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博弈政局
雪落大地、陽光過樹,無論曾經再怎樣聲勢浩大亦或渺茫微小的人或者物,在繁華過後等待它們的最終歸宿卻其實都是一個樣子的。那就是,待得雲霧漸散豔陽又出、青冥複而放晴,它們便也會在一彈指間悄無聲息的重新歸於到那無痕中去。
從來處回到來處、從去處去往去處……亙古如斯、天道昭昭的大規律!
聞了婉兒這略帶嘲諷的話落入耳廓,太平蘭花指微曲,緩緩抬了皓腕往那虛空裏又掬了一把落的稀疏的雪,她就此定一定神,揚了小口如是輕輕的:“沒錯,是我造的孽。可這孽究竟是我造的、還是天造的?”尾音微微挑起來,但口吻不輕佻,且還有一抹沉澱氤氳在其中。
究竟是我造的,還是天造的……
這句詰問由心及口,放在一起反反複複的吟吟念念,仿佛有苦澀的茗茶餘味就此滲透開來。
是的,婉兒那句摻了譏誚與略略薄涼的指摘太平自己造孽雲雲的話,細看來當真是沒白給太平扣了什麽帽子!這孽委實是太平造的不假。
武皇晚年時開始倦怠政.治、而日複一日的沉迷到享樂與聲樂中來。她後宮裏的男寵怎麽也是有一些的,且個個都是模樣周成絕佳、姿態不一好處不一但都自有一段妙處足以使人驚豔的男人中的上品!
而在這之中最是蒙得武皇青睞、順了武皇心思對了武皇那意、且幾乎與武皇寸步不離左右隨侍的男寵其實才隻有兩位——即是有名兒的張昌宗、張易之。釀成時今武皇縱容寵愛二張、整個人幾乎要被二張架空了的局麵,委實與太平脫不得關係,因為這二張兄弟確實是太平公主孝敬於武皇的!
太平早在二張之前就已經給武皇孝敬了一個馮小寶,還為討好母親,更為得心的給小寶哄抬了身份改作薛懷義。最後那可謂是占盡風頭聖寵一時的薛懷義到底是徒徒的吃了一口毒醋、即而丟了這一道身家性命!
前車之鑒,可見男寵就是男寵,他們即便有著再怎樣淵博的積蓄、輕巧的智慧、滿腹的才學與陰霾的心機,說白了也就是武皇養在身邊兒無聊時召了逗一逗的玩物,是翻不起多大的浪頭的!這麽看來二張時今最多也就是接替了曾經的薛懷義、得到了曾經薛懷義得到的一切而已嘛!
可要知道,玩物與否從來都是一廂情願,被玩弄者心裏可未見得會甘心把自己當作玩物!且這左右一步不離武皇的二張兄弟情況又是不同的,他們與薛懷義不一樣,他們皆是出身於官宦之家、乃是高宗時期宰相張行成的族孫,素日於之人前溫文爾雅、且留存翩翩風度一段,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之餘、更兼詩詞全書才華卓絕!
歲月不饒人,時今武皇晚景漸深。人一上了年紀便會在潛移默化間不自覺的改變很多曾以為會一直不變的事情,且會在這之中漸漸的產生累身累心、即而變得倦怠之勢;武後如是,隨著年齡的漸長與心智的漸疲,她那爭強好勝了一輩子的心也有了趨於冬眠、漸漸冰封的大走勢!
朝政奏疏太無趣,武皇兢兢業業了半生,她也是一個人,讓她就此在那把黃金的盤龍皇帝椅上慢慢兒的把自己的生命熬盡、耗幹,這對她委實不公平!漸漸的她也開始放任自己的倦怠,起初隻是一陣,即而便成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沒了個時間的限製!
武皇開始沉湎於笙歌管弦歌舞胡旋間那一刻的迷醉,她忽然覺的自己委實沒必要累身累心一直如是,覺的自己操勞一生、又做到了坐鎮明堂成為皇帝這等至高至正統的地步,那麽開始沉迷紅塵樂事一二也無可厚非不是麽?
但是漸漸的,就在這突然出現在武皇麵前出現的恰到好處、貌若蓮花牡丹的二張兄弟那日恰逢其時的到來,可謂是極對了武皇已軟款酥醉的一顆心!
《資治通鑒》有記,武皇命人竟日裏服侍二張擦脂抹粉、熏香披緞、著錦戴玉,每時每刻都一如那依人的小鳥一般陪伴在她的身邊左右目之所及處。
當是時,二張兄弟因著身受武皇隆寵,便不乏有趨炎附勢之人對其極盡諂媚討好之能事!且這其中亦不乏有李唐宗室與武氏子侄。接連並進,二張兄弟拋開武皇這層關係不說,隻單純他們自己的勢力便每一日每一夜都在以其看不到的一種陣仗、潮席一般深滋迅長!
