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朝堂進言,成器主動來讓賢
情理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成器是在朝堂上將了李旦一軍。
打定主意的宋王,亦是個不僅倔強,且行事鋒芒剛毅、有著那麽幾分直來直去的膽子的人!
朝堂之上,李成器忽然一步出列,當著這滿朝文武的麵兒,主動將這陣子議事案頭最為赤手可熱的那個話題、擁立太子的話題給提及了出來,並在同時上奏父皇,說三弟李隆基有文武才、賢明且於國有功,是大唐太子說一不二的絕佳人選!
成器受夠了,他不願自己繼續被放在火上這麽漫漫沒個止境的烤著、煎熬著,他不願給夾雜在本就與他關係不大的事情中間不得自由。同時從太平、隆基那兩邊兒的態度,成器隱隱嗅出了這立太子一事正趨於白惡化的風向,他真的擔心如果父皇再不做出一個裁決,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大事情!
前一遭成器便進宮私下裏與李旦表明了自己的心思,那心思是在父子促膝、閑話家常時表露出來的,是於人後、且是婉轉而溫和的。當時觀父親的神色、反應,該是明白了,並且決定從長計議。
可日後並不見父親就這立太子一事再有過多的進展,又興許是成器自己太過於心急,總之不管怎麽樣,他都打定主意鐵了心的要將這事情給塵埃落定了,這樣誰都安生!故而他這一次是毫不避諱、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把這立儲一事言及出來,並把話題開門見山的說的直白。
這是一個關係重大、且委實敏感的話題。國儲一立,那幾派勢力之間若許有關聯的人們的命運,也就會跟著發生質的改變!誰也都明白,且都懸著這顆心,故而成器這話才一說完,便引得一眾朝臣們錚然便屏氣凝神,靜默著、懸著心提著氣靜靜等待皇上會是怎樣的反應。
林立在側的隆基心中微定,他知道大哥會這樣做,從他當晚前去拜會了大哥、與他琴瑟合奏了一曲,訴了那不消言及的兄弟情誼後,他便明白了大哥的本心、也知道大哥下一步會有怎樣的舉措。故而他倒是沒有怎樣詫異,可父親那裏仍舊令他心有戚戚……父親自打登基之後,那本就天淵一般難測的心思變得愈發混沌難清了!隱隱的,他始終都覺的父親是自有一段打定好的心思,卻又偏生不知道父親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這樣的李旦,令隆基害怕、也令成器害怕!
如果父皇真的沒有主意、亦或者主意搖擺不定也好,那麽他們便可以用行動令父皇有個主意、或幫助父皇把那飄忽搖擺的心思給落了實。但如果父皇是一早便有了主意存乎在心、徑自有著他自己的想法並拿捏著一個時機,又令這若許人始終都觸摸不到邊緣、委實不知從何處下手,那便慘了!
最糟糕的莫過於父皇有著自己打定的主意,因為這樣一來,旁人就算拚命的表明態度、生就籌謀,在李旦看來都是亂哄哄一場瞎忙碌,是半點兒都與他無擾的!
殿內的穿堂風拂動著鵝黃的簾幕,曳曳的拖掃過地麵時發出“沙沙”的響,這聲音悸悸的蕩滌開來,順著耳廓一圈圈的漫溯進心底,便有如稚嫩的貓兒微微抓撓一般心悸又急迫,偏生又不好明的發泄在麵兒上。
龍椅金案上的李旦神色平和、姿態淡泊,與往昔每一次臨朝一樣,看模樣並沒有怎般的異樣。
他靜靜的聽著長子這一通言詞,那雙龍目看似無心的自這在場諸臣的麵目間一個個的穿梭過去,雖然無聲無息,卻帶著一股不動聲色的威嚴,那是天子的儀仗。
成器說完了這悶在心裏積蓄良久的話,父親並無回應,他又不敢再開口、更不敢就這麽徑自退下,場麵忽而就有些尷尬、有些無形的壓迫,就站在當地裏抬首定定的看向父皇,等待父皇給自已一個回應。
李旦與成器四目相對,自兒子眼底窺到了一抹動輒不移的堅定,這讓他倏然就有若時光回溯,想起了當年武皇在時自己拚命推讓皇位、固辭不受的那一份堅持!心中一震,即而又有意無意的向一旁看向隆基,隆基微頷首,麵上的神色是如他一樣的淡泊從容,似乎內心並未翻騰起怎樣的波瀾,似乎成器此舉已在他的料想之中一般!
