大?功告成也不過一刻鍾,隨便?拾起拿進?來那十幾套衣服中略顯素盡低調的一套,朝瑤三下五除二的換上,又將插在頭上的金釵取了,帶上臉簾,翻開窗戶跳到樓下的雨棚上。
朝瑤很早就觀察過這家布莊,雖然正門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但是背靠一個寂靜小巷,倒是沒有什麽人?煙,古代建築都不高,朝瑤很快就安全著陸。
裴家的侍衛站在窗口望風,莫名見到一道很熟悉的身影稍縱即逝,等他仔細去看時,那人?已經進?了拐角。
侍衛不曾想到與主子恩愛的小姐會逃跑,隻?覺得自己瞧花了眼。
朝瑤往城門口趕去,三個人?之?前約定除夕傍晚在城門相聚,按朝瑤的暗示,李朝域和顧廷芳會在這裏?等她。
朝瑤趕到之?時顧廷芳已經到了,他一身簡裝,站在一輛小小的馬車之?下,身上一把琴和一個小包袱已經是他全身的家當。
他站在那裏?,雖然不如?裴殊觀那般好看,但氣質溫潤,一看就是很好的人?。
兩人?穿過人?群,在餛飩攤前相聚,顧廷芳倏忽瞧見了朝瑤手上的血跡,連忙查看。
“殿下?”
朝瑤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從窗戶爬下來的時候,劃破了手,本來不覺得有什麽感覺,顧廷芳這樣一說,還?真有些痛。
顧廷芳拿出?幹淨手絹,簡簡單單的手絹角落,繡了一隻?寒梅,顧廷芳熟撚的將手帕折疊,替朝瑤將手心包紮起來。
“忍著點,等我們上了船就好了。”
等出?了京城,再往南走,如?果?順利的話,今晚就能乘上南下的船,隻?要上了船,從北至南,長江數百條分叉,等他們上了船,裴殊觀想找他們就難了。
痛是痛了些,朝瑤平時是嬌氣了點,但是這種時候,也是能忍住不作的。
餛飩攤老板送上兩碗熱騰騰的餛飩,朝瑤側頭向?皇宮方向?看去,有些擔心朝域,趕緊問道,
“你?應該通知他時間變成今日了吧?”
朝瑤心中焦急,這話剛出?口,又急不可耐接著詢問道,
“今日不是除夕,他出?宮是不是有些困難。”
顧廷芳笑朝瑤太過緊張,“太子殿下會有辦法的。”
太子現在雖然年紀尚小,但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他看得懂別人?的心思,也能通過利用人?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顧廷芳對?李朝域很放心,將手底的餛飩朝著朝瑤麵前推了推,
“吃一些吧,今天晚上可能都沒得睡。”
朝瑤拾起筷子,這外麵攤販的餛飩聞著香,但朝瑤或許心中緊張,吃起來也有些食不知味。
吃一隻?餛飩,頻頻向?路上看了三次,吃完幾隻?就吃不下了,好在這時朝域也趕來了。
他十三四歲的少年個頭,換了粗布麻衣,看上去倒是秀氣得很,眉宇之?間的戾氣也減少了很多。
他謹慎的圍著餛飩攤子繞了一圈,確認沒有人?跟上,才來和朝瑤會和,
“別吃了。”
少年走到朝瑤麵前,第一句就是冷硬焦灼的命令語氣,他警惕的朝著四周頻頻看去,口型喚道“快走”。
朝瑤本來隻?有一分緊張,都被朝域搞成三分了。
他一個小孩子,到威風得像老大?一樣。
顧廷芳已經習慣了朝域如?此行為,見他緊張,扔下幾枚銅板,趕緊帶著朝瑤朝域上車,向?城外駛去。
出?了城,朝域一會兒撩開窗簾向?外探,一會兒又探出?頭叮囑顧廷芳架著馬兒快些走,焦急的半口氣都喘不上來的模樣。
若朝瑤因為第一次幹這種不告而別的事情?而有些緊張,緊張之?餘,還?覺得有些刺激。
她瞧著朝域,覺隻?覺得他緊張得過頭了,導致自己的心態竟然平穩了下來,伸腿踢了踢朝域,將朝域拽到位置上麵,讓他安分下來,不客氣道,
“你?幹什麽呢!”
