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後來賭債的事兒終於解釋清楚,是沈瓊樓和位貴胄小姐用蹴鞠戲打賭,賭得是家裡的上品火玉,總算不像是沈木想的那樣,去些下九流的地方當爛賭鬼。


  不過就是如此也把他氣得夠嗆,對著沈瓊樓連斥帶罵足有半個時辰,直到口乾舌燥才憤憤地甩袖走人了。


  她剛進屋她大伯母就帶著藥油走了進來,看著她臉上的巴掌印子,小心往自己指尖點了點藥油,也不假丫鬟之手,親自給她揉按,極是不悅道:「二弟也真是的,姑娘家也下的去這般狠手,要是把你打破相了可怎麼辦?」


  其實她爹盛怒之下還是留力的,沈瓊樓訕然道:「也是我不爭氣。」這句是罵原身的。


  邵氏溫溫柔柔地給她揉臉活血:「樓兒懂事了,知道體諒父母的苦心了。」


  這都算懂事,她原來是有多不懂事啊!沈瓊樓想了想,突然哎了聲:「門口還來收賬的人還在呢。」


  邵氏忙按住她道:「你快別操心這個,好生歇著便是,我已經命人送了塊火玉過去,現在人已是走了。」


  沈家大伯去得早,邵氏年輕守寡,僅有的一子身子也不大好,一直拿原身當親閨女寵著。沈瓊樓聽了十分歉疚:「讓您破費了,我以後想法子補給您。」


  邵氏嗔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呢?」


  她擦完葯又溫言安慰一時,還悄悄塞了個荷包到她袖子里,裡面有十幾枚金銀錁子,低聲叮囑道:「家裡最近斷了你的月銀,這些你先拿著花用,不夠再來問我要。」然後起身帶著丫鬟離去了。


  沈瓊樓捏了捏荷包,再一次感嘆二世祖養成團的威力。


  邵氏被丫鬟攙著出了院門,就見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秋荷過來低聲道:「大夫人,二夫人聽說三姑娘病了,趕著要來探望呢。」


  邵氏不經意地掖了掖唇峰,面上遲疑一瞬,又道:「那真是不趕巧了,樓兒才歇下。」


  秋荷人極伶俐,躬身道:「奴婢這就去回了二夫人。」


  邵氏點了點頭,扶著丫鬟的手轉身走了。


  沈瓊樓今天過的心力交瘁,旁邊丫鬟過來擺晚膳,她瞧了瞧,見盡都是些重油重甜的食物,難怪她硬生長殘了。她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肉,長嘆一聲,只挑了些素菜吃過。


  旁邊伺候的大丫鬟見她如此,面上不由得露出幾分訝異,不過也不敢多話,只把吃剩下的端下去了。


  幾個丫鬟看出她倦意,極有眼色地上來服侍她洗漱換寢衣,她覺得十分彆扭,只好跟給她篦頭髮的丫鬟轉移注意力:「你今年多大了,在這兒多久了?瞧著挺眼熟的。」


  給她梳頭的丫鬟手頓了一瞬,隨即道:「奴婢今年十六,在姑娘屋裡伺候整三年了。」


  沈瓊樓:「.……」迷之尷尬。


  這真的不能怪她記性不好啊!是原身自己有臉盲的毛病,而且又不怎麼在意下人,所以在她記憶里幾乎沒這個人。


  她尷尬之下問了個更尷尬的問題:「你叫什麼?」


  給她梳頭的手頓的比上回更久一點,隨即沉靜道:「奴婢元芳。」


  沈瓊樓:「.……好名字。」


  古人的生活節奏緩慢,如果沒什麼大事兒都是早睡的,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自己才抽到的大天狗,剛買了皮膚的英雄還有一集沒看的美恐,輪著想了一遍竟然真著了。


  沒有熬夜渣遊戲,第二天早上精神飽滿,邵氏見她眉眼比昨日暢快不少,便命下人做了幾樣她愛吃的點心,提著食盒過來笑道:「三月里桃花開了,咱們去後院的滄水亭里坐坐,一邊賞花一邊吃茶,豈不是美哉?」


  沈瓊樓感念她一片關護之情,自然滿口應下,和她慢悠悠地出了門,到了滄水亭坐下,又讓下人把點心吃食擺上來,都緊著她的愛好來。


  沈瓊樓淚目,原身簡直是被寵上天啊。不過她已經下決心減肥,這些東西也只能苦大仇深地看著。


  邵氏見她不動彈,給她夾了個蟹黃包,一邊勸慰她:「你最近先在家裡安生呆幾日,吃的喝的都緊著你來,等過幾日你祖母的氣兒消了,我再去幫你說和說和,你再出去玩,好不好?」


  蟹黃包的皮勁道半透,透過剔透的皮兒還能看見微微翻滾的湯汁,對一個準備減肥的人來說簡直是劇毒!


