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朝華
第13章 朝華
於公主府舉辦的團圓宴日子恰好定在立冬,元後膝下過繼嗣子是大事,幾乎半個京城的達官貴人都來了。
這也是,朝瑤第一次見到朝華。
她身穿一襲雪白的披風,狐裘鑲領,唇色淡淡,清麗脫俗。
她正在和朝瑤的表弟霍周戎說話,霍周戎身量高,雖然長相俊俏陽光,但因為自小習武,也一身的腱子肉,高大威武的同時也更顯得朝華嬌小可人。
這位表弟的眼睛緊緊凝在朝華身上,一瞬間也不想錯失心上人的表情。
朝瑤慵懶的靠在主位上,一襲紅衣張揚,她冷眼旁觀著這個記憶裏的宿敵。
她其實對這個小白花一樣的女子,並無什麽惡意,畢竟嚴格算起來,她與她都稱不上相識,朝瑤並不願意把有限的精力放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而另一邊固國公府嫡次子裴書安也瞧見了他家表姐朝華,從人群中掙了出來去尋朝華。
裴書安比裴殊觀小三歲有餘,還未滿十五,舉止活潑,但裴家家風嚴謹,規矩也甚多,裴書安被家裏管束得太多,一出來,就難免有些放肆。
他風風火火的朝朝華走去,
“表姊!”
裴書安拉著朝華的衣角撒嬌,朝華看向這個弟弟的眼神也盡是溫柔。
庭院裏漸漸熱鬧了起來,按照習俗,等會兒還要放鞭炮驅逐晦氣,表示喜慶。
“芸娘。”
朝瑤吩咐身側站著的芸娘,她還得時時刻刻念著那位攻略對象,
“正院裏有些太吵鬧,不方便裴公子養病,你去膳房挑些清淡溫補的宴食給他送去,今日立冬冷得很,讓他吃了之後好好休息便罷。”
“是。”
芸娘已經琢磨出裴殊觀在朝瑤心中的重要地位了,早就見怪不怪了。
公主對這裴公子恐怕是來真的,不會像對顧先生,隻是搶回來聽他彈彈琴。
照這樣下去,隻怕不知道哪天,公主就與裴公子生米煮成熟飯了。
眼瞧著吉時將至,耽擱不得,朝瑤起身前往內殿,準備將朝域帶出來,朝域才滿六歲,本瘦的可憐,來府裏這幾日好好養著,看上去才好了一些。
“阿姊。”
外麵人聲鼎沸,朝域自小在冷宮長大,哪見過這陣仗,嚇得連忙抱緊朝瑤的腿,躲在後麵。
朝瑤將朝域抱起來,他也頷首在朝瑤脖頸間,一雙葡萄似的眼睛通過縫隙往外瞧,小手緊緊的攥著朝瑤的衣裳。
朝瑤扭過頭去,瞧見這小屁孩似哭非哭的模樣,生怕他鼻涕眼淚糊自己一身,嫌棄得伸手點他的鼻子,也不顧及什麽,直接威脅他道,
“怕什麽?”
“別哭,我最討厭小孩兒哭了。”
“不如就將你送回去算了,正好阿姊也不想瞧見人哭。”
“不要,阿姊,嗚嗚哇——”
朝瑤不知道小孩兒說不得,越說越想哭,本來還搖搖欲墜的眼淚,在朝瑤說完話後,猛地竄了下來,瞧著這小孩兒長大嘴巴,馬上就是要嚎哭的樣子,朝瑤怒了,失了耐心,嗬止他,
“不準哭!”
朝域猛地把嘴巴閉緊,卻忍不住打哭嗝,一個小嗝兒接一個小嗝兒。
但好在他乖乖聽話了,朝瑤這才滿意下來,拿帕子一點點擦幹他的眼淚,又拾起兩個桌上的蜜餞放在他手裏。
“以後在我麵前不準哭。”
“隻要你不哭,阿姊過兩日帶你出去玩兒。”
朝瑤依稀記得,李朝域長這麽大,除了皇宮外,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現下的公主府了。
被朝瑤教訓了一頓,李朝域也終於勇敢了起來,整理好情緒後,朝瑤便領著他出去見人了。
交際一圈回來之後,將李朝域安置在她的身側,已經到了開席的時刻,朝域還在乖乖的吃朝瑤給的蜜餞,一雙大大的眼睛像黑葡萄似的。
但朝瑤主位左側的朝華卻始終不見人影。
朝華去了不係閣,和霍周戎一起。
裴殊觀在公主府養病之事雖是秘聞,但家裏人還是知曉的,她聽聞他從那麽高的崖上墜下,也有些擔心裴殊觀,畢竟自幼在一起長大,有不菲的情誼,甚至以後,還可能訂婚。
而且,她前不久,從夢境裏看到了,裴殊觀入仕之後,會權傾朝野。
盡管是一閃而過的畫麵,但夢裏的奢靡和威壓逼得人喘不過氣,裴殊觀坐在高位,身上不複以往溫和的氣息,那是一種久居高位的權臣所釋放出的氣壓。
這個夢境讓朝華感到心驚,因為她所有的夢,都會變為現實。
而夢裏的裴殊觀手段狠辣,作風狠厲,幾乎是不論代價的爬上高位,充滿孤寂與危險。
朝華收回思緒,不管裴殊觀之後會如何,這位表兄平日裏待她還算和善,又與她自幼相識,甚至可能成為夫妻。
這般情景之下,她必須要和主動和裴殊觀交好關係。
而霍周戎則是好不容易看見朝華一次,聽聞朝華想來探看表兄,便巴巴的在美人麵前獻殷勤。
兩人遂一同結伴探看裴殊觀,彼時裴殊觀正在用膳。
輕快又頻繁的腳步聲從外間傳來,來訪之人,必定有些心急。
朝華繞進小巧精致的暖閣,就瞧見了裴殊觀端坐在那玲瓏八仙桌前,他好像是聽到了聲音,抬頭來看。
朝華覺得奇怪,他好像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妙生哥哥”
裴殊觀自小到大,很少接觸女子,其中叫他妙生哥哥的,更是少之又少,幾乎不用思考,裴殊觀就確認了來人,
裴殊觀聞聲輕笑,聲音溫朗,
“朝華,?”
