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擴勢力·尋風窺勢急籌謀
而箏兒並未遲疑太久,四目相對間定定的啟口接過前話:“你可否還記得當初在房州時,曾於月朗星稀之夜裏動情的擁著臣妾,對臣妾發過的那些熾熱誓言?”聲音雖輕,但內裏這份厚積薄發的沉澱感呼應著她的烈性,致使任何人都不能夠輕易便將這樣如火、如吞炭的烈性隨意的忽略去。
“記得,怎麽能夠不記得!”就這樣,顯輕易的感染了韋箏的情緒。他倏然隻覺周身似火若灼,抬手一把便握住了箏兒微微沁涼的一雙玉手,目光看定她堅韌深情的眉梢眼角,內裏已然動情不迭,“朕說過,一旦往後可有翻身之日,定讓皇後過上最好的生活、讓皇後隨心所欲不做任何限製的活在世上!”
那是他們之間最苦最難,卻也最堅韌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嗬!房州的星、房州的月,那段房州不願抹去也委實無法抹去的一段過往,還有房州時他擁著她曾許過的一個又一個滿是憧憬、與真切感動的灼熱誓言!
他記得,他當然會記得。並且他不會忘記,也一定會履行!
繆繆清風充斥了開闊且有些浮華空幽的周遭,燭火躍蕩,泠淙微影驟然一下撲入了她一雙明朗又含蘊豐富的眸子。
韋箏定定的看著她的丈夫,染香的檀唇開合間勾勒了一縷淡且韌力不減的堅毅:“這誓言時今還算數麽?”問的直白簡單,不拖泥帶水。
顯握著箏兒的雙手力道驟又收緊,沉目看定她時這雙朗朗的星眸裏滿滿的全是不容置疑:“當然算數!”如是簡單的回複,四個字落言有力。
由指尖傳來絲絲縷縷沁潤的溫度,灼灼的溫暖順著貼燙過蕪雜又飄搖的心口。十指連心,韋箏心頭動容如瀑,且她始終都理性的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陛下可信我?”她看定著他的眼睛,這目光沒有離開。
“當然!”二字截定,顯又是這樣一句。這時他與她四目相對,他緘默了言語、按落了心思,開始極認真的想自她眼底深處窺到些內裏心機,似乎是很自然的一下子,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沒有可用之人,隻道是沒有可用之人,殊不知原來這可用之人就在自己身邊啊!
中宗李顯時今所麵臨的情況,與當年高宗李治所麵臨的情況其實是何其的相像!想當初永徽初年高宗李治登基,那時他所麵對著的如是一種主弱臣強的大局勢,且永徽初年朝堂多為權臣所控、以至百官上朝時萬馬齊喑不敢奏事。那時候李治是如何舉措的呢?
是的,高宗是以最大的勇氣與近乎狂熱的執著,執意將他的皇後武氏推上了後位。這個舉動看似隻針對武後一人,其實高宗當年之所以毫不讓步、固執堅持,卻不全是因了對武後的愛!
廢王立武於高宗而言,是收回了身為一個皇帝的實權、真正以強硬的姿態展現在他的臣子麵前,無外乎那是在加以無聲無形的一脈震懾!而在這之後,高宗準許武後垂簾聽政、往後不斷加強武後的實權,乃至若許年後高宗與武後並稱天皇天後、並稱二聖……
時今李顯不得不也要踏上他的父皇曾走過的一條舊路,既然沒有自己可扶持的心腹,那麽他就去加強自己皇後的力量!
正如當初高宗對武後一樣,顯讓韋後垂簾聽政、參與朝事。皇後與朕同體,皇後勢力加強便等於他自己的勢力亦在加強!
而韋箏所不動聲色的向李顯提起舊事,又問李顯是否信她,也正是在提點他如此行事……
正如武後可以一步一步攀臨政治的頂端、最終成為皇帝一樣,韋後的崛起同樣得益於時局的所致與莫名的運氣!
李顯不是一個愚者,他如是心思玲瓏、籌謀自有一處。
在加強皇後的勢力同時,又提拔自己曾在長安時太子府的一幹官僚,即便已經零零散散、卻也可以擇出一二。且他遴選方士、術士、以及高僧法師,聽取奏議、準其參政。
他是完全在效仿高宗、武後用過的法子,加強妻子權利、收攏零散舊部與不得意之人,並從方士術士高僧法師身上尋找天命神跡,由思想出發來試圖控製百姓!
而又在這一步一步穩妥進行的同時,他與韋後又開始不斷做出舉措,行事莊重、且大篇幅的肯定母親武皇的舊時功績,尋著機變時大表孝心,並淡化神龍政.變……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籌謀心機,而皇宮這個地方、皇室官宦的內內外外,又恰巧正是曆朝曆代籌謀與心機最為濃厚的地方!
