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0

  結婚就是一起聊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生孩子。


  蔡斯年跟宮政和,最近經常一起聊天,偶爾一起吃飯,從沒一起睡覺,結果就要一起生孩子。


  走在宮家私人醫院越來越幽深的長廊里,蔡斯年越來越糾結,終於無法忍耐,停下來:「政和啊。」


  宮政和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一起看他的還有蘇爾曼醫生,宮家的安全主任李青龍大叔,以及兩個小護士。蔡斯年被人一看,本來想說「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孩子」,「為什麼感覺有點奇怪」就說不出來了。


  他從不愛安定,對自己也沒什麼自信。


  回憶過去,原生家庭很幸福,但命運實在不幸。


  在十一二歲的時候,所經受的喪父的創傷,親眼看著妹妹死去的慘狀,在快要成年時喪母的不幸,讓蔡斯年對於家庭非常渴望,同時又恐懼。就像常在鋼絲上走,腳下就是深淵的人,會害怕背後有留戀的溫情。


  再沒有誰比缺失親人,家庭殘破的他,更明白一個孩子需要怎樣安穩的環境,安穩的,來自父母的愛,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而且他也說不清自己跟宮政和算個怎麼回事。


  『為什麼感覺宮家把生孩子當任務呢?』蔡斯年不太愉快地想,『這種大家族都這樣嗎?』


  「沒什麼,」蔡斯年不自然地又跟上去,眉頭始終蹙著,小聲問宮政和,「你小時候生活得幸福嗎?」宮政和還沒回答,他就繼續小聲說,「不幸福吧,每天除了背書就是考試,連遊戲展都沒去過。」


  宮政和:「……」


  宮政和無奈:「宮家的繼承人,與旁人家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蔡斯年同情地看著他,心想:是啊,不一樣,可我不想我家孩子從小就受這樣的教育啊。


  宮政和看上去是很不錯,成就也斐然,但真的好嗎?這樣就真的好嗎?

  宮政和看明白了他的眼神,有些無語,努力平靜道:「對家族的責任感,對社會的責任感,一個人要成長為優秀的人才,尤其是……」


  蔡斯年揮揮手,示意別說了,嘆了口氣,惆悵地走在了最後面。


  宮政和不知該怎麼辦,心想:老婆說好要生孩子,事到臨頭又不想生了,怎麼辦?

  苦惱。


  別人生孩子需要一間溫暖的屋子,一張溫馨的床,宮政和需要一間巨大的地下實驗室。許多穿著無菌服的科研工作者走來走去,滿屋子蒼白冰冷的巨型的、小型的科研儀器,活像在搞生化危機的研究。


  蔡斯年顯出很鎮定的樣子,其實已經有點遲疑,據他了解,兩個男人要個孩子,好像也不需要這麼複雜的儀器。


  資料說,需要兩個人一人一半染色體,合成普通細胞,通過一系列刺激和轉化,變成胚胎早期的全能幹細胞,而後放入人工子宮增值,模擬真實母體環境,十個月後就有孩兒了。


  這項技術已經很成熟,普通醫院都可以做,不用這麼嚴陣以待才對。


  蘇爾曼溫和道:「二位去換手術服吧。」


  蔡斯年轉了個心思,笑道:「手術服這個說法總是讓人有點緊張,呵呵。」


  說完若無其事地盯著蘇爾曼的眼睛,蘇爾曼果然迅速回想了一下胚胎實驗的步驟,蔡斯年沒看到太多,只是幾個畫面,其中似乎有人躺在透明橢圓長艙內,幾個醫生手拿針管等儀器圍著,像是非常精細的實驗。


  宮政和拍了一下蔡斯年,低聲說:「沒事,也不一定這次就能要上,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討論這些事情。」


  蔡斯年:「……」


  感覺太怪了!


  而且確實不對,果然不對,他查的資料里,說是這項技術成功率在八成以上,怎麼聽宮政和說,好像多麼困難一樣。接著,他又想到宮政和說,他們的家族是過去的皇族,蔡斯年家則是士族,只能相互配對,而且要選出最匹配的。


  匹配,不是器官啊,血型,骨髓之類才需講匹不匹配么?


  蔡斯年充滿疑慮地走進準備室,一個護士和一個保鏢陪著他,顯得格外嚴重。


  他裝作隨意問:「這個實驗成功率實在是不高,對吧?」


  護士笑了笑,沒說話,不過眼中說的:當然了。


  關門前,蔡斯年又說了一句:「畢竟宮家跟普通人不一樣,步驟也不一樣。」


  護士又笑了笑,眼中說:當然。笑罷退出門外:「先生,我們在門外等你。」


  蔡斯年充滿了危機感,磨磨蹭蹭換上了手術服,感覺四面漏風,手臂和頭頸本來就露在外面,還有有好幾個能夠打開的部位,包括背後的脊柱部位,還有胸口。


  過了一會,護士問:「先生換好了嗎?」


  蔡斯年應了一聲,護士推著一個小車進來:「蔡先生坐好,我把您的頭髮剪一剪。」


  「……」蔡斯年:為什麼造個娃還要剪頭髮?!