——他與朝華之間,從來不需要以尊稱相替。
雖然聽見裴殊觀叫自己,但他燦爛的眼還是無望的瞧著別處,朝華當即反映過來,妙生哥哥這是瞧不見了。
“裴兄。”
霍周戎瞧著裴殊觀,眼神有些不懷好意,心中更有些吃味,他們哥哥妹妹的,叫得多親密啊。
瞧著朝華眼裏的擔憂,他一瞬間有些後悔沒有阻止朝華找過來,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這位是?”
裴殊觀的聲音有些疑惑,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尚小,很多人都不認識,
提起旁邊這位,確實和他們關係有點尷尬,但這霍小將軍平日裏待她極好,朝華不忍心拒絕他跟過來的要求,遂簡單告知裴殊觀,
“是宣平侯家的小侯爺,表兄稱他子宴就好了,子宴對皇姐的府邸比較熟悉。”
宣平侯家的小侯爺,便應當是朝瑤的表弟,裴殊觀向他頷首,道一句,
“霍兄。”
兩人點頭,如蜻蜓點水。
朝華本已做好了表兄被朝瑤磋磨的準備,但沒想裴殊觀卻在這宮殿裏最精細的暖閣,這暖閣是朝瑤舅父從極寒之地的能工巧匠所打造,耗資巨大,連宮裏都沒有。
走進暖閣,瞬間消融了身上的寒氣,四處環繞一圈,更覺無一不精細,無一不奢靡。
朝華回過神,瞧見眼下的裴殊觀,她已經快四年沒有見過這位表兄,他上次回來,還是因為固國公老夫人去世,如今瞧上去,更高更清瘦些,容色也更昳麗逼人。
朝華撩起裙擺,坐到裴殊觀身側,聲音嬌嬌的,
“聽聞表兄墜崖,我實在擔憂,遂來尋你,不知現下可好些了?”
“好多了。”
裴殊觀聲音溫和得像是清風拂過,
“現下並無大礙,隻眼睛看不見。”
眼見他們越發熟練,霍周戎心底醋壇子都要打翻了,瞧瞧外麵的天色,趕緊催促朝華,
“快到吉時了阿燁,我們快走吧,一會兒皇姐該來尋人了。”
時間確實是有些晚了,但自從做了那個夢,已經過了六七日的光景了,這期間朝華因為無法接觸到裴殊觀,心底焦躁難安。
現下裴殊觀在朝瑤府邸中,自己能與他見麵的機會豈不是屈指可數?若真讓朝瑤趁虛而入,那可怎麽得了。
朝華打定主意,得要一番表現之後才能走,她趴在桌上瞧裴殊觀,卻見裴殊觀額頭的傷口並未好全,頓時有些心疼,
遂伸手去輕輕觸碰他額上的傷口,焉得語音都沒了,
“表哥說謊,這麽大的傷口,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冰涼指尖觸碰到額頭那一瞬間,裴殊觀微愣,然後迅速撇過頭去,眼睫微顫,有些默然的回複道,
“無事,隻是皮外傷。”
朝華手指滯空,自然的收了回去,聽聞裴殊觀說皮外傷,語調又輕快了起來,像小女孩兒一樣天真可愛的,向裴殊觀保證道,
“表兄的眼睛,燁燁阿兄身邊有個能治百病的能人異士,我回去告知阿兄,讓他派人給您治病。”
淨植瞧見朝華公主探望公子也很高興,一早就去準備茶水糕點,正好給他們端上來,
“今日前院宴請賓客,送了許多吃食過來,現下時候也不早了,要不殿下和霍公子用些墊墊肚子?”
“不用了。”,盡管朝華還想再這裏待會兒,但已經到了開席的時候了,遲遲不回去,會引人說閑話。
且與表兄許久未見,也不宜表現得太熱絡。
“妙生哥哥並無大礙,燁燁便放心了,至於其他的事情,,”
朝華環顧四周,門口眾多侍衛候著,表兄身邊也亦步亦趨的跟著一個她不認識的小廝,那小廝抬頭盯著她瞧,眼神裏的光芒算不上友好。
但即便如此,猶豫再三,朝華還是道,
“我會想辦法幫您——”
“你要幫誰?”
“怎麽個幫法?”
“不如也與皇姐說說看,我瞧瞧能不能幫上忙。”
話語突然被打斷,朝華轉頭看去,卻見一襲張揚肆意的紅衣輕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