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
蔡斯年立即反應過來不對,一把扯開老夫人的手,然而兩個人掰手腕似的,較量了兩個回合,蔡
斯年這大小夥子,居然沒掰過老太太,又被宮老夫人掐住宮政和的脖子,而且這回使了力氣。宮
政和臉色立即開始漲紅,咳了一聲,但不知為何沒有反抗。
「操!」蔡斯年對周圍幾人吼道,「她被上身了,愣著幹嘛,幫忙啊!」
周圍人立即圍過來,七手八腳地想要扯開宮老夫人,蔡斯年好不容易把宮政和的脖子搶救出來,
卻見宮老夫人的面容以可見的速度枯槁下去,與此同時,拽著她的一個相對瘦小的男人身形一
頓,突然向宮政和撲過來。
蔡斯年衝過去抗住他的進攻:「換這個了!快點!」
「宮政和,你幹什麼呢?」蔡斯年回頭吼,看到宮政和坐在地上,艱難喘息,怔怔看著自己祖
母,被吼了一聲,蔡一手握著脖子,一手似乎用光腦發出去什麼消息。
然而,其他人見到這架勢,竟然不敢上前了,宮老夫人不知是死是活,但也知道肯定不好了,而
且這亡魂還是怨靈,竟然可以不斷轉移,那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蔡斯年架著那瘦小男人沒法脫身,只好罵了一句,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把他和
宮政和與發狂的男人鎖在了裡面。
操操操!
這群畜生!
他早已想過,曾經如同被附身的人,都是什麼樣子的。當年虛弱的原主,後來虛弱的流浪漢和上
班族,還有曾經懷孕的宮家大嫂,宮將軍受傷的副官,再到如今老邁的宮老夫人,還有相對瘦弱
的搞科研的男人,對,這人貌似就是這中心的什麼鬼主任。
真被附身了會怎麼樣?
宮老夫人是死了嗎?
現在空間里只有自己和宮政和兩個人,相對較弱的肯定是自己……
蔡斯年一邊奮力與瘦小男人打作一團,一邊對宮政和吼道:「別發獃了,快叫人來!跟電視台外
面那天一樣!你機甲呢,能不能把這人困住?」
宮政和聞言立即拋出什麼東西,在空中轉瞬間展開,變形,蔡斯年迅速把瘦小男人踹開,自己往
後退,然而,就在機甲包裹住那男人的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空隙中鑽了出來,朝著蔡斯年席捲
而來。
還帶這麼玩兒的?!
蔡斯年正是一個懸空的姿勢,根本沒法移動,然而,一隻大手猛地把他推到後面,那力氣太大,
蔡斯年立即向後飛,直接撞到了牆壁上,好不容易爬起來,卻不見瘦小男人,只見密封機甲,以
及默立的宮政和。
不是吧……
蔡斯年遇到危險的時候,總是如同沒有感情一般冷靜和理智,此時卻漸漸感到了恐懼。
宮政和,宮政和……別這樣……
宮政和用兩隻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越來越緊。
蔡斯年大罵一聲,又爬起來衝過去,使勁掰宮政和兩隻手,宮政和目光無神地對準他,手被掰
開,於是翻過來要去掐蔡斯年,蔡斯年跟他兩個人像是兩隻打架的天牛,互相掰著對方的手,拼
命地角力。
「宮政和宮政和宮政和!」蔡斯年怒吼,「你醒醒,你年輕力壯的,倒是抵抗一下啊……」
宮政和甩開蔡斯年,這回打算撞牆自盡。
要瘋了!
蔡斯年飛身過去,在宮政和撞到牆上之前擋在他與牆之間,一瞬間被撞得胃都要吐出來了,嘔了
一下,整個身子跟碎了一樣,沒有任何感覺能超過痛覺,也無法判斷自己有沒有被撞得吐血。
他在心中恍惚著痛罵了一句。
宮政和停頓了一下,眼神忽明忽暗,似乎在自我鬥爭。
「你醒醒,」蔡斯年無力地捧住他的臉,「你醒醒是我啊!喂,宮政和!!」
最後一聲簡直石破天驚,宮政和愣了愣神,神色漸漸清明:「……斯年?」
蔡斯年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不管不顧地按住宮政和的後腦,用嘴堵住他的嘴唇,雖然不知道
這樣做,是潛意識裡效仿白雪公主還是睡美人,但吻得堪稱孤注一擲。
一瞬間,他很絕望又黑色幽默地想到一句話:愛能治癒一切。
老子愛你。
你還能不能好?
