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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民英雄型

  蔡斯年終於忍不了了,一把抓住他的手,連拉帶拽把他拖上了屋頂,往旁邊一甩:「站穩了啊,別再滑下去摔個半身不遂,你們家這瓦滑得很,偽裝琉璃瓦裝得很有心得,別再把主人坑了。」


  宮政和不說話,但隱隱能看見笑了,不聲不響地坐下來,於是形成了一幅奇觀。


  一位氣質卓絕,身穿華服的俊美男子,正襟危坐如在開會一樣,坐在屋頂上,吹風。


  不知道的以為哪位道長在此打坐呢。


  「就愛湊熱鬧。」蔡斯年說,也坐下來,乜斜著宮政和,「你腦子壞了?」


  自從剛才說了那句「不想搭理你」,他就在說實話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拉不回來了。但他自己往往注意不到,還以為擺出了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秘姿態,其實講話時常有熟稔,甚至包容、無奈的意味。


  宮政和看了他一眼,眼神分辨不出來什麼意思。他爬上來了,就又開始裝,果然像位高人,回答得也頗有玄機——驢唇不對馬嘴:「這上面月色是不錯。」


  閑聊的幾大安全話題之首:聊天氣。


  這一點蔡斯年倒是無法反駁,遠遠地看了一會月亮,心底又落寞起來,不禁心想:這是怎麼了,大姨夫來了嗎?


  「你今天去片場了?」宮政和又問。


  閑聊的幾大安全話題之二:你今天做了什麼。


  但這個問題也可能會哪壺不開提哪壺,蔡斯年當時就有點想急眼,忍住了:「一……不錯。」


  他想說一般,又不由自主地委婉了一下。


  宮政和何等敏銳:「不順利?怎麼了?」


  蔡斯年咧嘴笑了一下,他天生笑起來嘴角有些歪,就顯得狡猾,壞,詭計多,但也有點邪氣的好看,所以很多姑娘就喜歡「有點壞」的這一款男士。


  「您不知道嗎,宮大領導?」蔡斯年譏諷,「河小秘書沒給您彙報?」


  他覺得宮政和這是又在控制他,好不容易爬上來,原來是想跟他聊聊回那個腦殘劇組的問題。


  宮政和看著他,覺得這人渾身帶刺,好像一個「刺客」。


  『怎麼養成的這種個性,』他心想,『真不討人喜歡』。


  想是這麼想,他卻人性本賤地覺得很有意思,強大雄性日天日地的征服欲越發旺盛,但即使擁有這種征服欲,他的內心還是比較清雅高尚,也沒有太壞的想法。


  「事情沒嚴重到需要我知道的地步,他們不會怎麼彙報給我。」宮政和說,「你可以跟我說一說,今天在片場出了什麼事。」然後又補充,「如果你想說。」


  蔡斯年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但心裡其實是複雜的。他對宮政和的第一認知,就是此人是一大官,高高在上,上鏡頗為親民,實際為人應當比較高傲。這個感覺就像在地球時代,看□□主席、總理那樣,雖然人人知道,但離得太遠,簡直不像個真人。


  而後的接觸就是自己的一長串陰謀詭計,被這位大神一一揭穿,還評價「漏洞百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兩個人針尖對麥芒,應當是互相看不順眼,至少,蔡斯年看他是很不順眼。再然後,宮政和一直追他追到了夜店裡,讓他覺得這個人有些捉摸不透,此時又顯得如此禮貌平和,彷彿是朋友間互相聊聊自己的生活,就覺得更加可疑。


  蔡斯年乾脆地說:「我要演的角色是一個賣腦殘萌的丑角,演出來是為了讓人們罵著痛快,嘲笑得爽快,基本就是『嘩眾取罵』。今兒個去了,一群小演員活像妖魔鬼怪,看著我又像參觀更稀奇的妖魔鬼怪,導演呢,是個眼睛空得像月亮的老樹精,說我演不了這個角色,我太俗,不配。」


  他攤手:「我說,好,那我就不演了。」


  宮政和垂著眼看他,顯得睫毛特別長,被月色鍍上了一層銀光,像是有雪落在鴉翅上。


  蔡斯年期待著他延續這樣友好的態度,說一句「好,那你就不用演了」,宮政和卻巧妙地漂移了一下:「希禮不會讓你這樣輕易地推掉的。」


  蔡斯年心想:好啊,推卸責任,說什麼河希禮,背後不全都是你?


  宮政和裝作沒感覺到:「你見過霍夫曼導演了?他很傑出,思想性很強,對生活的體悟非常深刻。這個劇本希禮給你接的時候,跟我報備過,說實在話,我現在的目的是洗刷你的名聲,不然你未來都不能以自己真正的臉生活,對我更是□□。」


  「這劇本是『嘩眾取罵』,總比還是演出高潔的樣子,帥氣的樣子,讓觀眾更覺得你假要好,而如果出演比較討巧的反派角色,也許名譽能有所恢復,但並不會有多少。但光是這些理由,我也不會同意。」


  他看過來:「直到希禮說他爭取到了霍夫曼導演。我對影視了解比較少,但看過他的一部片子,我自認不是多麼容易被觸動的人,但也有些……震動。」


  「就算劇本非常特別,但是由他操刀,效果是截然不同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了解更多信息再做決定。」


  蔡斯年看了他一會,眼睛里盛著月光,像是反射著兩道閃電,亮得讓人心驚。


  「我根本就對演戲沒興趣,」他說,「不用自己的臉活下去……就不用。」


  他這句話說得有些艱難,自己的面容好歹是父母所育,雖然父母給他留下的只剩下這一縷魂魄,但這張臉同他本來不像還好,偏偏基本沒什麼差別,如同天生所賜,難以割捨。但仔細想想,他雖然總是頂著這張臉生活,但臉上的表情,口中的話語,外在的服飾,內在的氣質,幾乎像變色龍一樣,依照場合情形完全不定,他有時不知道自己是誰,臉好像已經模糊了,也沒那麼重要。


  但他人在屋檐下——雖然現在是在屋檐上吧——不得不妥協:「洗刷名譽,我洗,不演戲,行嗎?」


  宮政和:「那你要怎麼樣?」


  蔡斯年裝作思考了一會:「你在公務系統里,給我尋個職位,犧牲大的,人民英雄型的,讓人再抹黑就犯政治錯誤的。比如說,警察吧。」


  宮政和從善如流:「然後你再挨幾刀,被炸幾次,甚至犧牲一下,不惜性命與犯罪分子做鬥爭,拯救人民於水火之中,總之怎麼苦肉計怎麼來,把形象掰得特別偉光正。」


  蔡斯年用『深得朕心』的目光看著他,矜持道:「就算警隊的人歧視我,你也施展壓力,讓他們敢怒不敢言,我的日子就好過了,又洗白又舒服。當然,犧牲最好不要有,但是挨刀、挨炸可以有,這都好說。」


  宮政和說:「不可能。」


  他聲音高了一些,最後那個句號疑似感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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