  沈瓊樓強迫自己挪開眼,咳了聲道:「伯母,我沒打算出去再玩鬧了。」


  這點邵氏倒是和她親媽的看法出奇一致,有些緊張道:「你這孩子.……別起了什麼什麼傻念頭吧?你年紀還小,被長輩的說幾句算不得什麼,便是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沒少被家裡長輩責罵,值得什麼呢?」


  沈瓊樓:「.……」和這些古人對話活像是看一集沒有字幕的美劇。


  她正要開口,就見亭外的小道上陳氏已經行了過來,身後的丫鬟手裡也提著各色精緻食盒,笑著道:「大嫂也在啊。」


  她說著就讓丫鬟把手裡的東西擺了滿滿當當一桌,簡直是在考驗沈瓊樓的意志力,她低頭盯著面前的春筍三鮮燒麥。


  原本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就在見到這小妖精的一剎那淪陷了。


  邵氏面上笑意不減,只是眼裡多了些客套:「弟妹快來坐,我和樓兒正說話呢。」


  我和樓兒?陳氏微微一怔,但抬眼見她笑的親切,又把那點子心思去了,折腰在一邊坐下,目光不離沈瓊樓左右,頓了頓才道:「這些年辛苦大嫂了,又要管著侄子,又要照顧樓兒……」


  邵氏溫聲道:「樓兒這孩子跟我是天生的緣分,我一向拿她當親閨女待的,她也對我百般孝敬著,弟妹說這話可就是外道了。」


  陳氏捏著絹子的手緊了緊,她這近十年來一直跟著沈木外放,沈瓊樓又年幼,便沒把她也帶過去,因此這些年見閨女的次數兩個巴掌都數的過來,這回回京本以為終於能跟女兒好好處一處,沒想到女兒見她已是十分生分了,這讓她這個做親娘的如何不難過?


  她不是個擅長控制情緒的人,心裡難受,臉上自然就帶了些出來。


  邵氏向來善解人意,不然也不能幫著沈老夫人理事這麼多年,這回卻像是沒瞧見一般,繼續笑道:「說句不見外的,我拿她當親閨女,只盼著她來給我當女兒呢。」


  陳氏聽完這話心頭一堵,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沈瓊樓這時候也察覺出兩個女人的不對來了,可邵氏算是她養母,陳氏是她親娘,一邊是生恩一邊是養恩,偏幫哪邊都不行,還是老老實實閉嘴吧。


  陳氏擰了擰帕子,面上猶疑一瞬,最終定了神色:「這些年樓兒實在是打擾大嫂了,侄兒如今病還沒好全,就怕大嫂無心旁顧,我和樓兒她爹商議著讓樓兒搬回朝暉院,我和她爹既然都回來了,總不好再讓樓兒繼續鬧騰大嫂。」


  朝暉院是二房的院子,現在得和閨女離近些培養感情了,不然以後找了差事或是嫁了人,能見的機會更少,難道她要和寶貝閨女生分一輩子?


  邵氏心裡自然不悅,但她心緒慣常不外露的,只是笑意淡了幾分:「安哥兒的身子也見著日日好起來,我照管樓兒也不費什麼事兒,不過既然弟妹提了……」


  她轉頭看向沈瓊樓:「樓兒,你是個什麼意思?」


  陳氏的目光也立即看了過來,沈瓊樓被兩對灼灼的美目看得頭皮發麻,像躲美杜莎之眼一眼躲著兩人的視線,板著面癱臉嘴裡支吾了幾句,給不出個準話來。


  她倒是挺願意搬過去緩和陳氏和沈瓊樓的母女關係,不過最近沈木見她就沒好臉色,她也不想過去觸霉頭啊,而且邵氏於她有養育之恩,怎麼選都為難。


  見她半天嘴裡磕磕絆絆,反倒把邵氏和陳氏逗樂了。陳氏先解圍道:「這事兒到底要長輩做主,還是先問問大嫂的意思吧。」


  邵氏笑笑,婉拒道:「搬院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況我和樓兒在一處也慣了,這麼陡然搬了我和她怕是都不習慣,弟妹不妨請示了老太太再來說這事。」


  她說完見陳氏眉眼一急,似有話說,便推稱乏了,扶著丫鬟的手起身告辭,快走出林子外的時候卻突然嘆了聲。


  她寡居多年,親兒子小時候被她管教嚴厲,跟她向來不親,見著她如同見了貓的耗子,養樓兒的時候也存了些彌補缺憾的心思,對她百般寵溺著,兩人果然如親母女似的,補了她心頭的缺落。況且.……

  她不知想到什麼,又是一聲嘆。


  身邊的嬤嬤最知道她心思:「二夫人也太急了些,三姑娘是您從膝蓋高一手帶到這麼大的,這般急吼吼地把姑娘要回去,您盡心養了這些年,豈不是生生剜去您的心頭肉?」


  她說著眼眶也濕了:「當初三姑娘隆冬臘月里發高燒,您抱著她兩天兩夜沒合眼,急的跟什麼似的,後來姑娘總算好了,您卻大病了一場.……」


  邵氏靜默片刻,擺手打斷道:「此事不得再提,回頭聽老夫人的意思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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