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沈瓊樓沒忍住插話道:「德妃不是還在皇上手裡嗎?三皇子怎麼會貿然出兵,他親娘的命不想要了嗎?」


  回報那人被問的愣了愣,低聲道:「德妃娘娘.……幾日前暴卒了,所以三皇子才下定決心領兵謀反。」


  沈瓊樓宮斗戲看得太多,第一反應是皇後為了一雪前恥乾的,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以皇后的智商情商,應當不會挑這個時候對德妃下手,逼得三皇子狗急跳牆。


  殷卓雍聽完這話,唇邊泛起淺淡的笑意,有種智珠在握,能將人生殺予奪的淡泊從容,她冷不丁瞧見了,心裡竟泛起異樣的感覺,只是轉瞬就沒了蹤影。


  她定了定神,又問道:「那……三皇子如何在短時間內集齊這麼多兵馬的?還有.……韃靼為何會襄助三皇子?」


  這話顯然超出了那人能回答的範疇,殷卓雍伸手放下帘子:「定然京里有人襄助,當初聽說伯顏求娶公主的時候,本來聖上是不準備應下的,後來是他和德妃從中作梗,這才答應把公主下嫁,所以韃靼肯幫他並不足為奇,兩邊應當是有了協定。」


  他嘴上還是帶笑,眼眸卻泛起冷意:「我倒是猜到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沒想到他竟勾連外族賣了大魏朝,皇上竟生出這麼個忘本的東西來。」


  沈瓊樓擔憂地拉了拉他的手:「那你要馳援京里嗎?」現在所有親王里,就屬他屯兵最多,財物最豐足,他不出面別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殷卓雍攬著她笑了笑,長睫掩住眼底的情緒,朦朧交錯著讓人看不分明:「再等等吧,現在還沒到時候。」


  沈瓊樓聽這話奇怪,正想問什麼才算到時候,他就悠悠然道:「總得先把年過了,這可是你嫁過來的第一個年,你總不會希望獨守空房吧?」


  馬車已經駛進了寧縣,沈木早都帶著沈岑風和沈念文在縣城門口等著了,嘴裡抱怨道:「怎麼來的這麼晚?你祖母和你娘一個勁念叨你們呢。」


  當然他是絕不會承認自己也念叨了好久,甚至還帶了老大老二特地在城門口等著,哎,以後再也不生閨女了,不像兒子散養都可以,養閨女得多操好幾倍的心。


  初嫁閨女的沈木表示很憂鬱。


  沈瓊樓囧了下:「.……現在才辰時。」


  殷卓雍那邊已經下了馬車,對著沈木拱手行禮:「岳丈。」


  其實兩人按著輩分算應該是同輩人,現在同輩一下變女婿他還有點適應不過來,在馬上怔了下才點頭道:「賢婿。」那表情真是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沈瓊樓:「.……噗。」


  沈木用眼神透出「你笑個蛋!」這種情緒,然後乾咳了一聲:「走吧。」


  沈瓊樓點頭就要下車,被殷卓雍輕輕拉住,先用大氅裹嚴實了,用往她手裡的仙桃形手爐里加了幾塊熱炭,確定她全身暖和了才許她下馬車。


  她捧著手爐下車,見他只隨意披了件鶴氅就走下來:「你不多穿點?小心凍著。」


  殷卓雍含笑把她的手一攏:「只要能見著你,我心裡就熱了,心裡暖和,身上自然不會冷。」


  沈念文和沈岑風兩個光棍被塞了滿嘴的狗糧,穿著衙役的衣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要說閨女是當爹的前世的情人這話真不假,沈木開始見兩人恩愛本來還挺高興,但緩了過來心裡就開始冒酸水,重重地冷哼一聲:「你們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趕緊跟我回去,簡直不成樣子!」


  沈瓊樓:「.……」你和娘秀恩愛的時候想過我們嗎!天道好輪迴啊!