“安靜點,不要去煩別人?了。”
朝域對?朝瑤這話不認同,清瘦少年噘嘴,看著朝瑤不慌不忙的樣子,心中不耐,
“你?不懂,要是讓裴殊觀逮到,你?倒是沒事,他一定會殺了我和顧廷芳。”
朝瑤顰眉,不滿嘟囔,“哪有那麽嚴重。”
朝域嫣紅唇角扯開,那笑容在十三四歲少年的臉上格外詭異,
“固國公穢亂宮廷,結黨營私,被抓後?宣判秋後?問斬的事情?你?知道吧,就是裴殊觀裴大?人?親自主理的,他連他爹都敢殺,,”
“指不定哪天又發瘋,就把我也給殺了。”
朝瑤是通過原主的記憶知道固國公因為和齊貴妃的事情?,讓整個家族走向?崩塌,但她不知道這件事是裴殊觀主理的。
不禁咂舌,心道他冷血這一點,還?真是這麽多年都沒變,不過固國公麽,也是罪有應得。
朝瑤看著朝域臉上古怪的笑容,想起從她再次穿越而來,朝域就在她麵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可偏偏裴殊觀一切都很正常。
朝瑤沉下心境,將朝域的話聽進?去了兩分,但仍是看不過去他現在緊繃得像一根弦的狀態,硬拉著他坐下,讓他不要在馬車裏?東張西望,反倒惹人?懷疑。
馬車在青石板道上急速行駛著,載著三人?前往碼頭。
初七才正式上朝,裴殊觀今日隻?是和自己親近信任的臣子們約談,事情?並不多,處理完庶務之?後?還?尚早。
遂像往常一樣,在路過五芳齋的時候替朝瑤買上她最?喜歡糕點零食,但這次回府,卻罕見的沒有看到朝瑤的人?。
就算平常她整日在外麵,也一般會比自己提前回來,而現下,暖閣裏?麵沒有人?,幽暗靜謐,連燭火也隻?點了幾隻?。
裴殊觀將糕點放下,一會兒又疑心等朝瑤回來卻吃不上熱的了,就像糕點一塊一塊擺放在精致的瓷盤中,讓下人?端下去溫著。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朝瑤也沒有回來,卻等到了宮中來報,說太子失蹤,裴殊觀本欲進?宮處理,可心中又覺得隱隱的不對?勁。
派遣隨從去尋朝瑤,要求請她早些回家,而自己獨自一人?前往宮廷。
這種隱隱的不安的感覺,隨著他走到宮門之?下,越發的深刻,當隨從領著朝瑤身邊的護衛追上來的時候,裴殊觀的表情?稱得上是皸裂。
完美?麵具破碎,扭曲成怪異模樣。
胃部一陣痙攣,腸胃翻滾,裴殊觀神色渙散,幾盡想要嘔吐。
等到侍衛稟明,如?何在更衣室內發現被打暈的卿月之?時,那一幅幅畫麵在裴殊觀腦海中浮現,卻又被他強製下壓。
他的臉因為肚腹的痙攣而變得蒼白,巨疼蔓延到指尖,不住發顫,
一切果?然都不是巧合,也不是空穴來風,
“溫畫師呢?去看看他在哪裏?。”
裴殊觀的臉色煞白,瞳孔卻更加漆黑起來,他盯著眼前玩忽職守的兩個守衛,薄唇輕啟,聲音如?同薄荷做的風,涼意直衝天靈蓋。
“如?若找到小姐,你?們還?算有點用,若找不見,那你?們也不用出?現在我麵前了。”
收回目光,裴殊觀看著剩下的人?,理智清晰的吩咐接下來的安排,
“北邊在打仗,無論如?何,他們也應當往南邊去,副將馮瀟跨馬加鞭,行至嶼洲島水塞,傳我命令,過往船隻?,未經排查不得放出?。”
“剩下的人?通知周袁州城門戒嚴,一並找人?,他們應當沒有走遠,若是一個時辰沒有在汴京城裏?將他們找到,那就不用找了。”
裴殊觀抬頭看看天色,此時太陽還?在天上,裴殊觀想起朝瑤的保證,心中微怔,他現在隻?能再等她一個時辰。
或許其中有什麽誤會,他相信她,她也莫要辜負他才對?。
裴殊觀靜靜的等著,這些年的廢寢忘食加重了他的胃病,胃部的痙攣越來越嚴重,受了刺激,腸胃在小腹裏?攣縮凸起。
在針紮似的疼痛裏?,裴殊觀臉色慘白得像紙,隱隱透露出?來一點青色。
