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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順水推舟、傳德避災

  睿宗李旦繼續大玩兒太極之法,在那一條鋼絲線上一路行走,不斷的平衡著妹妹、兒子之間趨於惡化的關係。


  次年五月,李旦把年號定為“太極”,即而又改為“延和”,這是做樣子給太平和隆基看,希望他們能夠維係和睦。


  李旦可謂煞費苦心!他是什麽樣的心思,太子、公主也都委實明白,並著那一班朝臣也委實明白。可明白歸明白,如果兩者之間的關係當真是這樣好平衡,那也不消拖到現今都仍沒能有一個塵埃落定的結果了!

  那太極之法用的久了,便也越來越不靈了。李旦這等煞費苦心的希望,注定要落空的……


  就在這一年七月時,苦尋契機、輾轉揣摸了經久的太平公主,終於又得著新的機變、有了新的動作!可這手段用的卻委實不是新的手段,是她早先便用過的術士、天象一招。


  她帶了一位術士進宮,這一次她一斂素日精英鋒芒,故作神秘、滿是憂怖,主動退到一旁並不言語,隻借著這民間術士之口向李旦道出天機:“陛下,近日來臣見天空有彗星出現,這乃是除舊布新之兆啊!”那術士落言一歎,亦是苦口婆心、懇摯不已的模樣。


  李旦心中微定,明白這“彗星”的出現乃是換帝之征兆,這術士是在告訴他、或者說是他那位能折騰的妹妹暗中告訴他,帝座及前星有災,這般天象昭示著當今的皇太子該要出世為天子,不適合再居於東宮。換言之……恐怕太子,他是要當皇帝要謀反了!


  當然李旦是不信這些的,若是旁人向他這樣說道他興許還會聽上一聽,可這是太平公主帶了人來同他如是說,他便連聽一聽的心思都沒有了,因為他委實被妹妹這一套並不新鮮的玩意兒給消磨的煩了!

  一旁太平並未急於開口,就那麽靜靜然瞧著微光中兄長麵上的神色,卻隻看到一片淡然,並不能窺出心中的真實想法。這不免令她染了心急!

  她的出發點自然不是善的,她的本意是在挑撥,挑撥的當然是皇上與太子之間的關係了!


  什麽彗星什麽天意,這本就是她太平公主一手整出來的東西!這所謂民間高人做什麽事兒、說什麽話也都是得了太平的授意。


  前遭李旦夜召大臣商議所謂傳位之事,委實把太平給嚇著了!她意識到自己這裏必須馬上采取些先發製人的行動才可以,雖然李旦是一時起意萌生了傳位的心思、最終也沒真的傳位,可如果李旦日後又起了這樣的心思,她哪裏能架得住這麽嚇的?嚇的久了,怕也就成了真的!

  所以她不得不加快了行事的步驟,她是真的再沉不住氣了!這幾個月來太平苦苦思量,一直尋思著怎麽於這平靜的日子裏折騰點事兒出來。偏生李旦與隆基這陣子行事亦是滴水不漏,她根本在這對父子之間插不進一根針去!

  久而久之,太平終於想到了一個百用不怠的法子,便是扯上天象、扯上天意……


  那術士一通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告訴睿宗,今時今刻擺在睿宗麵前的有兩條路,要麽眼看著太子將他取而代之,要麽就應當另立太子,不然天災就會降臨!


  李旦把她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他早已厭倦了在妹妹與兒子之間這費心的斡旋,時今太平既然遞來了這麽一個台階,他又何妨順勢而為?


  旦點點頭,那兩道眉峰亦是聚攏起來,看向太平時眼底的神色極是真摯:“看來這當真是一件大事,天象昭示,我們這邊兒半點都馬虎不得啊!”語盡一歎。


  太平心口定了一下,李旦的反應令她大大驚喜!她原本是沒抱多少希望的,她並不奢求李旦全信,隻是尋思著讓他心中有著那麽一根弦,先有些介懷、對太子的問題酌情考慮。卻沒想到,旦竟然擺了這等正色的態度、肅穆的神情。


  “皇兄英明!”太平內心的喜悅不達眼底兒。


  這時旦側側身子,單手負後,深深的歎息一生:“既然這樣,朕便傳位太子就是!”輕飄飄的一句話,極自然的落了定。


  這一句話說的何其順勢,偏生這情這景配著這話又是何其突兀!


  太平登地一下整個人都懵住了!須臾間她有點兒懷疑自己聽錯了,整個人都是飄飄忽忽不大明朗的模樣……平生裏第一次,她雲裏霧裏惝恍幽幽,真正體味到了那所謂恍然如夢是個怎生的感覺!

  依照她的想法,李旦在聽到有這麽個天象的時候,他理當是介懷太子、懷疑太子對自己有異心的,卻不曾想他居然說了這麽句話出來?傳……傳位?

