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兩人顯然沒注意到有人偷聽,所以宋喜怔忪一下,下意識地反問道:「總管是什麼時候給我送過信了?」


  長史雖然是個正兒八經的官,但她也不敢得罪王府里的大管事啊,要是他送來信,依著她的性子怎麼可能不回?


  江川的濃眉真的皺成了一個川字:「我每回給你寄東西去的時候,隨著東西帶過去的。」


  宋喜這才想起來這回事,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那是信?!」


  好吧,如果那玩意算信的話,那江川還真的給她寄過信,信上的內容是什麼呢?


  比如江川如果送過來一筐酸筍和幾斤果脯,另其他東西的話,那信上就會寫酸筍三斤,果脯五斤,深紫葵花紋蜀錦一匹等等,後面再寫食用或者使用方法,另附上產地口感,最後提醒一句讓她注意核對查收。


  別人怎麼看宋喜不知道,反正在她看來就是一貨單,於是她最多回點京城的特產回去,信還真不曾回過。


  她費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飄飄悠悠地道:「我一直以為那個是對貨單,總管的信……真是別具一格啊。」太有個人風格了!

  江川眉心擰的更緊:「這就是你不回我信的理由?」


  宋喜攤手,無奈道:「雖然我想說不是,但這還真是。」她呵呵訕笑:「辛苦總管了,我這回回來也給你帶了些土產,信的話……以後若是有機會出去,肯定給你回。」


  江川不大滿意,不過事已經發生了,他總不好讓宋喜現在去京城再給他寫一封回來,於是轉頭看了她一眼,加快腳步跟著殷卓雍往正院走。


  一行人走了兩柱香的功夫才到正院,就見有位老嬤嬤和幾十個內外院的管事在正院門口等著。


  那些管事和管事娘子倒還罷了,老嬤嬤的穿著行止打扮卻很有宮裡的風格,不是說她打扮的多精緻誇張,而是每一件衣裳首飾都恰到好處,行禮的時候也是宮裡頭的禮節,沈瓊樓到底在宮裡混過,這點還是能看出來的。


  她受了禮便轉頭等著殷卓雍介紹,他只輕描淡寫地道:「這是安嬤嬤,從宮裡出來的。」


  安嬤嬤其實是他生母身邊的大宮女,也是他的奶母,身份自然非同尋常,聽他說的隨意,倒只是像個有些身份的下人,心裡沉沉地往下墜了幾分。


  她又轉頭瞄了沈瓊樓,王爺估摸著是怕在這位準王妃跟前先抬了她的身份,她以後在王妃跟前拿架子充輩分,誰親誰疏,這一句話就能看出來。


  沈瓊樓宅斗宮斗的級別跟這些人比就是來賣萌的,聽了這話也沒多想,沖她頷首讓她起來,順便賞了個紅包下去。


  安嬤嬤接過紅包,行禮如行雲流水一般,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按禮數來的:「老奴謝您的賞,老奴沒想到姑娘要來王府,禮數上有怠慢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按照規矩,未婚的女子是不能到夫家來的,沈瓊樓摸著下巴琢磨,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味,呵呵乾笑:「見諒見諒,看來是我當了不速之客了,沒嚇著你老人家吧?」


  沈嬤嬤:「.……」


  她禮數嚴謹,讓沈瓊樓有種當初面對幾個太傅的感覺,跟著也端起架子來,只是渾身都不自在,安嬤嬤倒是沒想到她禮數嚴謹,心裡不由高看了一眼。


  殷卓雍見沈瓊樓有些乏了,揮手讓人退下,她等人走了立刻問道:「剛才那老太太是誰?」


  殷卓雍聽她這般稱呼,低頭一笑才輕描淡寫地道:「是我原來的奶母,我就藩之前把她也要過來,當初幫著料理府里的事,不過這些年有了江川和陳河,用她的地方也少了。」


  沈瓊樓哎呦一聲:「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早知道我就不懟她了。」她頓了下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故意的?」