額上冷汗淋漓,沾濕墨發,蜿蜒在鬢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疼痛的作用中,漫長的像是年,心中執念已然成魔,裴殊觀
每分每秒都在期盼著朝瑤出?現在他麵前,委屈的哭訴剛才自己的遭遇,而這一切,絕對?不是她所策劃。
深深闔上雙眸,蒼白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心中情?緒如?驚濤瀚浪似的翻滾,沉澱,最?終累積成沉鉛,被他壓抑在心底。
疼痛越發深刻,墨發沾濕,纖長的睫毛也惹上汗滴,精致麵容呈現病態的緋靡。
但事與願違,隨著各個城區統領的稟告,裴殊觀將心中最?後?一絲期翼狠狠碾碎。
朝瑤連夜坐上了南下的船,她已經在馬車內換了裝,是顧廷芳準備的衣服,因為時間的變更,他沒在華豐布莊拿到與朝瑤合身的衣服,遂根據朝瑤的體量估計著準備了一套。
是棉布衣,很簡單的一套,比往日公主府裏?丫鬟的衣裳還?差,卻很符合幾人?現下平民的身份,行動起來也方便?許多。
到碼頭坐上了船,船在黑夜中加緊行駛,隻?要過了今夜,裴殊觀就再也找不到她們,朝域沒了傷害裴殊觀的可能,朝瑤也就算是完成了半個任務。
朝域自從上船之?後?也放鬆了很多,百十人?擠坐的渡船之?上,顧廷芳使銀錢,勉強包下一件小客艙。
朝域坐在小小床鋪之?上,透過小小船窗,遠看黑暗之?中的兩岸青山,竟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終於要離開這篇禁錮他的土地?。
朝瑤看著朝域失神的模樣,適時扮演自己姐姐的角色,詢問朝域,
“你?以後?想做些什麽?”
她一心想帶著朝域遠離仇恨,想帶他走,到沒有機會,問他到底想做什麽。
“先讀點書,然後?再想想,我能幹點什麽。”
“民間組成一個家,都需要有人?掙錢養家,我想,我應該承擔起這個責任。”
朝瑤從眼前這個俊秀的少年臉上,再沒看到半點當年他將鼻涕眼淚往自己身上擦的可惡模樣,黑色眼眸亮晶晶的,是少年風發的意氣。
盡管朝瑤也沒養過朝域幾天,教他的也都是一些歪瓜裂棗的道理,沒想到他既沒學得自己自私自利,還?能長成一個願意養姐姐的正直青年,心中不禁感慨,還?是顧廷芳這樣正直的人?的陪伴起了作用。
以後?他們兩個養她,她負責陪他們遊山玩水,等時機一到就嗝屁就行。
和他們在一起,既不用想那麽多,也不用偽裝討好,想來也是有滋有味的生活。
朝瑤心中盤算著未來,早就將許給裴殊觀的山盟海誓拋在了腦後?。
反正從一開始都是假的,裴殊觀的臉是挺對?她胃口,但是性子是真的一點都不可愛,她喜歡不起來,況且她早晚要走,不如?現下一刀兩斷個幹淨。
顧廷芳聽到兩人?談話,從外間走了進?來,他氣質溫柔,做事細心,是大?家的定心丸,顧廷芳從包袱拿出?來準備好的幹糧,遞到兩人?麵前,讓他們墊墊肚子。
朝域很喜歡顧廷芳,覺得以後?三個人?在一起,顧廷芳當他姐夫也不錯,比裴殊觀好多了,這樣他們三個就能永遠在一起。
心中有撮合之?意,他伸手接過顧廷芳遞來的幹糧,又眼神示意朝瑤伸手去接。
朝瑤現下放鬆下來,便?有些胃口了,自己都打算伸手去接,但對?上朝域瘋狂使眼色的雙眸,便?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狠狠將李朝域作怪的模樣瞪回去,朝瑤伸手接過顧廷芳遞過來的糕點,幾個人?就著茶水吃了些。
卻見船窗外麵星火閃耀,黑幕中又好幾隻?船在集中並行,探出?頭往船外一看,隻?見前麵嶼洲島水賽關?停有大?量船隻?停泊在前方。