  頓然間,太平嗅到了不好的味道,那麽不願承認又不得不去思量的,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


  這邊兒太平還愣怔著,旦目視那貼身的宦官過來擬旨,頷首時聲波穩穩的道著:“你速擬一道旨意用於昭示群臣,時今天人感應太子理當登基,朕願傳德避災。”


  “皇兄!”這時太平陡地一下反應過來,忙急聲喝住了李旦,向他奔身幾步急急然開口,“皇兄春秋正盛,豈能在這個時候拋下江山社稷於不顧的傳位太子?”


  李旦擺手止住她,側目看定著她惶惶然亂了分寸的麵目,那氣定神閑的態度如素日一轍不變:“當年中宗在時,朕見天象有異,便力勸中宗擇立賢子以應災異。因中宗不答應,朕還一連幾天憂懼難安!豈可在彼能諫,到了自己就不能呢!”旋即緩一口氣,也並不看太平,徑自又言道,“這是好事兒,證明天子已經可以擔當大任,朕終於可以放心的把這江山大業就此交付了!”落言後做了個冗長的吐納,似乎是將這陣子以來全部的鬱結、所有的壓抑,就此淋漓盡致的吐納了幹淨。


  眼見著眼前的事態與自己最先的初衷事與願違、背道而馳的走,太平有如被一盆冷水當著頭頂猛地澆下來,直澆的她內外通透冷的透心!整個身子整個人全全然是那樣的無力,無力到眼前一黑一個猛子就要栽倒了猝死過去的地步!

  可直白的現實從來都由不得誰人的意願隨意扭轉,側身頷首的李旦仍在自顧自言的堅韌,那一個一個字眼直擊在太平身上,便有如刀斧生生將她刺穿:“既然天象如此,朕合該順應天意!”於此廣袖一揮,整個人顯得煞是恣意,周身似乎變得很是灑遝輕盈,旦且歎且釋然,“今日朕就應一應這個象!”也不多話,旋即便命宦官,即刻召太子入見!


  一旁的太平委實沒了任何反應,她整個人都已經傻掉了!


  原本就沒有所謂的天象,自然也不曾有所謂的應景。按著她最初的構想,她隻是想借事嚇唬李旦,讓這位皇兄在心裏加重對太子的隔閡。這個伎倆她曾經也不是沒有用過,李旦的反應也還尚可啊,誰知道時今這卻……


  這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麽?


  太平眉峰聚如生鐵,唇畔連哂笑連自嘲的力氣都沒有了!有這麽一瞬,她突然想就這麽死了算了,不省人事之後一了百了什麽都不會再知道!

  那籠罩在頭頂的哀哀宿命在這一刻突忽提醒著她,她錯了,委實錯了,她發現自己錯就錯在根本就沒真正摸清楚過李旦的心!


  這些日子以來,其實無論她再怎麽挑撥,李旦與隆基之間的隔閡都沒有因她而加劇過分毫!因為李旦的心裏早便有著一個篤定,那一旦下定的決心便是有如磐石般堅韌,卻又是誰人可以隨意便撼動的了?


  可每一次她數落隆基這個太子的不是,李旦都給予她適當的迎合,讓她心裏始終覺的自己這位兄長是聽得進她的話的……可直到眼下才恍然驚覺,原來李旦看似跟她的傾向和表態,都是在她麵前對她的敷衍,如此而已!


  她一直以為李旦忌憚著隆基,時今才隱隱約約恍恍然的明白,這對父子真正忌憚和防範的人從來都不是彼此,而是她太平!

  他們不消言語心意自通,他們合起夥來一次次的敷衍她、欺騙她、牽製她、不讓她一頭獨大架空皇權!

  這好一通浩浩然的帝王心術呐,高,這一朝實在是高明的很!


  這位兄長一生輾轉,於武皇、於中宗、於各式各樣錯綜複雜的勢力與險峻無比的局勢他都可以全身而退遊刃有餘,他那韜光養晦之道行的委實圓滑,這內圓外方之法行的委實嫻熟!便是連這心思玲瓏、穎睿與手段皆不輸於其母的太平都被給騙了!


  恍恍惚惚的,太平欲哭無淚……她頷了頷首,實在無力也沒了臉麵繼續在這裏見證著自己的自作聰明、與那份羞辱。就此悻悻然的告退,失魂落魄的一步步走出去。


  殿內的氣氛很是奇怪,充斥著一半的蓬勃激.情、還有一半的落寞哀傷。


  轉目徐徐,李旦看著太平那道背光而馳的背影,若有所思,即而輕輕一聲歎息氳出了唇齒。


  他不怪她,不怪任何人。


  這哀哀的宿命、這蒼蒼的旅途,他們不過是娑婆一條人生道路上注定背罪的離者,一點一點摸索著找尋那一條歸家的大路。卻往往在還沒有觸摸到邊緣門路的時候,卻先遺失了更深一層的那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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