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太子夜訪,開門見山誡太平
是夜闌珊,這華美巍巍的公主府像被籠罩進一大片斑駁的霧靄,卻其實那不過是天際倒影下的一陣陣璀璨的星光。
隆基退去了那身燦然的明黃色龍袍,著淡色的衣袍隻身一人出宮來找太平。
太子的登門令公主府守衛的門丁委實吃了一驚!行過禮後忙不迭引著太子一路進去。步入其內,剛好便瞧見了院落裏那一道倩影,那是睡意寥寥、仰頭賞月的太平。
回眸時倏然便看見隆基過來,太平心頭一恍,眉心微微聚攏起來。算來他們之間這樣的走動已經很是稀少,自打他成為了太子、居於大明宮後便更是寥寥,時今這大晚上的前來夜會,想是有極重要的事情。
轉念間太平心裏也就有了底兒,思量著必然是自己前遭攔截百官的事情被他知道,他一直耿耿於懷,今兒便得著這個機變出了宮,來她府上尋她!
她也沒有主動前迎,甚至麵上的神色都懶得變卻,就那麽自顧自立著身子,閑閑然掃他一眼。
這麽副輕姿曼態的模樣令隆基心頭火躥動!他壓著脾氣,麵色肅穆到有些可怕,神色是委實冷峻的。穩步向她這邊兒走過來,後順勢一抬手,將院內侍立的眾人全都屏退。
周遭的空氣登時就有些發緊,滋生出由淺至濃趨於彌重的尷尬。
太平神色微恍,倏又一個猝不及防的,他被隆基一把便拉到了一邊花蔭月影裏!
這驟然的動作令她一慌,下意識張了張口,順勢抬目定定然看著他。
冷月沁出的微光裏,他的麵色有些發青、又有些徐白,神色有如凝聚的冰山下強行壓製著滾滾烈火,似乎隻要倏然一瞬的迸發便足以毀天滅地!
無形的氣場攪湧的太平很不安定,即便她亦是有著通身的鋒芒與滿溢的凜冽,但也不知怎的,此時此刻在隆基無形的鉗製下,她感覺自己倏然被他壓製了一截兒去!
“我警告你。”隆基頷首看定她,眼前的女子這一張牡丹花般嬌媚的麵孔真是讓他又愛又恨!而不管是愛還是恨,每一種感情都是至極且癲狂的,“時今你最好看清楚時事!”又一聲壓迫,仄仄的。
須臾的收整間,太平的神誌已經重又落回。她抬了麵目迎向他好似要把她刺穿的目光,張口才欲發話,卻又被隆基搶在這之前給堵了回去。
“父皇不怕我們這兩個政.變的功臣削弱他的勢力,不僅不加以打壓,且還給我們……特別是給你無比的殊榮這是為什麽?”隆基的聲音變得輕緩下來,那熾熱的目光又夾雜了稀薄的涼意,看定著太平並未移開,“為的就是讓我們兩個相互牽製!”定定然一落聲,口吻沉仄。旋即又道,“隻有我們相互牽製相互鬥爭,才不會去找他這個皇帝的麻煩!他需要時局持平,而這樣的持平是非得我們二人的力量共同維係的!”聲音不高,但逼仄感一浪壓過一浪。
太平就這麽被他逼仄著,這些道理她又不是不懂,但這與她心中噴張的欲望與對權勢鴉片般難禁的渴求,似乎從來都不衝突。她再度想要開口,卻又被隆基搶著話鋒堵的不能做聲。
他鉗著她柔荑的手掌甫一用力,一個猛子把她拉近到自己麵前,她曼曼的身子觸及了他的胸膛,二人的身子貼的極近。
就在這樣的迫近中,他氣血噴張、聲息發狠的忿忿告誡:“隻有我是太子,父皇他才會扶持你來跟我相互製約、抗衡,以達到這種平衡。如果我不是太子了,那扶持你崛起對他就沒有了半點好處,且隻有百害而無一利,他就會把刀鋒對向你,以最快的速度鏟除你!”這話裏的意思委實明確,如那逼仄的氣場一般一浪浪交疊著逼過去,目光裏蒸騰的火焰似乎就要噴發,他愈發定定的看著她,“所以如果你還不想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就給我學聰明、放安生,不要企圖拉我從太子之位上摔下來,你這個蠢貨!”最後一句話陡然一咆哮,同時一把將太平放了開。
太平頭腦一“嗡”,身子順著力道款款然的向後一栽,倒在一樹花牆之上,待得成陣落英紛紛而下、漱漱有聲。
隆基這幾近宣泄的一個力道爆發之後,內裏的那些鬱結、那隱隱然恨鐵不成鋼的莫名之感適才覺的有些消散,心境似乎舒緩了一下,側了側身子徑自喘著粗氣以平複。
月色把視野浸染出一片朦朧的曖昧,斑斑的銀輝如織般的灑下來,漫溯在眼簾裏便有如身陷一場旖旎夢寐。
