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勸諫皇上行大事
隆基的身子經了幾日調養之後,漸漸便也恢複了元氣,精神也跟著好轉了許多。
自那一次臥病後似夢又似醒的蒙太平探視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雖然偶爾在去向父親請安的時候,也有過幾麵的交集,但那都不能算是真正的“見過”,因為次數寥寥,且都極短暫。
即便在他臥病時她曾與他那樣親昵,他們之間曾說過那樣貼己的話,可這並不能成為冰釋前嫌的契機。即便他們也同對方說了從那之後要好好兒的,要誰也不再為難誰,可動情時心之所至而說出的話從來當不得真……
入夜後,隆基踱於窗邊,隔過那半開的窗子抬目去看天幕中嵌著的月。彎彎的一道,又時不時的被流轉的浮雲遮迷了清影,那幻明幻暗的格局中,這周遭的一切再一次讓他有了恍如夢寐的感覺。
這時忽聽有宦官隔著簾子喚他一聲:“陛下。”
隆基隨著夜風飄向月宮的一片綺思就此凝住,陡然回神,便問他有什麽事情。
宦官回道:“劉大人來了。”
隆基便一定神,這位劉大人自然指得是他的心腹劉幽求了!
他不曾宣召劉幽求入見,這麽晚了,這位臣子來主動覲見自己那想必是有極重要的事情。況且當今這局勢、這風頭都委實緊密,隆基也不敢怠慢,忙命那宦官引著劉大人進來,後退了一殿眾人,隻留下這位臣子議事。
行了該行的禮之後,這位劉大人也是個直腸子,並不願同皇上做些彎彎繞的兜轉,便看定著皇上徑自沉沉的開口:“陛下,時今這局勢,陛下的皇權逐漸被架空、根基和勢力也顯得並不十分穩固。有一些話,臣不得不說!”斂眉時聲音一落。
隆基對他要說些什麽話,心中隱隱有數,這當今處在什麽樣的局勢他自己也是明白的很。心道著一定又是些關乎太上皇大權在握、太平公主伺機攬權等等能夠想到的話。他也心照不宣,頷首讓他繼續說下去。
卻不想,劉幽求幹脆不再言語,對著隆基立刻便跪下!
這突忽的一跪令隆基半點兒準備都沒有,心念一緊,起了一驚,抬手欲扶。
而劉幽求趕在他之前先開了口,這一通急急鑿鑿的言詞裏充斥著滿滿的懇摯:“皇上啊,宰相中有崔湜、崔羲,俱是太平公主的人。”他揚起臉,眉目動容,“竟天連日聚在一起施行陰謀詭計,其心不穩!皇上若不早做謀劃,必成大患。倘若太平公主一朝事發,陛下這邊兒後發製人就晚了!太上皇亦不得保啊!”聲息急促、卻不失那一通縝密籌謀,似乎是早在心中氤氳已久的樣子。最後那幾句話順勢逼仄著出口,更是顯得煞是突兀,聽在耳裏便倏然就震在了心裏!
都是心思玲瓏一點就通的人,況且飽浸在時今這類風聲緊密、變化莫測的權勢境地裏,便是再愚鈍的人也想不聰明都不行!什麽“早做謀劃”,什麽“一朝事發”,隆基明白,這位謀臣字句背後的意思是要自己搞一場政.變……
“陛下。”微微的光影將隆基這張臉染就了些許莫測情態,而劉幽求正話至興處,故而沒有察覺到皇上的異樣,穩住聲音繼續急急然開口,“羽林軍中有一將軍乃是皇上您的心腹,那是在潞州時就牢牢兒的跟著陛下了!”微緩又道,“現今隻要您一聲令下,臣與他便立刻點兵,直取太平公主!”至此終於不再婉轉,話裏話外的意思隨著最後一句“直取太平公主”,一切已經清明如許、不消質疑了。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倏然在周圍聚攏,隆基胸口一陣陣的發悶!
那臣子的心思是根據皇帝素日的心思揣摸著培養出來的,若皇帝沒有這方麵的意思,臣子也委實不會起了這樣大膽且有點兒出格的想法了!可當隆基忽然聽到自己的心腹說出了一個,其實也是自己一直都想聽到的規劃之後……他的胸口卻如被潮水充斥般悶的厲害!
倏然間發現,原來自己還是不夠從容,原來自己還是沒有辦法絲毫都不顧惜的去謀劃、甚至是去觸碰這件事情……
頭腦錚地一下起了一陣嗡鳴,隆基轉身,清俊的眉目隱在燭火烏沉的暗影裏,那心口一陣陣莫名的疼痛,這疼痛由淺至濃,致使他下意識抬手撫住了心口。
隆基麵上的變化、心裏的反應,因是背身以對的緣故,劉幽求並不能看得很清楚。他隻一心以為皇上一定是聽進去了自己這話,並且此時正在暗暗的思量著具體的謀事計劃。
可過了一會子都遲遲不見皇帝給自己一個進一步的答話,劉幽求也委實經不得這樣幹熬幹耗著。
心念一灼,劉幽求等不及李隆基思量的沉澱,抬步又對著隆基走過去、繞到他正麵直直的跪下去:“陛下!”
隆基心裏正亂,雖然他已與太平爭鋒數次鬥法數次,可真正到了切中要害的時候他卻發現,卻原來……自己還是少了那邁出最後一步的一點勇氣,隻有那一點勇氣!
時今被臣子逼到了這裏,他念頭紛遝間又不好多表露心曲,便半是敷衍臣子半是給自己這遲疑不決而找了理由:“可時今朕的父皇,就隻剩下太平公主這麽一個妹妹了。”他頷首,眉峰聚攏,聲音明顯底氣不足,“朕若動了公主,父皇他老人家怎麽受的了?”
這個理由委實是一個妥帖的借口,且於情於理都還說的過去。
大唐是一個以孝治世的國家,素來將這“孝”之一字看得極重。此時這情況,若隆基動了太平,那李旦則必然心痛難過,這便是為不孝;隆基他是皇上,皇上是天子、是一國之君,便更應是這泱泱天下臣民的表率,豈能最先失了這對太上皇的孝道?
這話才一出口,隆基自己那浮躁動蕩的心先安了一下!顯然,他不願真的去動太平,同時又恨自己的軟弱無能下不了手;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剛好給了他自己一個光明正大的交代,他深深舒了那一口久蓄於心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