  幾人吵吵鬧鬧回了知縣後院,路上沈瓊樓見沈岑風袖口又綉了一枝梅花,調侃道:「二哥你上回繡的那枝桃花多好看,還能給你招招桃花。」


  沈岑風不知想到什麼似的,臉上竟浮現出類似於羞憤的神情,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說什麼桃花不桃花的,沒羞沒臊,那是我覺得雅緻才讓娘繡的,難道跟大哥似的,只要有衣裳就往身上套?」


  無辜躺槍的沈念文:「.……」


  他說完又瞧了瞧殷卓雍,一寸一寸比過之後,確定人家每一處都比自己俊美上數分,終於在心裡長嘆一聲。想當年他也是在京里人見人誇的玉郎,自打殷卓雍一來玉郎的稱號就易了主,如今那人卻成了自己妹夫,只能感慨造化弄人。


  一行人進了衙門後面的院子,邵氏和陳氏早就在門口等著了,見到他們來便一迭聲地道:「姑爺和姑娘來了,快進去坐。」


  今日既是沈瓊樓的回門禮,又是大年三十,所以比往常更熱鬧豐盛。


  沈瓊樓被帶到了堂屋裡,先跟沈老夫人和屋裡的長輩行過禮,見人都到齊了,才來宣布沈家復起的好消息:「王爺和我才收到消息,皇上前些日子駕崩了,如今太子登基,已經下旨恢復了咱們家和外祖家的爵位,還責令返還咱們家被抄沒的家產田地,要來下旨的人已經在路上了,估計正月里就能到。」


  此言一出,屋裡先是靜了靜,隨即又都歡喜起來,不過顧忌著昭睿帝賓天,也不敢表露的太過明顯,還是沈木抬手壓了壓,感嘆道:「先皇當初下旨奪了咱們,太子這般做是要跟先皇打擂台,只怕再朝上也受了不少非議。」


  沈老夫人點頭,對著屋裡的兒孫道:「你們以後更要對聖上盡忠,好報答這份恩義。」


  屋裡人皆都頷首稱是,沈瓊樓自然也跟著點頭,殷卓雍不知道為何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大抵猜到了殷懷瑜的心思,眼底泛起輕嘲。


  姑娘回門,慣例是要問問婚後情況的,沈老夫人見兩人蜜裡調油的恩愛模樣心裡有數,不過還是細細問問為好,先打發了男人們出去,屋裡只留下陳氏和邵氏。


  她這才問道:「王府里下人多,事情只怕也多,你又是個懶散性子,咱們家近來境況也不好,世人難免有個勢利眼,你這幾日在王府里過的如何啊?」


  沈瓊樓點頭道:「沒什麼事,王府幾位管事很是得用,我只用把住了總賬,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不出大岔子就行。」


  沈老夫人也點頭:「管家的人,手頭該松的時候就得松點,但也別太縱了他們。」


  沈瓊樓應了聲,頓了下才道:「王爺也跟他們吩咐下去,以後府里的事兒我來做主,我的話比他的話管用。」


  沈老夫人頷首:「這麼看來,王爺待你真是不錯。」


  現在府里的事兒聊完了,就要說一些比較限制級的了,她打了個眼色過去,江嬤嬤立刻會意地掩上門窗,她斟酌著詞句問道:「你和王爺.……床笫間如何啊?」


  沈瓊樓:「.……」為啥話題突然這麼限制級,該打馬賽克了吧!

  陳氏最是心急,見她垂頭不言語,急忙問道:「這有什麼好臊的,人.倫大事是人之常情,哪個新媳婦沒有這一遭啊。」


  沈瓊樓:「.……」她艱難地開口道:「.……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是比較含蓄,但沈老夫人和陳氏思路卻出奇地跑偏了,陳氏嚇了一跳,急問道:「你這孩子是要急死人啊,什麼叫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王爺是個不行的?!」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難怪生的這般模樣又是這等身份,身邊一個伺候的都沒有,竟然是個不行的,這不是坑了她閨女一輩子嗎?!


  沈瓊樓比她還受驚:「不是.……沒有啊!娘你想多了好嗎!」殷卓雍根本是太行了好吧!