這樣的感覺實在使人迷醉,偏生那頭腦、那思緒又在這迷離的景致中被烘托的顯得那樣清晰難遏!太平慢慢把身子從那花牆間撐起來,重新站定,即而邁步迎著隆基又走過去:“我做什麽了?”月光下,她揚起這一張娟秀的美麵,碎波粼粼的耀在其上好似鍍金,“你看見我做什麽了?”一停後,呼吸徐徐一落定,即而唇角微勾,音波含笑、帶著譏誚。
隆基轉目,對於太平這般的姿態他已沒了最初幾次見到時的不可置信:“好,你沒做什麽,你做的事兒還少……”他定定然亦笑起來,旋即那口吻沉仄的有若積蓄,看著漸漸向他走近的太平,一條條逐字逐句言的壓迫,“你堵住朝臣們的去路,說我這個太子當的沒資格,讓他們聯名上書叫我父皇廢了我。你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打個馬球你便進宮跑到我父皇麵前說我失德,想讓他對我映象大減。你還嚇唬我父皇,讓你的人放出話來說我比我父皇賢明,意在讓我父皇覺的我沒安好心、天天收買人心……你沒做什麽,對,沒做什麽,你什麽都沒做!”最後那句話陡又一下厲厲的揚起來,他胸腔起伏,是在咆哮了!
太平自顧自聽著他如是的說了那一大通的話,直到這最後一句話咆哮著吼了出來。她麵上的神色極淡然、極沉著,冶步在與他恰到好處的地方停住。見他收了言語不再繼續說話,適才啟口,麵上那抹輕慢重又浮起,“好啊。”有些嬌媚的聲息,她轉了話鋒,軟眸迎著他瀲灩翩躚,恰如最純美的情人,“那我們轉了陣營換為共同站在一起……”
“你當我是好欺負的麽!”隆基似是再也忍不住,又一次咆哮著打斷她,那錯開的雙眼重新看向她,倏然間眼底有若火灼,“我現在才後知後覺你的想法,你當初在政.變之時之所以選擇與我一起,是因在你心裏有著一個平衡……”且又頓頓,換了口氣,唇畔似自嘲、似譏諷的勾起來,“你覺的我不是長子、又是庶出,所以日後我當了太子也一定沒有威望,我得事事捧著你、順著你,受製於你。加之我父親性情恬淡,你覺的你可以自己借助政.變攬下大功,之後拿捏我們父子兩個,無論是我父皇還是我,在你眼裏都是軟弱的、沒有勢力的!所以你放心我們,你想效仿當初你母親走過的路!”越往後麵那口氣便愈發著重,嗓音便愈發高揚。
太平斂了眸子頷首微微,抿緊了紅繒一樣的唇,那酥胸因呼吸的急促而起伏……
隆基這話說的淋漓,他看不到太平情緒的異樣,笑了一聲,發著狠的繼續:“可事後恰恰也是通過那場政.變,你真正見識了我的強勢,你見我沉穩有度一板一眼,你驚覺我這些年來居然已經有了那樣龐大的勢力,你覺的這一切都脫離了你的掌控,所以你慌了,你要亡羊補牢,你又看上了我大哥,覺的我大哥是可以被你拿捏的……”
“啪——”
那樣清脆的一聲,夾香的羅袖當空裏翻轉起來,太平猛扇了眼前的三郎一個耳光。這同時甫地一抬手,才發現方才那雙眸子裏已經沁出了晶耀的淚花兒,她歇斯底裏:“有這麽多心思你累不累!我何時想過那麽多?當時的情勢還有現在的情勢,我能選麽?由得我選麽?我可以麽?啊?”一浪浪幾乎不加停頓,亦是嘶吼著逼過去。
隆基頭腦已經很亂,情緒又正躍動著。他抬袖猛一擦嘴角,不理會太平的話鋒,目光灼灼的逼視著他,繼續接過前話:“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總之我告訴你李令月,你不願意跟我牽製、共享權利的果實,你想隻有自己一頭獨大,做夢吧!”猛一定聲,微微仰了下顎,“自古以來功高蓋主一頭獨大的臣子都隻有兩個下場,要麽舉兵造反自己黃袍加身,要麽就是被皇帝所滅屍骨無存!”氣息急促且不加停頓,那是心之所至、情緒正濃,“除了接受現狀看清局麵,我告訴你,你別無選擇!”
你別無選擇!
這話定定的,帶著直擊現實的殘酷,又是穿透這迷離局勢、隔過這朦朧不清的如夢形式中,猛一道平地驚雷。劃破幻念、隔過虛妄,有氣急敗壞的忿戾,又有恨鐵不成鋼的關切與無奈,震的太平周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