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瓊樓腦仁咣噹噹響了起來,大罵自己是豬,早知道在這裡能遇見當初被砸納彩禮的苦主陳六娘,沈老夫人說什麼她也不來。
她對著許御還能理直氣壯地懟回去,遇見這位陳家姑娘就只剩下心虛了,忙不迭地低頭喝茶,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
沈秀萍還自顧自地在喋喋不休,又湊過來跟她咬耳朵,大眼斜著旁邊位打扮的端莊得體的閨秀:「你瞧瞧那邊的王家五娘,方才那個她得意洋洋說了好些你的壞話和侯府的閑話,我去叫她消停些,反倒被她罵了回來,堂妹,你可不能由著這起子小人亂嚼舌根,得給我做主啊!」說完期盼地看著沈瓊樓。
其實是她見王家五娘不順眼,過去挑釁又沒人家言語伶俐,所以就過來請靠山了。
沈瓊樓啜了口紅棗茶,淡淡道:「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爺,能給你做什麼主?你要是不忿就上吧,我在後面給你加油。」
雖然沈秀萍不太明白加油是什麼意思,但整句話連起來還是懂的,不由得震驚地看著她——這事兒要是擱在往日,沈瓊樓被她挑唆兩句,早就挽袖子衝上去了!
她想了想還是不太甘心,壓低聲音,十足的漢奸嘴臉:「堂妹,她罵的可是你和侯府,你難道就這麼忍了?!」
沈瓊樓費解地看著她:「既然罵的是我和侯府……你激動什麼?」
沈秀萍:「.……」
沈瓊樓真不知道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哪來這麼多是非,搖了搖頭繼續喝茶,沈秀萍還在不死心地嘟囔,她被吵得頭疼,正好這時候壽安伯家的姑娘站起來笑道:「離壽宴開始還有好一會兒呢,咱們枯坐無趣,不如自己先找點樂子?」
女孩們紛紛響應,有說抹牌的,有說投壺的,有說放紙鳶的,爭來爭去也沒定下來,反倒爭出了火氣。
沈瓊樓轉頭讓元芳把帶來的撲克牌取出幾副,慢吞吞地道:「幾位姐妹,有想玩牌的嗎?」她知道自己今天就是刷好感度的,所以特地把撲克牌趕製了幾副帶了過來,竟還真派上用場了。
十來位閨秀好奇地看了過來,沈瓊樓讓元芳每幾個人發幾副,細細地挑了幾種在穿之前最時興反而玩法,這些女子大都是閨閣女子,甚少有家中遣出來做事的,平時就靠著各式玩樂打發時間,所有人聽的眼睛放光,直直地盯著她手裡的牌。
沈瓊樓說完微微笑了笑,如同春雪初融:「其實這牌還有其他不少花樣,我這裡說的這幾種諸位先試試,若是覺著好了,我再詳細說幾個。」
女孩們笑著應了,她下去跟人打了幾把,本來她們見到她還有些不安拘謹,但在沈瓊樓刻意輸了幾把,被贏走不少錢之後,大家很快說笑成一團。
陳六娘坐在角落裡冷冷瞧著,許御在京里也是熾手可熱的夫婿人選,當初來提親的時候她不知被多謝女孩嫉羨,後來納彩禮被砸的事兒也不怨她,但自打那次納彩禮被毀之後,許家卻再無動靜了,她一下淪落為閨閣中的笑柄,就連素來親近的幾個都遠了她。
她自身被冷落凄涼,瞧見壞了她親事的始作俑者卻被眾人簇擁著道謝,心裡大為不忿,沒忍住出聲道:「這般新鮮玩意也只有沈家三姑娘這等在京里廝混的能想出來了,咱們這些安生呆在家裡的可就沒那個本事!」
沈瓊樓對著她十分心虛,聞言好脾氣地笑笑:「各有各的好處。」
陳六娘就這麼被她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來,又不好再窮追猛打,氣哼哼地扯了扯帕子,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屋內的眾人都是詫異,何曾見沈瓊樓這般好脾氣過?要是擱在原來,早就開始打人罵狗了。
沈瓊樓其實挺想補償陳家小姐的,便取了副牌走過去:「這玩意雖粗陋,但也有一時的新鮮,陳姑娘想不想試試?」
十幾歲的姑娘,心思能深沉到哪裡去?陳六娘見眾人玩的歡樂,心裡早就蠢蠢欲動了,只是礙著面子不想玩沈瓊樓這討厭鬼做出來的牌。
她聞言強行按捺下心動,端著高冷的架子:「瞧著也沒什麼意思,我不想玩。」
沈瓊樓上輩子對付女孩很有一套,厚著臉皮在她身邊坐下,笑著道:「是我想玩,只可惜找不著陪我抹牌的人,請姑娘陪我玩一把。」