  殷卓雍在她臉上捏了捏:「你好好學著些吧,以後一個府里的事兒都要你來管,麻煩多著呢。」


  就比如剛才的事兒,安嬤嬤明面上沒說什麼過分的話,沈瓊樓目前作為客人也不可能教訓她,殷卓雍也不能出言就罰一個在王府待了過年的老人,兔死狐悲,不然她還沒嫁過來,下人都先離了心。


  沈瓊樓想完之後囧了:「果然.……好麻煩。」


  幸好安嬤嬤也不是容嬤嬤,只在她跟前露過一回臉就再沒出現了,沈瓊樓帶著一種微妙的心情,先去了豫王府長史呆的地方,沒想到剛進去就見到了正在埋頭公文或者說小黃書的宋喜,八卦之魂頓時燃燒起來,連聲叫道:「老宋,老宋!」


  宋喜轉過頭,沈瓊樓連珠串的問題就拋了出來:「你為什麼不回信給江管事?你和江管事認識幾年了,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啊?」


  宋喜一口茶噴了出來:「.……噗!」她看著沈瓊樓竭力鎮靜但掩藏不住興奮的臉,匆匆擦拭自己辛苦珍藏的艷情話本,沒好氣地道:「我們沒好,你從哪裡聽的這些不靠譜的啊?!」


  沈瓊樓沒收她的話本:「自己瞧出來的,那信的事兒總是真的吧?」


  宋喜只好給她講了一遍那個烏龍送信事件,沈瓊樓瞠目結舌:「這,這是送信?這是送快遞吧,還是包郵要五星好評的那種,親。」


  宋喜沒聽懂,沈.福爾摩斯.瓊樓道:「一般人也不能堅持給你送那麼多東西,想必他對你還是有意思的。」


  宋喜實在被她問的沒法子,拋出了個禍水東引的招數:「江管事不可能對我有意的,他和陳管事才是……」她兩個大拇指勾在一起,遞給沈瓊樓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正好這時候有個端茶水的小婢過來,無意中聽見這話,回去立刻渲染一番講給小夥伴們聽,沒過幾日,豫王府就新鮮出爐了一堆由江川和陳河管事組成的江河cp,還描述的繪聲繪色,有肉有湯。


  知道事情之後無辜躺槍的陳河:「.……」


  江川知道之後立刻去找了罪魁禍首,並且要求她用人來賠償他的精神損失,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這裡先按下不表。


  沈瓊樓本來想和殷卓雍直接去寧縣先去看看沈家人呢,沒想到他才回來不到半日,府里就收到了蜀地土司和官員的帖子,如雪片半紛繁而至,他也方便就這麼走了。


  於是沈瓊樓很體貼地道:「要不我先去寧縣,你等處理完了手頭的事再過去?」


  殷卓雍抽空看著帖子,邊斜睨著她:「你想都別想。」他呼了口氣,頭靠在她肩上:「也差不多該帶你見見人了。」


  沈瓊樓猶豫道:「咱們還沒成親,這樣怕是不合規矩吧?」


  殷卓雍道:「這裡是川蜀,有一半不是漢族人,民風只是半開,那些土司沒規矩的地方多了去了,有的女土司一下子娶了五六位夫君都無人置喙,你這點子算什麼?有人敢跟你講漢家規矩那就是在找事,只管叫人拖出去打一頓。」


  沈瓊樓心思一下子跑到別處去了,雖然有女帝娶兩位皇夫在先,但那畢竟是一百年前的事兒了,她第一次聽見一妻多夫之事,感興趣地追問:「這位土司……真娶了這麼多夫君?」


  殷卓雍在她頸邊咬了一口:「怎麼?你還想效仿?」


  沈瓊樓真心實意地道:「我要你一個就夠了。」一個都應付不過來,再來幾個那畫面太美不敢看。


  他有些滿意了才道:「她的父親就生了她們姊妹兩個,最後選了她當土司,頭一位夫君跟她門當戶對,只是相貌不如意,她就另娶了第二位,後來大概是想嘗個鮮,又陸陸續續迎了三四個進府,只是出身都不如頭一位罷了。」


