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浮生閑·安樂動心擇男寵
滿宮滿園的牡丹花如同一道破裂的冰河,一夜之間便繁盛如野的開放,把恢恢的唐國盛世裝點成花香旖旎的幻夢世界。
公主府臨池小景的湖心亭裏,安樂公主閑閑然倚著欄杆,眯起一雙勾了朱砂又描細金粉的顧盼眸子,姿態慵懶又貴儀。
她是當今大唐盛世裏最美最嬌豔的一朵牡丹了,人比花嬌,便是正值花期的牡丹又端得能比得過她半點兒嬌豔?她真的很美,她有著凝脂一般潤滑、綢緞一般舒展的肌膚,有著潑墨般的及腰長發,有著姣好的麵盤與曼妙的身段。
鼎盛繁華的大唐向來是一個惹人向往、盛產美人兒的時代,而安樂公主李裹兒甚至是這整個風雲際會的大唐一代代湧現出的美人兒裏,最美、最居於首位的美人兒!同時,這位金姿玉質、“光豔動天下”的公主也得著父皇與母後最深厚的寵愛,她跋扈任性從來不掩飾其自身一派風焰無匹的光芒,這又造就了她恰如一枝帶著荊棘密刺的玫瑰花,沒有人可以輕而易舉便走近她、更不能褻瀆她……
一朵遊雲飄曳曳的遮迷了溫溫的暖陽,有烏沉的影子由天幕間投下來,帶的周遭視野起了一暗。
安樂心頭積聚不散的遊雲也順應了這天光的一暗,愈發的彌深難散了!是的,此刻她心裏正煩躁著,不為別的,正因駙馬被殺、夫婦隔絕陰陽……而這一夜之間整個家庭的分崩離析,恰恰是對她素來疼寵的父皇親自下了旨義。這一切,隻為讓她嫁入武家!
即便安樂外表何其浮躁驕奢、即便她骨子裏那份傲氣與對權勢的渴求像極了她的母親韋箏,但她畢竟也是一個女人,是女人便對於姻緣聚散、夫妻分合這類事天生有著一種敏感的刺激。一夜之間一場姻緣散,她到底做不到極快便釋然,她遠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樣堅強嗬!
公主的身份委實高貴,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能白白占據著怎樣的高貴,有收獲就一定要有付出,身為公主在享受臣民的禮遇、生活的奢靡的同時,也得做好時刻去履行自己肩頭所背負的那些責任、那種與生俱來的神契一般義務的準備!
今時政.壇之上鋪陳開的這盤大棋,需要安樂公主這顆棋子,極需要,尤為重要!而帶著一種宿命感去履行棋子的義務,安樂是感到自豪的,因為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覺的自己更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但她還是大受刺激、心裏憋屈……其實隻要她不願意做的事,便沒有人能夠逼她去做;這一次下嫁武崇訓她是心甘情願的。倒不是迫於皇命如山,而是她知道這場聯姻為的是鞏固自家的江山,所以她不得不如此!
唐朝的女人興許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某種風氣的影響,畢竟女皇武則天曾動搖過大唐的朝綱。故而,距離政治權利貼近的貴族女子們,素來有著長遠的目光。她們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樣的事情、該下定什麽樣的決心。
人生路何其漫漫又何其短暫,中途有太多風景引你流連、將你牽絆,但有些人就是可以狠心斬斷這些漸欲迷人眼的牽絆,執著的認定一個內心的目標,並近乎殘酷的向著那個目標一路衝抵著過去……
“公主。”婢女頷首輕輕的喚了一句,待憑欄賞景的安樂回眸問詢時,方啟口道,“駙馬爺說,想邀公主一並遊園。”如數傳達。
安樂聞言後沒做表態,重轉目恢複了方才那個賞景遠眺的姿態。顯然的,她這是以無聲做了回絕。
那婢女跟在這位公主身邊久了,對主子的脾氣秉性早已摸透,倒也自是識趣,徐徐做了一禮之後便放輕了腳步退下去。
安樂的內心不曾拂過一絲波瀾。她就是這樣,不喜歡做的事、不喜歡見的人,絲毫都不會去做所謂的顧慮!
她嫁進武家也有一月了,但除去大婚當夜因不願留下遺憾而鴛鴦帳暖的一夜綢繆後,新婚次日開始她就刻意冷淡駙馬。但也不完全是,隻能說她對武崇訓的態度不冷不熱、二人之間那關係不遠不近,看似沒有牽扯、卻又互相聯係。這是她刻意為之,因她不曾忘記自己嫁給他的初衷是什麽。
最開始的那幾天,武崇訓還以為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是對他認生,他便總在盡力做一些可以讓他兩人漸漸熟絡起來、把這感情遞近一步的事情;但漸漸的他就發現,這位公主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認生,她隻是不願意同他熟絡罷了!所以他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是那一副淡淡的漠不關心的樣子,可同樣因為這一種與皇族之間利益的互利,直到如今他仍舊沒有放棄他的堅持。
她給不給麵子是一回事,橫豎他這個駙馬是盡到了該盡的責任。他盡力了,也就數落不到他什麽錯處,難道不是麽?