  她只得迎著屋裡三個女人灼灼的目光,滿臉尷尬地解釋:「其實是……王爺太.……而且老纏著我那什麼.……我有些受不住。」


  陳氏長舒了口氣:「你們新婚,就得這般如膠似漆才好。」


  沈老夫人也點頭:「王爺也沒屋裡人……你難免辛苦些,不過也得時時在旁勸著,別整日沉溺於男歡女愛,再說你的身子才張開,老這麼樣也受不住。」


  沈瓊樓冷汗涔涔地應下了。


  她想了想又問道:「你和王爺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


  沈瓊樓:「.……沒想過。」


  沈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嘆口氣道:「還是晚些吧,生孩子太早對身子也不好。」


  沈瓊樓:「.……」這時候聽人討論孩子的事,感覺真的……很玄幻。


  沈老夫人又問了幾句兩人婚後關係如何,她也一一答了,眾人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起身出去幫著擺宴。


  陳氏想到閨女嫁人之後只怕難得來家裡過年,心情鬱悶之下決定自己親自下廚,沈木死活沒攔住,也只得由她去了,幸好沈府還請了廚子來做年夜飯,到時候再桌上避開不吃就成。


  倒是殷卓雍瞧見眾人面帶愁容,偏頭問了句:「岳母廚藝想必十分出眾吧?」


  沈念文的聲音從一大把鬍子里悶悶地傳了出來:「既然妹夫喜歡,那等會兒妹夫就多吃點。」難得說了一長串。


  沈岑風點頭附和,沈瓊樓不樂意了,面無表情地道:「大哥二哥你們也要盡孝啊,娘做的飯怎麼能讓我們王爺一個人吃。」


  沈木輕輕拍了拍如意圓桌,看著底下這幫小兔崽子:「都給我老實點,你們娘難得下廚一回,一會兒都給我露出笑臉來多吃點,不然今晚上就給我睡到大街上去。」


  沈念文,沈岑風,沈瓊樓:「qaq……」


  殷卓雍:「.……」好像發現什麼了不得的事了。


  沈家如今沒多少下人,陳氏和邵氏便親自領了兩個小丫鬟上桌布菜,排除陳氏做的那些黑暗料理不看,一家子倒也其樂融融。


  沈老夫人難得滿臉是笑,先瞧了眼沈瓊樓:「原本以為幾個小的裡頭,最該操心的就是樓兒的婚事,沒想到她倒是第一個成婚的。」


  她側頭看著沈念文和沈岑風:「你們什麼時候也能開花結果,我到地下跟你們祖父也能有個交代。」


  沈念文不知想到了誰,神色竟有些悵然,沈岑風表情微妙,正要避重就輕地混過去,就聽外面有人來報:「老爺夫人,澹臺指揮使來訪。」


  這話堪堪傳來,沈木,沈念文和沈岑風的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尤其是沈岑風,簡直可以用惱羞成怒來形容了。


  沈瓊樓瞧得奇怪,忙問道:「澹臺指揮使?可是那位土司澹臺澄?」


  澹臺氏也是蜀地的異族,朝廷為了安撫這些異族,不但給了他們土司的職權,每個土司還按勢力大小給了從四品到正二品的官職,可見華夏在對少數民族的政.策上,從古至今都是以優恩厚待為主的。


  寧縣也是澹臺氏的轄區,所以說澹臺澄如今是沈木的頂頭上司也不為過,沈木臉色不好看地點了點頭:「正是。」


  他想著到底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老讓人在外頭站著也不為過,於是壓住心緒起了身,點頭道:「請進來。」


  澹臺澄不一會兒就走了進來,鳳眼依舊凌厲,不過她今日竟穿了漢人女子的裝束,穿出了幾分異域風情,再加上她本身相貌出眾,英挺之餘又多了幾分嫵媚。


  她目光還沒瞧見殷卓雍和沈瓊樓,先是落在沈岑風身上,雙眼微微一亮:「岑風,好久不見。」


  沈岑風的表情更加古怪,要不是長輩都在場,他只怕這就拂袖而去了,不過現在的表情也沒好多少,敷衍地拱了拱手:「澹臺大人。」


  沈瓊樓左右看了看,這是有戲啊?