  沈瓊樓:「.……」說真的,她心裡有點嫉妒。


  他懶散地靠在她身上:「我不是跟你說過,世上的人只有強弱,沒有男女之分,不過是多娶幾個男人,你至於這般驚詫嗎?」


  他悠悠然道:「只要人夠強了,不管是三妻四妾還是一心一意,都沒人敢多廢話,這就是世道。」


  沈瓊樓:「.……」她想了想問道:「那要是我也……」


  殷卓雍:「呵呵。」


  沈瓊樓明白了:「.……」她拍胸脯保證:「我以後就算比你強,也絕對會對你一心一意的。「


  殷卓雍配合著做了嬌羞狀,向她投去嫵媚的一眼:「那我就盼王妃垂憐了。」


  兩人說笑歸說笑,沈瓊樓對那位女土司還是很好奇的,沒想到第二天就見著人了,她跟沈瓊樓想象中的不大一樣,一身男子戎裝,眉角上揚,嘴唇削薄,不僅美,而且美的稜角分明,女王氣場十足,讓男人心甘情願地折服。


  她身後跟著的妹妹就稍顯普通了,雖也是個美人,但氣勢上明顯比這位猛人差了不少,聽說姐姐叫澹臺澄,妹妹叫澹臺清。


  沈瓊樓跟殷卓雍並肩站著,眾人一看就知道這是那位最近被豫王帶進府里,傳的沸沸揚揚的准王妃,大都帶著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


  她下意識地回應,就見那位女土司的妹子十分不友好地看了過來,毫不掩飾眼裡的嫉羨,還有對身邊殷卓雍的渴望,見她一雙水靈桃花眼,肌膚瑩白如玉,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沈瓊樓囧了下,沒想到認識這麼久了都沒遇見情敵,今天情敵來的猝不及防,轉頭默默地瞪了殷卓雍一眼。


  她假裝沒看見,仍舊幫著招待客人,轉身往府里走的時候澹臺清卻加快了幾步,她十五六歲的年紀,轉向殷卓雍笑的天真嬌憨:「王爺好久沒回來了,」又轉頭看向沈瓊樓:「這就是王爺您帶回府的那位姑娘嗎?生的可真好看,王爺喜歡你什麼啊?」


  問的既清且脆,恍若無意,沈瓊樓沒想到異族妹子也挺懂搞情敵這一套,她默了片刻,緩緩道:「熱情大方,誠實勇敢,勤儉節約,是社會.……魏朝未來的花朵。」


  澹臺清:「.……」


  身後準備過來拉住自家妹子的澹臺澄也愣住了,豫王從哪裡找到這麼一個大寶貝?


  殷卓雍唇角微揚,他家乖乖真可愛。


  澹臺清顯然沒理解沈瓊樓插科打諢背後的良好用心,嘴一張正要開口,被自己親姐捂住嘴拖下去了。


  澹臺澄臉帶歉然,對著行了個大禮:「都是臣教妹無妨,得罪王爺和姑娘了。」


  她親妹對豫王的心思她早就知道,雖然知道豫王大概不會娶一個異族女子做王妃,但還是難免存了幾分試試的心思,於是由著她每回跟自己來拜見豫王,現在看來,試也不必試了。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道了聲無妨。


  沈瓊樓對她的幾位夫君比較感興趣,於是問道:「土司怎麼不把夫君帶過來?」


  澹臺澄一怔,隨即訕然一笑:「他最近身子不適,所以來不得,其他幾個身份低微,帶王府敷衍只怕要貽笑大方。」她漢話說的極漂亮,態度也平和客氣,讓人聽了舒心,真不知道姐妹倆怎麼差距這麼大。


  沈瓊樓有些遺憾:「那真是太不巧了。」見慣了妻妻妾妾,想換換口味看看正夫和側夫之間的明爭暗鬥,沒想到人家還沒帶來。


  澹臺澄在心裡犯嘀咕,難不成沈瓊樓是看出她想捧她妹妹的心思,所以才屢屢問她為何不帶夫君帶親妹?同時又暗道了一聲厲害,這位準王妃洞悉人心的本事真是了得,難怪殷卓雍對她寵愛有加了。