忽然,蔡斯年像是被捲入了另一段意識,他看到一個漂亮的漢服少年,看著他牽住一個漂亮漢服
青年的手,兩個人長相相似,相視一笑。
他又看到另一個長相靈秀的男孩,抱著頂多三四歲,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笑嘻嘻地叫:「斯
月小寶貝……」
很快,另一個片段浮過來,蘇爾曼正在做什麼實驗,忽然背後響起玻璃炸裂的聲音,一個五六
歲,長著魚尾的小男孩跌入玻璃碎片中,很快劃出了血,蘇爾曼連忙跑過去,看到那小男孩揚起
五官深邃,帶著一絲妖異的精緻面孔,一看到他似乎有些害怕,而後試探著笑了一下,單純而燦
爛。
而後,漢服少年長成漢服青年,跪在靈堂之中,看著黑白照片里那張與他相似的臉。
靈秀的男孩子長成了靈秀的少年,看著大漢覆在小女孩已經不動了的身軀上,拿著一塊磚頭,眼
神冷酷地走了上去。
妖異精緻的男孩子長成了雌雄莫辯的少年人,魚尾,坐在浴缸邊,長發微卷披在光裸的肩頭,歪
頭看著蘇爾曼,微笑著,眼神彷彿能把人溺死,緩緩湊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幸福,痛苦。
愛,恨。
相輔相成,雙生而來。
漢服青年變得冷漠而清高,靈秀少年變得狡詐而危險,妖異漂亮的少年人,變成了一顆葯。
殺死所有人……
一瞬間,蔡斯年胸中也充滿了憤怒、怨恨,想要殺死所有人的衝動。他奔跑著,看到面無表情的
宮政和,看到目露哀傷的蘇爾曼,他發現自己怒氣沖沖,手中有一柄刀。
宮政和低聲說:「殺了我吧。」
蘇爾曼悲傷地微笑:「我該怎麼辦?」
殺死誰?
該殺死誰?
而他們背後,還有另一雙眼睛,滄桑,怨恨,血一般紅。
那雙眼中,是曾經樂園一般的凈土,混血人避世而居,與世無爭,他們有的能夠飛翔,有的能夠
潛游,他們有高等的智能,懂得自由,懂得愛。本以為可以始終美好下去,本以為平靜的早晨,
溫和的陽光,會讓那一天像是每一天,平凡卻和平。
直到人類闖了進來。
稀有物種肯定是要抓走研究的,一研究,整個部族竟然無一倖免,從此生生世世囚禁於此。
恨。
那雙眼睛屬於族長,他眼睜睜送走了妻兒,兄弟,所有的族人,直到自己。他不夠強大,見證著
所有快樂的過往,痛苦的現在,恐怖的未來,沒有希望,沒有希望,再也沒有希望。
想殺死所有人。
恨。
宮政和說:「我不配出生。」
蘇爾曼說:「我錯了。」
蔡斯年站在那裡,竟然淚流滿面。
他懂得恨,恨得彷彿已經習以為常,恨得彷彿這是支持他行走力量,已經忘記了還有相反的感
情。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不公,那麼多的怨恨,如果能夠殺死所有人就好了,如果能夠毀滅全世
界就好了。
為什麼強大者可以決定弱小者的生死?弱小是罪嗎?不同是罪嗎?人的惡永不消滅,如果弱肉強
食是永恆的真理,如果鬥爭是永不止歇的旋律,世界還有什麼可留戀?
只有兩個選擇:同流合污,備受欺凌。
那就死去吧,你,我,他,她,他們,所有。
讓你們感受到我的痛苦,哪怕只是萬分之一!
你不能毀滅無辜的人。
——有人無辜嗎?
你不能毀滅我愛的人。
——愛與不愛難道不是自私的理由?
總在掠奪,總踩著屍骨往上爬,為什麼還不讓「恨」成為真理,為什麼還要說「愛」這樣天真可
笑的詞?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蔡斯年忽然想到這句詩。
詩人光明正大地出軌,然後用斧頭砍死了妻子,最終於異鄉自殺。
我的體內是黑色的,可我還是喜歡明亮的天空,就像黑暗雨林中的樹,追尋陽光,就像萬般不堪
的我,嚮往愛。
嚮往愛。
蔡斯年揮劍,割裂了那雙眼睛,割裂了那無垠的慘叫,割裂了那無邊的夢魘,也永遠地送走了那
片曾經的樂園,和無可開解的怨恨。
所有想拉我下地獄的人,我會揮劍,一個不留。
室內寂靜,蔡斯年呆坐,一切都消散,只剩下機甲艙佇立牆角,宮政和無聲地躺在自己懷裡。
「宮政和?」
他的睫毛長,眉目舒朗,霽月清風。
他鼻樑高,毫無瑕疵,面如冠玉。
他嘴唇毫無血色。
他似乎,沒有呼吸。
「宮政和……」蔡斯年忙把手指湊在他鼻子下面,「宮政和,你醒醒!」
這時大門忽然敞開,一堆人馬迅速衝進來,看到二人立馬叫道:「宮先生!蔡先生,這是怎
么……」
一瞬間,蔡斯年眼前出現好多畫面,黑白的,壓抑的,令人窒息的……
父親的葬禮。
小妹的葬禮。
母親的葬禮。
戰友的葬禮。
葬禮。
葬禮。
……的葬禮。
「不行……」蔡斯年嘴唇顫抖,搖著頭,「我不能這麼……」不知何時,他眼中含淚,落下來划
過臉龐,抱著宮政和跪在地上,「救救他……」
「我求求你們,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