李旦心念甫至,微微聚攏了眉彎,心中大抵是有了個底兒的,知道自己這兩個兒子應該是私下裏有過走動、通過些氣兒。
該怎樣行事,他心裏亦有個底兒的,但沒想到兒子們比他要心急太多。不過也不怪兒子們心急,近來這朝中局勢、內內外外有著怎樣的動向與怎樣的風勢,李旦也是識得的,他心裏知道太平公主的人馬有了一些小動作,也漸漸嗅出了夜長夢多後必然會滋生出的那些異樣。
但他依舊沒有馬上開口,做出深思熟慮的模樣沉吟了半晌,即而將身子向前探了探:“成器啊。”喚了兒子一聲,目色沉澱,“祖訓早有一個論斷,立儲便先立嫡長子。時今你既是嫡子又是長子,論出身與血統都是最有資格成為太子的,怎麽倒說起你三弟才是不二人選?”聲音漠漠的,半點兒感情都沒有夾雜,這令人委實難以從中嗅出他內裏的真實想法、心境的真實喜怒。
成器早便知道父皇會是這樣的說辭,這其實是一種太過於冠冕堂皇的說辭,又能頂什麽用處?心念又是一定,他登時便掀袍跪下,抬高了聲音穩穩道:“父皇所言委實不假,但一切並非死規矩,還得看情境、適局勢而變通!”他微一頓,抬目時眼底有浮光暗動,“國家平順康泰時,自然是立嫡出、立長子;可國家多難多坎坷時,自然是立賢能者為儲君!”即而眉峰一展,轉目向隆基處看了一眼,轉向李旦時聲音帶著無比的動容,“時今韋後之亂才得以平複,我大唐雖依舊繁華無邊,卻其實百廢待興、是一盤需要好好兒收整的殘局。此時此刻,若是不能有一個擔得大任者站出來扛起這擔子,大唐這悠悠百年的基業豈不是有所損毀?”
成器這番話說的委實鋒利,且委實是大不敬了!在場諸臣都被嚇了一跳,便連他自己都在說完這話時甫地一個後覺,即而捏了一把汗在心裏!
不過,幸在李旦並沒有計較他字句間凜冽的不祥:“你便擔不得這個大任麽?”
成器心弦一舒,即而抬手向李旦作了個揖:“當日三郎帶軍平亂,立了莫大的功勞、又是何等的英機勃發幹才盡顯?兒臣以為,三弟委實是那可擔大任、可令父皇放心將這錦繡江山交付的人,比兒臣優秀太多!”如是這慷慨激昂的語氣,他這話說的半真半假,倒也不是沒有真摯的賞識。李隆基的才華與那份行事的幹練是擺明了放在那裏的,任誰也拂之不去這昭著的事實。
眼看著情勢堆疊至斯,隆基心知自己也不能繼續讓大哥唱獨角戲,在大哥又一次提及到自己後,定了一下神誌、忖度須臾,便亦抬步出列向著李旦跪下去:“父皇,大哥實在過於的抬舉兒臣,兒臣何德何能擔任這錦繡大任!”一歎落聲,他眉目間的神情亦是真摯無比,於此側目看了成器一眼、複於李旦諫言道,“兒臣平亂,原不過是想著為國家除害、為大唐肅清門戶,並未有太多想法,父皇與大哥都是明鑒的。”不過是場麵上的說辭,任誰也聽得出這明麵兒的敷衍。
成器心照不宣,並未等李旦再開口回複,而是搖了搖頭,繼續啟口進言:“太子乃是國之根本、天下之奠基,便是遴選也一定要是得民心、順眾意的。”眉峰一攏,“不說其它,隻就除去韋庶人一事,三弟為我大唐立下的功勳便是赫赫、且已不朽,民心自是所向三弟,三弟才是真正的眾望所歸,兒臣便是無論如何也接不得這無比厚重的太子大位!”這一席話比方才說的還要激昂、還要動情,成器尾聲落定後,便將身子一個匍匐,拚著一口氣於地麵上使力叩首。
那當真不願領受、也不能領受儲君之位的堅韌與誠懇,便又在這叩首中得到了更深刻的化現。他每一下都磕的極其用力,一聲聲沉悶的響聲傳入耳廓便是震的連心都是一凜!
一旁隆基的心跟著大哥這叩首的頻率而不斷發震,這冗冗的聲音聽在他耳裏委實擔心,想必那額頭已經磕出了血印,生怕大哥再這樣磕下去會受重傷。
主位上李旦亦是心驚,兒子這近乎苦肉計的無形逼迫令他不安!
偏生成器這一遭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一路進行到底,都磕了若許久的頭卻仍然不見停。
那在場的一眾朝臣亦被宋王的匍匐叩首弄的膽戰心驚。
這時隆基倏然一下亦叩首向李旦進言:“父皇,求父皇不要讓大哥再這麽下去了,求父皇讓大哥停止啊父皇!”這聲音裏的急切,是發乎真心的。
在隆基的帶動之下,眾朝臣文武亦甫地反應過來,紛紛落身跪拜、求李旦下旨免了宋王的叩首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