  沈瓊樓顯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著,等眾人到齊了就開席,這群人有世襲的土官,也有派到蜀中來任職的流官,兩邊的摩擦自然不少,但所幸無人敢在殷卓雍府上撒野,這場歡迎殷卓雍回來的宴席便在友好和諧地氣氛中落下帷幕。


  殷卓雍對沒老婆的日子再忍不下去,宴剛一散就把她捉上了馬車,準備去寧縣提親。


  沈瓊樓想到要見到家裡人,心裡激動,掀開車簾不住地往外張望,殷卓雍實在瞧不下去了,把她拖進懷裡抱著,咬牙在她耳垂上嚙咬了一口:「幾個月不見我你也未必有這個興奮勁。」


  沈瓊樓抱住他的腦袋,安撫地在額頭上吧唧親了一口:「你要是幾個月不見,我肯定比這個還急。」說完覺得自己情話技能已經滿點了。


  殷卓雍顯然對這種沒誠意的話並不滿意,在她頸窩裡輕咬了幾口才作罷。


  寧縣距離豫王府不近也不遠,走到天將黑了才到了寧縣,這裡是典型的窮山惡水,沈瓊樓見好些男人上街都帶著刀,神情猙獰剽悍,見著不忿的就上去推推搡搡,進了縣城不過一會兒,已經有好幾撥人快要打起來了。


  沈瓊樓難免為沈家人擔心,殷卓雍笑著勸她放心:「沈家人我已經命人照拂了,再說沈老爺是縣官,在公堂呆著,周遭還有衙役護衛,能有什麼事?」他說這話的時候顯然沒想到,他也有被打臉的一天。


  沈瓊樓聽他說完就放下心來,掀開車簾瞧熱鬧,不遠處有位瘦小女子正低頭買菜,也沒留神旁的。


  這時候身邊有兩位偷兒擦擦挨挨地湊過去,一個幫著打掩護,另一個在她身後轉了會兒,動作極輕的把她腰間的荷包扯了下來,對著同伴打了個眼色,轉身就要跑。


  那位嬸子的反應極快,沈瓊樓本想喊一聲提醒,還沒來得及出聲,那嬸子已經提著菜籃子跳了起來,尖叫一聲:「抓賊啊!」手裡的籃子劈頭蓋臉地就向著兩個偷兒砸了過去,她這一手下了死力氣,被砸中的那個登時頭破血流。


  一般被偷過的人都知道,這些人是團伙作案,被砸的那個也怔了片刻,臉上隨即猙獰起來,大聲呼喝了幾聲,市場里立刻有十來個男男女女站了出來,瞬間把那嬸子圍了個包圓,揚手就扇了一個耳光過去:「你打誰呢?!」


  若是沒人相救,那嬸子今日肯定是倒了大霉了。


  這事情發展的太快,沈瓊樓還沒來得及反應,等反應過來立時想要命人阻攔,沒想到前方傳來一聲厲喝:「縣老爺在此,誰敢造次?」


  有個還穿著七品鴛鴦補子官服,中年俊美的男子,手裡還拎著水火棍,不是她老爹又是誰?

  沈木風風火火地就沖了過來,他面色冷厲,身後還跟了幾隊衙役,他還沒問緣由,先沖著揪著那嬸子就要打的偷兒一棍子掃過去,然後一眾衙役也呼啦啦湧上來準備抓人。


  要說這盜賊團也是悍勇,竟然當街反抗起衙役來,沈瓊樓這個天子腳下成長的花朵沒見過這等陣仗,目瞪口呆地瞧著,那一大把絡腮鬍子,還穿著衙役衣裳,正在賣力揍人的不是她大哥?

  還有一邊也穿著衙役官府,不過袖口上很騷包地綉著兩枝桃花的竟然是她二哥,他沒留神衣裳被扯破,頭髮也散了,頓時怒喝了一聲,戰鬥力爆表,提升了一倍不止。


  沈瓊樓保持著目瞪口呆的樣子,跳下轎子大喊了一聲:「爹,大哥二哥!」


  沈木下意識地大聲應道:「閨女!」腳下不停點地把一個偷兒踹翻在地,命人捆了起來。


  沈瓊樓事後想想,這父女相見的場面也是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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