腳下這船的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船艙外出?現乘客質問的聲音,經驗老道的船老大?解釋,應該是抓通緝犯才有這麽大?陣仗,挨著搜過就會放行。
船倉裏?幾人?對?望,心中隱約升騰起一絲不安,但朝瑤心中細想,按實際情?況來講,裴殊觀就算找不見她,也不會這麽快想到要出?城來搜。
他根本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更加不可能插上翅膀,飛到他們前麵去。
船隻?越來越靠攏在水塞前麵,幾十隻?船堵的水泄不通,往前不能,往後?不行。
不遠處的河水上遊,又出?現一大?批船,並行在江麵,整齊劃一,火光昭耀之?下,如?一把劍,似乎能將江麵一分為二。
待那船走進?點一看,竟是官船,和朝域坐在艙內唯一可以落屁股的床上的朝瑤,也沒錯過顧廷芳向?外看去,刹那驚變的眼神,有些關?心的詢問兩句,卻見顧廷芳關?上船窗,向?外走去,還?叮囑朝瑤和朝域,
“我先出?去看看,你?們在房間裏?麵不要打草驚蛇。”
“好。”
他們三個人?出?去到處轉悠太引人?注目,形式緊急,朝瑤隻?能叮囑“快去快回。”
裴殊觀站在船艙,幾首並排的官船將前方的船隻?逼得越來越近,幾乎觸及,還?在不斷的逼近,
沈司舶看著坐在船艙的沉靜冷漠的男子,趕緊提醒道,
“不能再近了大?人?,再近就撞上了。”
蠟液剝脫,燭火琵琶。
火焰印在裴殊觀蒼白的臉上,他抬起頭,像是終於清醒的冰雕,漆黑瞳孔似是不解,聲音冷然,
“撞上又如?何?”
他的語氣極其認真,仿如?真的想把所有船撞在一起,好在船上如?履平地?般行走,沈司舶頓時全身冒了冷汗,趕緊退下,吩咐手下,將船最?大?限度的逼近在一起,然後?上船找人?。
沒一會兒,官船上的水兵就熟練的遊走於各個窗紙,他們方才已經在官船上看過三人?的畫像,應當是不會找錯,很快一個眼尖的水兵,就在中間的一艘船上,看到了畫像中男子模樣的人?,趕緊回去稟報。
裴殊觀冷眼寒涼似冰,顧不得小腹的疼痛,起身站立,拂袖向?那船而去。
船艙上,顧廷芳隻?聽說那些官船在追捕逃犯,想來裴殊觀也應該不會這麽快知道他們的行蹤還?攔截得如?此迅速,他們明明離開京城還?不足三個時辰,但是顧廷芳心中仍然不安。
抬眸向?窗外看去,夜色濃稠得像墨水,還?未來得及等他反應,不少官兵急速衝進?船艙,將他就地?捉拿,幾人?擒著他的背,將他的頭貼地?下壓。
周遭都靜了。
顧廷芳先有反抗,但看到那雙沾染了塵土的雪白長靴行至他的麵前,卻心死般靜音了,開始回想這個計劃,究竟是哪裏?出?了紕漏,才叫他發現得這般快。
顧廷芳感覺有堅硬手指捏緊自己的下頜,力道像是要將他下頜卸道一般。
顧廷芳抬眸看見一張冷然到蒼白的臉,漆黑如?墨的眼,瞧見裴殊觀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顧廷芳心中竟然還?有想笑的餘地?。
“好久不見。”
顧廷芳隻?定定的看著他,既沒解釋,也沒問為什麽,那麽朝瑤也必定在這艘船上,隻?一個眼神,周圍官兵四散而去,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人?。
裴殊觀隻?看著眼前那張不知天高地?厚的臉,眉目粹冰,悠然詢問,
“你?如?此做,考慮過後?果?麽?”
顧廷芳緩緩勾起唇角,將寒冰一樣的話,紮進?裴殊觀的心中,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想離開,我自然要陪她。”
此話話音一落,顧廷芳就瞧見裴殊觀嘴角噙著的冰冷笑意凝固。
隻?‘哢嚓——’一聲,清脆的聲音從下頜骨傳來,振聲透骨,裴殊觀竟直接卸了他的下頜骨!