嗬……
還真是彼此彼此,誰對誰都是敷衍!
又這麽坐著賞了一會子景,安樂隻覺這身子久坐微乏。才抬手召了個婢子扶著她起來,那眸光起落間倏然一下落到了一隊年輕侍衛的身上去。
她靈眸一動,念起自己韶華大盛、人比花嬌卻要對著無趣的武府過日子……就這樣,一抹不大好的念頭悄然在她纖心上躍動!
她對侍女囑咐了幾句,旋即便出了湖心的小亭子一路往廂房那邊兒走。
方才那個得了命的侍女轉身跑開,趕在安樂公主回到廂房之前,她已將那一隊侍衛召集起來、抄近路先公主一步回了去。
隔過溶溶的陽光,安樂狹長的鳳眸浮攏著熠熠的華波。她擺手讓婢女退開幾步,旋即便有如一位檢閱列隊的將軍一般一一走過那些侍衛的身邊,泠泠目光在這一隊健朗侍衛間梭巡,最終定格在其中一個身姿挺拔、麵貌俊朗的侍衛身上。
那侍衛原本是平視前方的,待公主檢閱到他身邊時便下意識的頷首垂目。卻見公主鵝黃墜珍珠的繡花鞋就這樣停在他腳邊,靜等了久久都不見她足頦再動。
他不敢呼吸、也不敢抬頭,就這麽安靜的凝神站定,嗅著自安樂公主袖口間飄出的淡淡桃花兒香,整個人都似乎要醉倒了的樣子!
“你有個表妹,也在公主府裏做事?”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樂抬手搭上了這侍衛的肩膀,展顏揚脖,忽然這樣問道。
那侍衛便下意識打了個激靈!意識到公主此刻在跟自己說話之後,他忙不迭抬目接口:“回公主,是。”在目光觸及到她這一張豔麗的嬌麵時,又很快的下意識低下去。
這模樣登時就逗得安樂“噗哧”一笑!這侍衛她依稀是見過的,因為他生就了一副頂好的皮相,這樣俊美的相貌自然掩藏不住,總使人一眼過去便能發現他的璀璨,他總會是最醒目的一個。所以安樂在方才甫又瞧見他的時候,依稀記起不日前自己也曾瞧見過他;那時她身邊有一靈巧的宮人不及她問,便先告訴了她這個人是自己的表哥。
安樂是何其心思玲瓏的人呢,自然能瞧得出這侍衛跟那侍女該不止是表哥表妹之間這一層簡單的關係。他們應該是一對兒戀人,因為就在他們的腰間,她此刻發現是掛著同樣形態的玉佩,她猜那是定情信物……
有情人麽?真好!此刻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拆散有情人了……一想到他們之間因失去彼此而心痛的那一副扭曲模樣,她忽然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當權者一怒,總得有些無辜的人犧牲些什麽的。這是一種悲哀,一直都如是……
安樂一雙玉腕順著他一側的臂彎款款纏繞,旋即翩躚著舞動到了他的脖頸:“你叫什麽名字?”揚了若兮的眸子,她的聲音如同霧靄。
他本能的想躲,但被一抹即時湧起的理性給及時控製住!到底沒有躲:“回公主,穆翡。”聲息有點兒不穩了,一半是懾於公主的壓力,一半是被她身上這陣桃花香刺激的。
“哦。”安樂緩緩點頭,表示她已經記在了心裏。片刻後倏一抬眸,“那麽穆翡,不知你騎射之術如何呢?”聲息軟軟兒的,盡是些閑扯家常一般摸不著意圖的話。
莫名其妙的被公主絆住、又莫名其妙的被公主問及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穆翡不能洞悉這位美豔公主的心事,隻得順著她的問題逐一回複她:“箭術略通一些。”他的準頭很好,這話言的謙虛。
“這樣啊。”安樂點點頭,纖長睫毛在陽光下無風自動、宛如蝴蝶,“那不知你可願,教授本公主箭術?”她不動聲色的又把身子移了一移,恢複了二人之間恰到好處的距離。
穆翡有著讓她悅眼的麵貌,給她一種莫名的安然感。雖交集還不多,但她已經對這個人起了興趣,心覺他會是一個不錯的男寵,她態度玩味。
“自然……會盡心盡力!”穆翡到現在其實都處在頭腦懵懵的狀況裏揣摩不清明,聽了公主讓他教授箭術,忙就這樣應了下。
安樂點點頭,善睞盈眸順著他麵龐又流轉了一圈:“那好。”再與他近了一近,抬手撫上他開闊的胸膛,刻意把聲音放徐,“明兒這個時候,還在這裏,我們不見不散。”媚音如流,在耳畔起的蕩漾。
直到安樂公主那嬈嬈的倩影消弭在遠處花紅柳綠間,侍衛穆翡才慢慢蘇醒了僵持的神緒。忽然覺的方才那一切都像一場不真切的夢,這個夢讓他無措又莫名!
但身畔、但前襟裏似乎還流轉著公主那陣桃花味道的體香,這真實的香氣偏生清晰的提醒著方才一切的真實性……何其作弄,真個是何其無端的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