原本幾個有勢力的男寵也沒什麽,但因為是武皇身邊兒的男寵、且武皇又竟日離不開他們甚至連自己的子女都顯少有空見,於是這便令二張有了許多旁人得不到的空子可尋。
譬如,就是恰借著眼下日益繁盛的熏天氣焰,二張開始利用機變處頻繁的出入於內外官場,且膽子越來越大的廣收賄賂、大行買官之風!
人的欲望是與生俱來的,但從來都不會是有限的。二張就是最好的例子,隨著巴結示好他們的人越來越多、浮虛的讚美與空幻的諂媚之音一天天似一天天的多,漸漸的他們也就在不自覺間忘記了自己究竟是什麽身份,忘記了自己當真有著幾斤幾兩!就這麽被捧著拖著,漸漸的這兄弟兩人的眼裏就隻能放得下一個人了!即是武皇。而除卻武皇之外,真真已經是任何人都不能被尋到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們放在眼裏的!
男寵漸漸有了自己不斷擴大的勢力,這可謂是心有異心、行有異動了!這其實是一種不祥的征兆,眼下跳的越高越歡騰,不久後便會越被摔慘、越是連笑都笑不出聲!
這二張不僅不知道一個扮鴕鳥的暫時收斂,更有甚者,他們早先還於著武皇那裏煽風點火,添油加醋的牽扯進很多問題、狠狠參了李顯那兒子女兒還有女婿們一本!這樣一個其實沒有想太多的舉動,殊不知是間接害死了太子李顯的一雙兒女親婿……
張昌宗原先就立李顯為太子一事,在武皇麵前是說過話的,故而也算是有功。但眼下他們卻可謂是把李顯給得罪徹底了!
就在這一種冥冥中的潛移默化間,二張得罪的人越來越多、且那波及到的層次圈麵也是越來越大。如此,裏裏外外開始憎恨他們的人也是越來越多!
對於二張有意無意的時不時幹政,朝堂中諸多臣子雖有耿介之士但畢竟也是寥寥,大多也都隻是敢怒而不敢言!
但凡事太盡往往會樂極生悲,譬如月滿則缺、水滿則溢,有些時候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花什麽工夫對付什麽人、遏製什麽勢頭,冥冥中自有一個“天道”的束縛來匡扶事態不會出格!
譬如,二張曾明白的順應著扶立李顯為太子的大局對武皇吹了枕邊兒風,但日後他們卻再一次泛起了糊塗……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們居然妄想左右武皇好容易做出的那個還政李唐的決定!
但就在這之中,他們突起的反調與那些經營終於觸到了這之中那些關乎切身利益、甚至身家性命之人對他們可以容忍的一個底線,忍無可忍之後便決定不再忍讓,決定將這疊生林叢起來的蓬勃亂麻以快刀一息斬斷……
最直接受到衝擊、感知到威脅的,自然是太子李顯!緊接著便是一係李唐皇室!
他們深知一些懸而未決的事情到底該做一個了斷的……太平此番便是來拉攏婉兒跟他們一起。
就在不久前武皇大赦天下、且將長安改元。這同時,啟用太子李顯監國,亦於幼子李旦那裏委以軍機要職、任知左右羽林軍事,這乃是當時北衙禁軍最高統帥之職。
武皇如此行事的意圖實在顯而易見,她已經開始著手將政權的交接進一步落實話,實現將武周王朝往著李唐王朝的一通自然而然的回歸過度。
如此勢頭可謂大好之至,似乎先前所有的淒風苦雨都已經就此過去,似乎黎明曙光就要真正來臨!
但就在這否極泰來、希翼無限的節骨眼兒上,那小鬼一般的二張兄弟卻不安分起來!
畢竟李顯之子之女是因他們而間接死去的,他們實在是怕李顯君臨天下之後對他們秋後算賬,這一怕之下又加之別有用心之人挑撥,便滋生出破壞還政李唐、阻礙李顯日後登基的可怕念頭!
小人難防,小人是最叫人無可奈何磨心非常的!二張捏造了一起冤假錯案,陷害大臣魏元忠與太平公主的心腹幕僚司禮丞高戩,紅口白牙的一口咬定他們二人私下議論皇帝已老、不如侍奉太子更長久一些雲雲……這平地裏突忽而生的一樁案子,就此將早已成為驚弓之鳥的、一直都處在一個岌岌可危的位置上的太子李顯,再一次不及防的就被推向了更為危險的困窘境地!
如此,倏然意識到若是再不反戈一擊,那麽等待李唐皇族的便真的唯有一個“死亡”!
如此,不得不行了那“先下手為強”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