下半張臉耷拉下來,不能動也說不了話,顧廷芳隻?能睜大?眼睛,看自己的手被拉去旁邊櫃台之?上。
直愣愣的看著裴殊觀手指抄起一個花瓶,輕輕敲掉底部之?後?,毫不留情?的向?他的手紮去。
鮮血頓時飛濺,沾上了裴殊觀的臉。
一道鮮血橫貫而過,白的極白,紅的極紅,將他的臉割裂成兩半,眼神之?中,依舊漆黑戾氣翻滾。
此時正好官兵搜查而至,朝瑤本想帶著朝域跳窗逃跑,將窗戶打開才發現外麵的船隻?上到處都是水兵,又想起顧廷芳還?在外麵,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脫身,一時兩難之?際,官兵已經將這個房門破開。
朝瑤抱著朝域,目光越過門口的官兵,去搜尋大?廳裏?麵的裴殊觀,卻正好看見裴殊觀拿著花瓶,猶如?死神一般,尖利的瓷片徑直向?顧廷芳手上叉去,血花迸濺。
顧廷芳麵容古怪的顫動兩下,竟是叫都未叫出?一聲。
朝域見此情?形,趕緊抱著朝瑤向?後?躲去,船艙窗戶還?開著,他們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可朝瑤心中已知那不過徒勞,冬日的寒江水,他們是遊不出?去的,正愣怔的看著眼前一幕,裴殊觀已經抬眸向?她看來,他眼下沾著鮮血,頭發也被濡濕,漆黑眼眸轉也不轉的盯著,朝瑤頓時感覺寒意從腳底升起。
雙手被廢,顧廷芳痛得渾身打顫,軟癱的向?下滑去,沿著裴殊觀延伸出?去的目光,看見了船艙裏?驚愕的朝瑤。
朝瑤此前一直是聽朝域說裴殊觀瘋了,沒想到讓她看見的時候,卻是如?此場景。
顧廷芳模樣太慘,他彈琴彈得那樣好,現在手上卻全是瓷片碎片,有些甚至將他雙手紮了個對?穿,他再也彈不了琴了。
朝瑤渾身戰栗,一衝穿書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將她渾身包裹,讓她陷進?了激烈的情?緒之?中。
裴殊觀瞧她看過來,抽起手中的花瓶手柄,又朝他身上狠狠砸去。
顧廷芳失去了官兵的控製,沒有再坐以待斃,反而選擇還?擊,可他並未能夠撞倒裴殊觀,卻被他強撐著身子一腳踢開,官兵們上前壓起顧廷芳,將他狠狠壓倒在地?,等待裴殊觀的指示。
“夠了!”
朝瑤實在看不下去,眼前一幕讓她發蒙,趕緊前去製止裴殊觀的所作所為,朝域也想來幫忙,卻被官兵上前一步控製在側。
朝瑤顧不得裴殊觀,低身去查看顧廷芳的傷情?,心中那股突兀湧起的情?緒並未消散,激得她眼淚都要掉出?來,
“你?別這樣對?他。”
裴殊觀盯著朝瑤聳動的唇,才如?夢似幻的驚醒,看清了朝瑤麵上的表情?,急切、焦灼、雙目通紅,還?有一絲隱約的厭惡。
明明不是這樣的。
裴殊觀臉上血色盡失,全然蒼白,支撐不住後?退兩步,將眼前如?苦命鴛鴦的一對?看進?眼裏?。
喃喃自語的重複朝瑤方才的話,“別這樣,,”
兩人?惺惺相惜的模樣刺痛了他的眼。
嘡啷一聲,裴殊觀側頭抽取水兵身上的佩刀,刀尖直指顧廷芳,狠厲的模樣讓朝瑤發怵。
朝瑤被他嚇壞,捂著顧廷芳流血的雙手,血液弄了一身,朝瑤趕緊解釋,
“是我的錯——”
“閉嘴!”
裴殊觀盯著朝瑤,朝瑤第一次從他完美?偽裝的皮囊之?中,看到了類似於嫉惡,痛恨的表情?,仿如?她是他的仇人?一般。
裴殊觀的刀刃偏移,直指朝瑤,嗓音如?雪浸,
“你?再為他說一句話,我就砍他一雙手。”
“你?膽敢為他掉一滴淚,我就刺穿他的喉!”
裴殊觀摧枯拉朽的忿恨撲麵而來,朝瑤怔住,盯著裴殊觀久久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