  沈木不著痕迹地擋在澹臺澄身前:「不知道大人在小女回門禮的時候特地過來,是有何貴幹?」


  澹臺澄這才看見殷卓雍和沈瓊樓,立刻彎腰行禮:「拜見王爺王妃。」


  又向上座的長輩們優雅地行禮道賀,然後轉向沈木:「我和令郎交好許久,知道每年春節都是漢人的大節,親朋好友是要互相拜訪的,所以我特地趕來送禮拜會。」


  沈瓊樓難受的抓心撓肺,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沈岑風挺秀的眉毛皺的更緊:「多謝大人好意,不必了。」


  澹臺澄自來熟地找了個地方坐下,笑吟吟地看著他,眼裡滿是傾慕欣賞:「你我相識一場,何必如此客氣?」


  沈瓊樓實在忍不住,蹭到沈念文身邊,低聲問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二哥和澹臺土司.……」


  沈念文神情不知道是沉痛還是想笑,反正非常之複雜,緩緩地道:「這事兒還得從全家剛來寧縣的時候說起了……」


  從沈念文精簡的敘述里,她聽到了一個異常狗血的故事,沈岑風性子騷包招搖這點大家都知道的,有一回在縣裡的酒樓跟人吟詩作賦的時候,被路過寧縣的澹臺澄看到了。


  沈岑風生的十分俊秀又好文,澹臺澄見到如此出眾的漢家郎,一時心生傾慕,主動出言攀談,她自己也是被打小教養的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兩人聊了會兒覺得大為投契。


  但事情麻煩就麻煩在這兒了,她當時跟沈岑風見面的時候穿的是男裝,沈岑風也把她當做男人,最多當個聊得來的朋友,回去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沒想到過幾日澹臺澄竟然帶著人來提親了!對沒錯,她一個有家有室的女人上門提親了!

  沈瓊樓嘆為觀止,這簡直是古代性轉版霸道總裁愛上我啊,又緊著追問道:「我記得這位土司家裡有好幾位夫君啊.……」


  沈念文哭笑不得:「她是想來提親想讓老二當她的第七位夫君,跟咱們漢人屋裡的小妾差不多,老二堂堂男兒,怎麼會同意?爹就更不可能應下了。」


  沈瓊樓:「.……」她需要靜靜。


  她現在總算是明白沈岑風臉上羞憤交加的表情從何而來了。


  一邊的殷卓雍現任也被雷的不輕,忍了半晌才把笑憋回去,面露郁色:「二舅哥品貌出眾,異族女子與漢人女子不同,生性大膽狂放,二舅被看上了也屬常事。」


  那邊澹臺澄一雙美眸不住地瞧著沈岑風,其實她看沈家人死活不應,想著不過一個七品知縣,所以還動過把人強搶回去的念頭,後來沈瓊樓和豫王結親她才消了這個想法,改用懷柔政策了。


  既然他是豫王的小舅,肯定不可能來給她當男寵面首,但她正夫跟她門當戶對,也不是能輕易休棄的,不過給個側夫的位置倒是可以,比正夫也不差什麼。


  她念及此處,笑了笑:「岑風何必如此生疏,想當初你我把臂言是何等暢快,縱然後來有些不快,但這份交情還是在的。」


  沈老夫人和陳氏本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她言行露.骨,表情也奇怪起來,本來好好的一桌家宴變得相當詭異。


  沈岑風面無表情地道:「.……多謝大人厚愛,沈某一介草民,不敢和您攀交情。」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反人類的女子!!

  澹臺澄見他面色漠然,滿腔的話都化作幽幽一嘆,見有豫王和王妃在場,知道今日不好再多說什麼,另說了幾句場面話就告辭離去了。


  沈瓊樓幽幽地轉向沈岑風:「厲害了,我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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