陳六娘本來想直接拒了,但見她笑的溫和,竟也沒那麼可憎了,又轉念一想,把這討厭鬼贏個乾淨也不錯,便狠狠地笑了,一手接過牌:「既然沈三小姐盛情難卻,那咱們就玩一把。」
沈瓊樓笑著洗牌,故意輸了好多銀錁子出去,眼看著陳六娘的神采飛揚起來。
女孩在屋裡玩了一時,都有些頭疼,聽說壽安伯府有湖有船,有幾個提議壽安伯家的姑娘去游湖,壽安伯家的姑娘不好推脫,且自己也有點動心,便吩咐下人讓船娘把船行到湖邊,她們好登船游湖。
沈瓊樓暈船,只好告了個罪,在屋裡開著花窗吹涼風,陳六娘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竟也留了下來。
兩人左右坐了,有意無意錯開視線,一時誰都沒開口。
沈瓊樓默了片刻,還是先開口道:「陳小姐為何不一同去游湖?」
陳六娘神色冷淡地靠在椅背上:「反正上去了也沒人搭理,還不如自己在廳里歇歇。」
沈瓊樓一怔,脫口道:「為何?」問完她才想到原因,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嘴欠!
陳六娘漠然道:「自打許家下納彩之禮被毀,我就成了個笑話,在家裡被庶出的姐妹譏笑,在外頭還有被人指點,倒不如不往人堆兒里湊,兩下清凈。」
沈瓊樓臉上火.辣辣的,雖然她沒幹那些二球事,但現在頂雷的可是她。
她說完抬眼打量著陳六娘,這個年紀的少女最愛打扮的,就是窮人家也會想法子弄朵絹花來簪在頭上,偏她打扮的極素簡,跟寡居的婦人似的。
陳六娘說完心裡又生出一股怒意來,抬眼恨恨地看著她,語調憤懣委屈:「我成這樣還不是多虧了你!我今日在這裡問一句,我自問沒有得罪過你,跟你也素無往來,你憑什麼來壞我的.……」她臉紅了紅才繼續道:「壞我親事,害我論為京里的笑柄!」
沈瓊樓慢吞吞地道:「姑娘知道不知道,年前許家夫人也來上我們家商議過親事?」
陳六娘微微一怔,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許家悔婚就悔婚吧,偏要傳出閑話來,說的倒像是我沈家上趕著求的親事,他們許家不願才悔婚的,我一時氣不過,所以就……」
她皺眉歉然道:「我打小被性子不好,頭回遇到這種丟人事兒,一時激憤做下錯事,並不是針對誰,在這裡給姑娘賠不是了。」她說著起身行了個禮:「我做完之後也十分後悔,本想著若是許家會再提親,那我也能多多少少好過些,沒想到.……」她說這兒就住了嘴。
秉持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信念,她道了歉之後果斷甩鍋給許家,反正許家行事也讓人夠瞧不上的了。
陳六娘想到這些日子的風言風語,許家更是問都沒再來問過一句,眼眶一紅,又不想在沈瓊樓面前露怯,忙用絹子掖了掖,冷笑道:「我和許家的親事不成,不正遂了你的心意?」
納彩禮被砸雖然晦氣,但等幾天風頭過了再送一份這親照樣能成,沒想到那許御就跟沒事人似的,許家也在不提親事了。
沈瓊樓覺得她挺可憐的,為何遇到這種事兒大家都苛責女人?她有家裡靠著,前程不會差到哪裡去,許御是男人,自也不會有多大影響,頂多被取笑一陣子,唯獨這陳六娘倒霉,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人笑話成了棄婦。
她想了想,見窗外幾株粉百合開的正艷,葳蕤繁盛,她伸手摘了朵,除凈上頭的枝葉,緩緩簪到陳六娘素凈的鬢髮上:「他既然這般輕慢,定然不是你良人,你人比花嬌,想要什麼樣的人家尋不到,何必這麼慢待自己?」
陳六娘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花,怔怔地瞧著她,然後真傷心哭了起來。
她本想著撕破臉也要罵沈瓊樓一頓,好好出一出心裡的惡氣,大不了兩人一起丟臉,可現在.……
她用絹子捂著臉嗚嗚大哭,嗚嗚嗚,這人討厭死了!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地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