即便跨越了橫中截斷的武周一朝,即便時今武皇已逝、這座美麗帝國的實質掌控又重傳回到了李氏皇族的手中,但那些逃不掉的從來都是宿命的欽定。
血統是原罪,是自打一出生起便與這權勢的爭奪死死綁在一起的一道無形的羈絆!陰謀算計、爭權奪勢從來就不曾遠離,所不同的隻不過是換了一種局麵、一些人事,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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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側香鼎裏的熏香正燃燒大好,嫋嫋雲霧把視野織就出一大片朦朧的惝恍。盞中茶煙亦是嫋嫋,幻似吞吐雲霧的氛圍裏,隆基將手中執著的白子就此落下去。
“叮”的一聲脆響,好似飛瀑自半空墜下去撞上岩石後裂開的碎花,入耳一瞬隻覺清越,煞是好聽的緊,“怎麽,半晌都不落子?”他這樣問。
太平青蔥玉指捏著手中一枚墨玉石的棋子,隻抬目瞧了瞧隆基,聞他發問,亦不急著落子:“因為你雖跟我下棋,卻分明是心不在焉的敷衍我,倒是不如不下。”語盡後,她幹脆放下了手裏的那枚棋子,柔荑一抬,倏然一下“嘩啦啦”拂亂眼前的棋盤。
這一舉動好不乖戾!隆基勾了勾唇,瞧著她朗朗的笑起來:“你分明跟我一樣的心不在焉,又來先說我?”
抬目間太平亦花顏淺笑:“既然我們都沒有下棋的心思,又何必彼此敷衍!”
二人之間至此開誠布公,說話後她軟眸一垂,喚一旁侍女收拾了棋局、後使令屋內之人盡數退下去。
室內倏然便隻剩下太平與隆基兩個人,就著春光如線,她凝眸向他一眼瞧過去,芙蓉般的麵目溶就了一痕微波:“現在可以說了,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不是問句,不消多說。
隆基對太平的態度並不曾感到意外,聞她如此,卻也不急於回複:“你不知道麽?”而是這樣反問。
是啊,他來尋她是為了什麽事兒,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時今他的父親李旦與太平其實是捆綁在一起的螞蚱,與李隆基、婉兒等,可以說是真正上了一條船上的人,對於中宗那裏的如許動向也都得是了解的。
果然太平是明白的,便沒有逼著隆基非要他先說出口來,隻抬眸與他相視一笑,沒言語,那份忖度已經心照不宣。
太平和隆基看出了李顯的用意,李顯登基後這樁樁件件所做大事有哪一件不是似曾相識?他們也都是從武皇那個時代走過來的,特別是李旦,對於高宗時期的議事章程也多有明白,又哪裏看不出李顯此舉分明是在效法高宗、武皇?既然明白,那這舉動之後所為的真正意圖、那些內蘊又都是些什麽自然也都是不消多說的了!
而身為李旦的兒子,臨淄王李隆基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過為李旦多做考慮,甚至以他這個年景所擁有的對事情獨特且大膽的舉措、噴張力,在嗅到任何異樣的風吹草動之後往往比他的父親還要最先做出舉措!他一心為父親謀劃,他的野心遠不止成為安國相王之子……
而眼下他們所麵臨著的同一種境地,又已不止是一個所謂野心的問題了!中宗樁樁件件所行舉措分明就是針對打壓李旦、太平,如果他們這邊兒不做出任何應對之法,那眼睜睜看著皇上的根基、權利越來越大越來越廣袤,那麽最終等待他們的結果隻怕就是一個“死”字!
“那,畢竟才是大唐的國君啊!”須臾沉默,太平頷首望似不經意的掃了眼盞中茶湯,出口的句子有些無奈、又有如許的茫惑。看得出來,她心中亦在掙紮。
“那又如何?”隆基勾唇一笑,這麵目神色倒沒有過度的大變。
太平便在這時倏又一抬目,隔過淡煙輕幕,瞧見隆基這一張似笑非笑、隱流不羈與不屑的一張麵孔。她心裏沉了沉,是啊,那又如何,如果因為認定了李顯才是時今這泱泱帝國的皇帝,而就此束縛陣腳,那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有著的那些籌謀、那內裏熾熱疊生的心機算計也就委實不需忙活了!可是他們沒有,他們還是在不斷算計著他們的算計、鋪陳著合該的鋪陳。所以很顯然的,他們並沒有因一個皇帝的身份、一個君臣的局限就有了身與心的約束。
“你在心裏應該已經有了應對之策,是不是?”太平麵對著隆基的坦率,忽而愧疚於自己的虛偽。她不似他敢於承認內心的欲望,又或者說,她總也人如其名的善於粉飾太平。
隆基點點頭,辰星樣的目光可以刺穿厚重的陰霾,從而一路直抵抵的探尋到內心的幽深……
他是有了一個主意,且這個主意少了太平的話,絕對是不可以的。
他是心知時今太平的勢力日益崛起、根基日益深厚,甚至說她功高蓋主、富可敵國也委實不為過!因為他對父親李旦了解頗深,太平所擁有的與所麵臨的同李旦其實無二。
所以他煽動太平幫忙,讓太平遣手下人兜圈子與中宗李顯針鋒相對!皇帝奉行什麽樣的政策,就偏生做出與那些政策背道而馳的決計;皇帝倡導什麽樣的方針,就偏生鼎力反對、絕不順應其頒布實行!
隻是太平時今所處局麵與李旦無二,都是大唐政治舞台上首當其衝的耀眼爍星,她亦需要防備,便是扮成鴕鳥做足了低姿態還不夠的,卻又何況這樣大刺刺的公然與皇上唱反調?
所以即便她明白隆基的心意,卻沒言語。隻是她也決計不能夠當真坐視不理、不顧不管不舉措,畢竟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被牽扯其中,她逃不出。
“我知道你的顧慮。”不想隆基倏又啟口,在太平驟一驚蟄時,他沉目繼續、聲色微定,“但,還是需要你幫忙。”
一簾幽風穿堂過室,撩撥的盞中分明已經涼去的茶湯重起了翻騰的漣漪,一眼過去竟好似仍在沸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