  蔡斯年終於從各種方面,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問題,不經意似的問:「咱們都要提取什麼部位的細胞來的?」


  護士笑了一聲,蔡斯年發現這護士真是愛笑,就是不愛說人話。她笑著就開始拿一個類似小推子的東西,把蔡斯年脖子後面最下部分的頭髮慢慢推掉。蔡斯年這才發現,他以前摸自己後腦勺時,總覺得下面有一小片發茬,原來是上次實驗時剪掉了,現在才短得那麼突兀。


  看不出來,但確實存在,就像某些巨大的陰影,龐大的問題。


  蔡斯年掙脫了一下,回頭又問:「是哪幾個部位?嗯?」


  這次他不笑了,他臉色蒼白,眉眼濃黑,長相特別精緻,自然有一種貴氣。一笑起來,就有一種迷惑人心的意思,一旦冷下臉,就格外令人害怕。護士愣了愣,口中說:「先生不用怕疼,跟上次一樣,都是全麻,您睡一會就做完了。」


  護士雖然沒說,但是心中卻說了,她快速想了幾個部位,還有一個關鍵字,幹細胞。


  骨髓造血幹細胞,骨髓間充質幹細胞,側腦室神經幹細胞,心肌內心臟幹細胞。


  全是重要部位。


  蔡斯年頓時就驚了。


  老天爺,怎麼造個娃需要抽他骨髓,吸他腦殼裡的神經細胞,還需要把他心臟挖一點下來?就算沒有太多生物學知識,也知道幹細胞大概是能夠增值,但是絕對屬於自己身體相當珍貴的一部分,誰知道他們一次需要提取多少,會造成什麼問題?!


  蔡斯年一下子感覺特別的不舒服,非常不想讓人動自己的骨髓、神經和心臟,強自鎮定地說:「你們究竟要提取多少?我怎麼覺得這幾個月造血功能都不太好了,臉色都特別白。」


  護士還是只會笑:「提取量非常少,您這麼年輕,對身體沒有任何影響的。」


  她又說了宮家會怎麼照顧他,沒問題,絕對沒問題。


  「上手術床之前還是要消毒的,」護士理完髮,退出去,「蔡先生還記得消毒沖淋室怎麼用吧?」


  蔡斯年沉著臉,心情差:「不記得。」


  護士只好又進來演示,就是一個浴室,按一個按鈕,整個人就被某種氣浪狂沖,所以可以消毒前就穿上衣服,那氣勢,完全是地獄式的洗禮,總覺得似乎會掉一層皮。


  說完了,護士總算出去了,蔡斯年感到十分壓抑,穿著件四面透風的白大褂,整個人都特別不好,坐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別人家的實驗鼠,或者一顆被種下去的菜,目的就是收割他身上的各種珍貴細胞,完成繁殖的任務。


  這感覺太不對了!

  而且這什麼鬼實驗,三個月就來一次,沒準要進行一輩子,要被榨乾的感覺,實在是恐怖。雖說宮政和也一樣需要提取各種細胞,宮家對自己的繼承人,應該是不會有任何損害的,蔡斯年還是覺得難受了。


  為什麼我就得給他們家捐獻這麼多?所以才隨便就給他五千萬投資嗎?五千萬,五千萬是很多,但他能不要嗎?

  因為住他的,吃他的,就是他的人?

  老子還你,全都還你,拼死拼活也還你!能不能換回點自主權來?


  蔡斯年漸漸冷靜下來,頭腦中盤算著,想著欠下的債,未來的生活。


  過去那是原主願意,現在原主也不在了,做決定的是他自己,他實在是不太願意。


  當然,他向來是一個男人,不是自體生育過孩子的女性,不知道女性生孩子,其實對身體、心理的影響更大,失去的更多,而且是可見的,還有許多是不可恢復的。那基本就是一種自我犧牲,所以才說偉大。


  但過去沒有人工子宮的時候,大部分女性還是會生。


  蔡斯年皺著眉頭坐著,坐了十來分鐘,護士來敲門了:「蔡先生,還沒好嗎?」


  蔡斯年煩躁道:「沒好!」


  護士就不敢再問了。


  蔡斯年在屋裡轉了兩圈,到沖淋室里給自己沖了兩下,感覺彷彿被狂風暴雨揍了一頓,立即打了兩個噴嚏,默立許久,終於開門把護士叫來,沉聲道:「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做了,改天吧。」


  護士還沒來得及回答,蔡斯年看了兩眼外面一群看著他的醫生,忽然有了主意:「我要看看你們的實驗室,還有上一次的成果。」


  護士:「蔡先生,這……」


  蔡斯年:「我要看,不給看?不是在為我做事嗎?」


  護士不敢說話,後面的醫生們互相看著,這時蘇爾曼似乎被人叫來了,從外面走進來:「蔡先生,聽說您不舒服?」


  蔡斯年盯著他,上下打量,知道他是負責人,便勾了勾嘴角,不冷不熱地靠在一邊,抱著胳膊,說了聲「嗯」,又提了要看他們的實驗室,毫不退讓地等著他做決定。


  半晌,蘇爾曼嘆了口氣:「蔡先生說不舒服,那就不做。」又似乎有點為難,「說要看……」


  蔡斯年的眼神冷漠而強勢,周圍的人都不太敢看他了。


  蘇爾曼只好妥協:「那就……看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